大胤北方的冬天寒風呼嘯,更不用說黎明前肆無忌憚咆哮着的狂風,然而騎在馬上的四個人卻絲毫沒有被迎面而來的狂風阻礙,隻是低低地伏身在馬背上,一門心思地向前縱馬狂奔。
從昆城到京城,即便是不眠不休的一路狂奔,也要走上三天三夜的功夫,時間拖得越長,他們遇到危險的幾率就越大,就更不用說,還有那要穿越大片枯樹林的夜晚。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按照提前計算好的時間和裏程去驿站換馬,咱們應該能夠避開在晚上穿越枯樹林。”
迎着呼嘯的寒風,穆峄城壓低了嗓音出聲說道。
現在是北方的冬天,枯樹林便是名副其實的枯樹林,夏日裏繁茂的枝葉掉光,能夠阻擋視線的東西并不算多,隻要不在漆黑的暗夜裏穿行,對他們來說并沒有太大的威脅。
是以今日天還沒有亮,他們四個人便早早的出發離開了昆城,爲的,就是算好穿越枯樹林的時間。
然而,趕不上變化的永遠都是提前預算好的計劃。
一貫精于計算行軍打仗路程時間的穆峄城,此番千算萬算,卻獨獨算漏了今天他們的身邊還跟着一個陳子明,更加沒有算到,在預計的路程才剛剛走了一多半的時候,單獨騎着一匹馬的陳子明,已然是在沒有辦法根上他們沖刺的速度。
“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茶寮,等下先過去歇一歇。”
回頭看了一眼累得氣喘籲籲的陳子明,言涵不鹹不淡地出聲說道。
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什麽别的辦法,陳子明他們是一定要帶回去京城的,否則,就得對無辜的他狠下毒手。
“對……對不起,我,我平時沒有騎過這麽久的馬,實在是不知道,不知道會這樣。”
單手扶着馬背,陳子明彎腰在一旁吐得一塌糊塗。
他隻是個盜墓之人,平時就算是騎馬也不會這麽快的走這麽遠的距離,哪裏跟得上他們三個人的速度和行程?
于是幾個人隻能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天色漸漸昏沉的傍晚來臨,莫說是按照原先的計劃到達驿站更換馬匹,便是連計劃内今天的一多半距離都沒有走完。
再這樣下去,他們就算是一路風平浪靜的回到京城,也要五六天的時間了。
在旅途中遇到的客棧暫時居住過夜,言涵和盛夏四下裏踅摸着,終于找到了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
向馬車的主人付了雙倍的價錢,言涵和盛夏将馬車趕回了客棧之中。
“駕着馬車的話,我們的行動目标會不會太大了?”穆峄城看着眼前的馬車一臉的發愁。
“那也好過在路上拖延的時間過長。”把拉車馬匹的缰繩遞到穆峄城的手裏,盛夏繼續說道:
“明天你負責駕車,我和言涵兩個人跟在左右,離下一個換馬的驿站沒有多遠的距離了,到了驿站之後,再換一匹更适合拉車的馬,明天你就先将就一下吧。”
縱橫千裏的良駒未必是拉車的好馬,盛夏自幼生長在軍營,自然是懂得這個道理。
跟在一旁的陳子明神色仄仄、一言不發,也不知道是因爲自己拖了衆人的後腿而感到慚愧,還是一天的奔波勞累讓他實在是精神吃不消。
充滿警惕的夜晚一晃而過,四個人重新上路之後,由于有了馬車的加入,前進的速度着實要快上了許多。
眼看着午時即将來臨,計劃好了要在驿站短暫休息用餐的四個人,卻沒想到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忽的出現幾十把明晃晃的尖刀利劍。
胯下的坐騎嘶鳴出聲,那逼人的寒意與殺氣讓它們打着蹄響,焦躁不安的踟蹰不前。
面色沉靜如水,騎在馬背上的盛夏甚至沒有轉頭去看一眼馬車另一端的言涵,便擡手抽出腰間配着的長劍來,幾乎與他同一時間沖向了包圍着他們的人群。
鮮血,厮殺,慘叫,哀鳴。
焦灼而晃眼的日光下,空氣裏頓時彌散開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饒是見慣了墳墓裏的幹屍,聞慣了棺材裏腐敗的氣息,從馬車上跌落而出緊緊跟在穆峄城身邊的陳子明,還是忍不住地幹嘔起來。
在暗中護送言涵一行人的暗衛也及時地加入了厮殺,然而卻畢竟雙拳難敵四手,眼看着敵人一波接着一波蜂擁而至,他們最承受不起的,就是時間上的拖延。
體力的消耗、精力的損失,更何況,還有一個隻會一些三腳貓功夫的陳子明在身邊。
尖銳的唿哨聲劃破灼熱的天空,纏鬥着的暗衛忽然個個換了拼命的打法,眨眼之間,就硬生生地在黑衣人的重重包圍圈上撕裂開了一道口子。
說時遲,那時快,一直與身邊人打鬥着的穆峄城,瞬間翻身上馬,一把拽起身邊還在勉力應付的陳子明,揚鞭催馬,穿過那撕裂的口子沖了出去。
圍攻的黑衣人見狀便分出一小隊人上前去追,卻被早有準備的盛夏攔了下來。
她騎馬仗劍,徑直殺入追過來的人馬之中,手起手落間皆是幹脆利落的一劍緻命,根本就沒有絲毫要猶豫和留情的意思——
不是她冷漠無情,隻是眼前之人皆是要取她性命之仇敵,她此刻的手軟,便是她下一秒的葬身之淵。
“主子,你們先走,這裏交給我們。”
沉沉的聲音自耳畔響起,領頭的暗衛沖到了言涵和盛夏的身邊。
“他們人太多,你們應付不來。”搖頭出聲,盛夏轉頭看了看一臉漠然的言涵,壓低了嗓音繼續道:
“剛才被我滅掉的那一小隊人馬,已經打亂了他們包圍的節奏,這樣,你們剩下的人分成兩隊,我和言涵每人一隊,我們向四個方向同時沖出去,他們剩下的人已經沒辦法再顧及所有了。
先沖出去的人再返回來将他們包圍,我們今天,務必得将他們全部消滅在這裏。
否則,留下的就全都是隐患。”
吩咐安排的語氣沉穩鎮定,多年的軍旅生涯,讓盛夏對分析眼前敵我局勢有着絕佳的明辨能力。
這也是剛才爲什麽,言涵要暗中指示穆峄城先帶着陳子明沖出包圍圈的意義。
隻有拖後腿的那個人離開了,他們才能更加利落的行動,更何況,還能起到分散敵人隊伍的作用。
局勢變化就在一瞬間,率先沖出重圍的盛夏和言涵在清理掉追擊而出的敵人之後,複又返回到厮殺的中心,那原本包圍着他們的敵人刹那間腹背受敵,緊接着,便被擠入了重重的包圍之中。
如驚濤拍岸,如猛虎撲食,反撲回來的暗衛爆發出了更驚人的力量,不多時,便将所有的黑衣人全都消滅殆盡。
“主子,這幾個人是打暈了的。”還是方才那個領頭的暗衛。
“帶回去好生看管着。”言涵面無表情。
幾次三番被言逍追殺,他每次都留下兩個活口做認證,他倒是想要看看,到言逍被自己拉下皇位的那一刻,自己到底要經受多少次言逍的暗殺。
“是,屬下遵命。”領頭的暗衛出現的快消失的也快,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經帶着那兩個活口消失在了盛夏和言涵的面前。
其餘的暗衛在打掃戰場,明晃晃的日光下,那血腥的氣味兒愈發得令人感到刺鼻。
“你有沒有受傷?”
幾乎是同時開了口,盛夏和言涵相互看着對方,目光裏少了幾分方才面對千軍萬馬時的冷漠鎮定,而是多了幾分脈脈的溫情遇關懷。
“我沒事,不過是一些烏合之衆而已,還傷不了我。”沖着言涵搖搖頭,盛夏擦去劍上的血迹,将嗜血的長劍緩緩入鞘。
“你笑什麽?”不經意間擡頭,盛夏看到言涵唇邊浮起的笑意。
“沒什麽,我就是忽然在替言逍感到悲哀。”同樣擦幹淨了手中的長劍,言涵看向盛夏的目光裏充滿柔情。
“明明是他精挑細選出來暗殺我們的高手,卻被你說成烏合之衆,想他一個九五之尊整天坐在皇位上聽慣了那些恭維的話,若是聽到你的這句評價,怕是要氣得吐血。”
“那是他從來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才會覺得暗殺三個久經沙場的人是這般的容易與輕松。”
盛夏回頭看了看那滿地的血污和早就已經消失不見的屍體,語氣裏帶着一絲不甚清明的歎息。
“他的這些人,手腳功夫确實相當了得,但卻有點兒過于狂妄自大了,要不是他們自己穩不住隊伍和陣仗,今天要完蛋的人,恐怕就是我們了。”
點了點頭,言涵知道盛夏話裏沒說完的意思。
饒是他們身邊再有暗衛随行,也不過區區十幾人,他們來勢洶洶實在很難抵擋,若非是剛才他急中生智想到了讓穆峄城突出重圍擾亂視線,否則要破對方的包圍,還真是一件十分的困難的事情。
隻是,這就是言逍的全部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