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邊笑意更濃,盛夏揚了揚手中的信紙。
“這些是你當初教給我的,但又沒說是什麽,那會兒我還以爲你是故意創出一套奇奇怪怪的東西來糊弄我,居然是你們專用的密語?!
言涵,那會兒你怎麽就那麽放心我?就不怕哪日我心血來潮的出賣你?”
沖着言涵挑眉,盛夏忽然覺得他還真是個實心眼兒。
“不但那會兒放心你,現在依然也很放心。”
眼眸裏噙了溫柔的笑意,言涵伸手将盛夏攬在了懷中。
“更何況,哪怕是死在你的劍下,我也是心甘情願,沒有任何的遺憾。”
原來,那個時候的自己就愛她愛得那樣深,那樣沉了。
真的,很好。
“不許胡說。”伸手去捂言涵的嘴,盛夏往他的懷中又靠了靠,“不過說起以前,我倒是想起一件挺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情?”低頭去看懷裏的盛夏,言涵唇邊是滿足的笑意。
“嗯,之前有一次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提起了冰糖葫蘆,因爲我離開京城好多年了嘛,都快要忘記是什麽味道了,隻記得小時候在相宜家中吃到的時候,特别的喜歡,特别的開心。
所以你離開北疆回京城的時候,還特别鄭重其事地向我許諾,說等我回到京城的時候,你就請我吃冰糖葫蘆。
可是後來,你在京城發生了許多事,我以爲你答應的那串冰糖葫蘆我這輩子都再沒機會吃到了,但卻沒想到,你竟還是跑去給我買了。
雖然,你買的時候并沒有記起當初的承諾,可我卻是當做你的承諾吃了下去,當時就覺得,老天其實也挺照顧我的。
你裝不認識我也好,真的不認識我也罷,可終究還是圓了我一個心願。”
姣好的容顔帶笑,可盛夏的嗓音裏卻帶了幾分莫名的哽咽,連那秋水明眸中,也微微泛起了濕潤。
溫熱的唇在額頭落了下來,輕輕吻上她的眼眸,輕輕吻上她的鼻尖,又輕輕地落在了她那微微顫動的雙唇上。
“上次的那個不算,等這次我們回了京城,我再請你吃一次更好吃的。”
清淡的嗓音如溫泉水流,言涵雙手輕撫着她的長發。
“嗯,那一言爲定。”窩在他懷裏狠狠地點了點頭,盛夏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自己的眼淚怎麽就這麽多呢?
“嗯,一言爲定。”回答的聲音鄭重其事。
—
府衙調查回來的消息令所有人心驚不已。
那夜因爲火勢太大而放棄了援救王碩妻女之後,府衙的官差又從火場中救出了許多人,而之前的九位“自殺身亡”的死者,則恰好是那些被救起的一份子。
九個人,沒有誰會相信這隻是一個蹩腳的巧合。
“可,王碩爲什麽要殺死那些人?他的妻女在大火中喪生,又不是那些人的錯?火又不是他們放的?”
江淮連聲發問,語氣裏全都是疑惑不解。
“大概他覺得,當初正是因爲要救那些人,所以才放棄了救他的妻女,如果沒有那些人,他的妻女就會得救,就不會在火災中喪生吧。”
語氣平淡的出聲,盛夏在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可是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啊?當時火勢那麽大,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根本就已經沒得救了。怎麽會因爲要救别人,就不去救他的妻女?”
江淮還是難以置信。
“人的心思有時候很難猜測,尤其是王碩這樣經受過重大的打擊,又一直活在悲傷痛苦中的人,心思想偏了也并不算十分的奇怪。
在正常人眼中再清楚明白不過的道理,可能在他那裏就是個邁步過去的坎兒,讓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恨,恨不能讓其他人都來給他的妻女陪葬。”
解釋出聲,盛夏将目光轉向了葉青,“派人去醫館了嗎?”
“回盛姑娘,已經派人去同仁堂找王碩了。”
回答出聲,葉青皺着的眉頭卻是沒有因爲鎖定了犯罪嫌疑人而有所放松分毫。
殷卓到現在還下落不明。
“殷卓失蹤之前,有人曾經看到他跟王碩在一起。所以我懷疑……”
葉青的話還沒說完,門外急急火火地跑來一個捕快。
“葉捕頭,不好了,王碩他沒有在醫館,醫館的人說今天本來應該他一早就當值,可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氣喘籲籲,那捕快帶來的消息宛若晴空驚雷。
“那他的孩子呢?”盛夏蹙眉出聲。
“孩子還在醫館。我們已經有兄弟在醫館守着了。”那捕快立時答道。
“孩子還在醫館的話那就好辦多了,”一直緊張着的江淮蓦地松了一口氣,“王碩一直視他的孩子如寶,片刻都舍不得離開,是斷然不可能走得太遠的。
我們不如在醫館悄悄埋伏,等着他回來立刻抓捕?”
“我們等得起,但殷卓未必能等得起。”
言涵清淡的嗓音響了起來。
“殷卓?”江淮有些沒反應過來。
“方才葉青說了,殷卓失蹤前曾經被人看到與王碩在一起,而我們之前之所以懷疑殷卓是殺人兇手,也因爲王碩在言語之間故意誘導。
所以,殷卓的失蹤很可能跟王碩脫離不了幹系。”
言涵繼續出聲說道。
“殿下您的意思是,王碩抓走了殷卓,而且想要對他下手?”
看到言涵點頭,江淮臉上的神色瞬間又緊張起來。
“先派幾個人去同仁堂外蹲守,防着他突然回來。其餘的人好好想想,王碩可能會帶着殷卓去哪裏。”
沉吟着出聲,言涵将目光落在了盛夏的身上。
“雖然王碩是想要将所有的案子栽贓嫁禍到殷卓的身上,可是他殺人時候的下意識舉動應該是不會改變的。比如說,殺人的地方。”
思忖着出聲,盛夏飛快地在腦子裏過着九個自殺者的身亡之處,分析着這些地方都有什麽樣的共同點。
第一個死者擅水卻死在水邊,程南發奮讀書卻死在離書院不遠的地方,死在家中的受害者則是經年累月的守在家中。
無一,不是死在他們覺得最習慣、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也絲毫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可殷卓本是外鄉人……他在南陵城中又會有什麽地方是讓旁人知道後并不覺得奇怪的呢?
下意識地擡頭看看言涵,盛夏隻瞧見他幽幽望着自己的目光。
要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
言涵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當初殷卓能與南陵城的百姓打成一片,不就是因爲他也在故鄉失去了親人嗎?
“南陵城的墳地在哪裏?”腦中光亮一閃,盛夏對着葉青出聲問道。
既然殷卓是傷心而走的背井離鄉人,無意中來到墳前,想起家鄉故去的親人和如今自己凄苦單身的情形,就算一時想不開而自殺,旁人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和接受。
“就在城郊,我立刻安排人手!”
瞬間會意,葉青立刻安排人手前往城郊的墳地。
城郊墳地,陰寒凄冷。
直立的松樹在秋風中沙沙作響,烏鴉嘶啞的叫聲時不時地響起,仿佛要拼命将這陰沉着的天,撕裂開一個口子。
“盛姑娘,那邊。”
身邊的捕快忽然壓低了嗓音,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個弓着背的身影正在一座墳頭前不知在做些什麽,而他的身旁,還平躺着一個身影,似乎是暈了過去。
靠近些身子定睛細看,那個躺在地上的人不是他們久尋不見的殷卓又是誰?
“你們幾個從後面繞過去,最好能趁他起身之前将他撲倒。”
壓低了嗓音指揮出聲,葉青對着身邊幾人打了個手勢。
幾個人快着步子悄悄前去,剩下的人便也放輕了腳步向着王碩的方向靠攏。
然而卻還是被發現了。
找到了東西起身,王碩一個回頭便看到了弓身在矮木叢裏悄悄靠近的捕快。
“你們都别過來!不然他立刻就得死!”
一把将躺在地上的殷卓抓在手裏,王碩将手裏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碩,你已經沒有退路了,你自己看看,周圍到處都是我們的人,你覺得你還能跑得掉嗎?”
從草叢中站起身來,葉青沖着他喊話出聲。
王碩順着他的話向四周看了看,那将他圍得嚴嚴實實的人牆,令他的臉色更鐵青了幾分。
“你們都給我撤走,不然我就殺了他!”王碩目露兇光。
“殺了他你就更沒有退路了,如果你現在放了他,去林大人那裏審判的時候,我還能幫你說幾句好話,你若是就此殺了他,就定是死路一條了。”
手裏握着的長劍攥緊,葉青繼續喊道。
“你以爲你能糊弄的了我?我都連殺九人了,若是被抓回大牢,官府怎麽可能還給我一條活路?
你不過是想讓我放了他,可我多殺一個少殺一個,對我來說有什麽區别?!”
冷笑出聲,王碩根本就沒有上葉青的當。
隻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葉青身上的他,并沒有看到盛夏暗地裏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