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重重地一聲歎息,那幾個夥計的臉上都露出惋惜的神色。
“想不開?難道幾位說的是……程南?”盡管心裏已經确定,但盛夏還是裝出了幾分驚訝。
“說的正是他,怎麽,姑娘也認識阿南?”滿臉驚訝的人,輪到了這幾個幫工的夥計。
“說認識也談不上,但對他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點。”盛夏擡頭看了言涵一眼,決定直接說實話。
隐瞞身份套近乎可以,但若是談及正經事上還在隐瞞,那便是極不道德的了,更何況,将來身份一旦被拆穿,再想深入的調查案子也會遭到對方本能的抵制。
對于一個刻意欺騙自己來套話的人,誰又不會心生警惕呢?
“幾位實不相瞞,我們是特地來南陵城調查這件事的,隻是沒想到幾位正好同程南相識,不知道可否幫我們提供一些線索。”
語氣平靜,盛夏毫不意外的在幾個人臉上看到了驚訝和警惕。
“你們……你們是來查案的?”愣了一會兒,率先開口的還是剛才同盛夏比較熱絡的那個男子。
“我們來南陵城是。”點點頭,盛夏說了一半。
“那你們……你們剛才……”
“不是在套話。”
似是猜透那男子的心中所想,盛夏的直截了當倒是讓那人有些不好意思。
“但現在既然你們認識程南,我就确實想向你們打聽些情況,程南的家中我也曾去過,可惜他年邁的父母沒辦法給我們提供太多有利的線索。
而我們,又是不肯輕易相信程南是自殺的。”
“你們真的這麽認爲?那孩子不是自殺?”眼神兒有些猶豫,那男子似是唯恐盛夏在騙人。
“真的,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從京城跑了來。”點點頭,盛夏答得鄭重其事。
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似是在用眼神交流和商量。
“那你們……你們想問些什麽?”那男人終于還是松了口。
“比如程南平時都同什麽人接觸,經常會去哪裏,他自殺身亡之前,整個人有沒有什麽異常,又或者是有沒有同什麽奇怪的人接觸。
我們想知道的越詳細越好,隻要你們清楚的,記得的,就全都告訴我們吧。”
唇角浮起淺笑,盛夏不慌不忙的出聲答道,而站在一旁的言涵卻斂了神色,時刻準備着記下有用的信息。
“那孩子平時很吃苦的,做什麽事情都手腳很麻利,從來也不偷懶,我們都挺喜歡他的,幾個主顧也都挺喜歡他的。”
撓撓頭,那中年男子似是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便挑着最直觀的印象說了。
“而且自從他二哥意外過世之後,他也變得很懂事,每天說要多賺些錢讓爹娘過好日子,就在他出事的前兩天,他還跟我們說過,秋收要多打一份工,這樣過年的時候就能給爹娘做兩身新衣裳,讓他們高興高興。
所以,所以他出事之後我們幾個才不肯相信他是自殺的,根本就沒有理由自殺。”
“就是啊,他那樣的孩子怎麽會是自殺?反正我是不信。”旁邊一個人停下了手裏的活兒,附和着出聲。
“那他平時都做些什麽?除了這藥鋪的活兒,我聽說還在隔壁的酒樓當跑腿送菜的?”點點頭,盛夏跟他們的感覺并無二緻。
“藥鋪和隔壁的酒樓是他固定去的地方,其餘的都是些臨時的雜活兒。平時與他在一起的,也就是我們這些人,反倒是跟年輕人來往比較少。”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人,那男人似是想起什麽一般的,又道:
“不過,他二哥出意外去世之後,他有一段時間很消沉,也經常去參加一些什麽互相幫助的聚會,不過他很快就走出來了,這孩子比許多大人都堅強。
但是他在那裏面有沒有認識什麽人,我們就不太清楚了。”
“你剛才說他很快就走出來了,那他之後就沒再去過類似的活動麽?”盛夏暗暗蹙眉,果然那些聚會與這事兒脫離不了幹系。
“也不是完全不去,就是去的次數少了,而且也是去幫助别人了,不是他自己尋求别人的幫助了。”那男人想了想說道。
“可是你們有沒有覺得,他最近這段時間又去的比較頻繁了?我記得從前他差不多五六天才去一次,最近這段時間差不多每天都要去,就連他出事的那天,不也還去過後街的那個院子麽?”
旁邊一個夥計忽然插嘴,卻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引得幾個人紛紛皺眉思索。
“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這樣的。而且有幾次他是中午去的,下午回來我就覺得他情緒不太對。
我那會兒以爲他想起了他二哥心裏難過,所以沒有敢多問,現在想想,會不會是那院子有什麽問題啊……”
另外一個人的眉頭快要擰成了一個川字。
“後街的院子?是不是在集市西邊,繞過一個賣水果的攤子那裏?”下意識地擡頭看了言涵一眼,盛夏出聲問道。
“對,就是那裏,姑娘你也知道?”那人問道。
“嗯,查案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這個地方。”盛夏點點頭,又道:“他以前也是去這裏麽?”
“最開始的時候不是,那會兒到處都是那樣的地方和人群,後來他固定去的,便隻有那裏了。
我聽說,那裏的人還不少,前些日子似乎還有新的人過去了,我覺得奇怪還問了他一句,阿南說得也不是很清楚。
我隻是隐約記得,那是個外鄉人,因爲親人在家鄉意外去世了,不願留在家鄉傷心,所以才來這裏的。”
眉頭皺得更緊,那人話音落地忽然猛地擡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難道是……”那人嘴唇顫抖,目光裏滿是難以置信。
“你們知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麽名字,是做什麽的?”不置可否,盛夏出聲問道。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你們有人知道麽?”那人搖搖頭,轉而看向旁邊幾人,卻也全都是搖搖頭,一副茫然不知的樣子。
動動嘴唇,盛夏正待再說些什麽,便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盛姑娘,抱歉讓你久等了。”
“常大夫無須這麽客氣,”回過身來沖着常大夫笑笑,盛夏道:“是我突然造訪給常大夫您添麻煩了才是。”
“盛姑娘客氣了,兩位屋裏請吧。”向着屋中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面對言涵望過來的犀利淡漠目光,常大夫也隻是平和的笑了笑。
“言涵,這位是常大夫,常大夫,這位是安王言涵。”走進屋子,盛夏主動介紹出聲,方才在院子裏她不願暴露太多身份的問題。
“草民見過安王殿下。”
淺淺行禮,常大夫那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似是更證實方才他們的猜測和懷疑。
“常大夫,我們這次來是有事向您打聽的。”開門見山,盛夏相信自己方才在院子裏與那些人說的話,常大夫不會不知道。
“是爲了近來南陵城的那些怪事吧?”果然,常大夫也沒有避諱。
“嗯,”點點頭,盛夏又道:“因爲其中一個死者程南經常來您這藥鋪做零工,所以我想問問您知不知道些什麽情況。
方才外面那幾個夥計也說了,他似乎最近同一個剛來南陵城的外鄉人走得比較近,可他們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常大夫您可知道些什麽?”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程南那孩子雖上進,但并無心醫術,我這藥鋪病人也比較多,所以沒太關注。”
搖搖頭,常大夫又道:
“不過,我這裏有個夥計可能因爲與他有共同經曆的緣故,倒是與他很相熟。當初程南來我這裏做活兒,也是他介紹來的。”
“共同的經曆?您是說年初那場大火?”盛夏脫口而出。
“嗯,那夥計在年初那場大火中失去了妻女,隻留了一個兒子在身邊,但也受了很重的燒傷,現在還在不斷的用藥和治療。”點點頭,常大夫對着門外候着的小藥童招了招手,道:
“去将王碩喊來,說我有些事情要問他。”
小藥童腳步飛快,沒有片刻的功夫,便帶了一個穿着褐色短打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前。
“常大夫,您找我?”那夥計踏進房門。
“是這兩位從京城來的大人想問你一些事情。”擡手指了指盛夏和言涵,常大夫繼續道:“兩位大人是來詢問有關程南的事情的,你同他相熟,有什麽便說什麽吧。”
“阿南?阿南他不是已經……”王碩臉上有些疑慮。
“我們要查一些事情,”簡要說了一句算作回答,盛夏問道:“我聽說,程南最近這段時間同一個剛來南陵城不久的外鄉人走得很近,你可知道那人是誰?”
“外鄉人……姑娘您說的可是殷卓?”眉頭皺起,王碩下意識地擡眼看了看盛夏,“他最近是與阿南關系最親密的人了,好幾次我去找阿南,都被他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