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洗淨了雙手又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盛夏走進飯廳,才發現言涵已經好整以暇的坐在了那裏。
“你怎麽過來了?”坐下身子,盛夏詫異出聲。
剛才也沒誰來跟自己彙報,說言涵要來一起用晚膳。
“難得不用翻牆,我當然是要抓緊一切機會。”言涵笑着将筷子遞給盛夏。
“嘁,你還好意思說?昨天我明明都把話說得那樣明白了,你居然還是死乞白賴的跟過來。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安王殿下的臉皮這麽厚呢?”
輕哼一聲,盛夏還在爲言涵想法子名正言順地住到顔府的這件事兒而記仇。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忘記了。”慢悠悠的出聲,言涵又道:“要不要我提示你一下?”
“提示?”盛夏有些迷惑。
“我記得我不久前剛同你說過,做事要厚臉皮,而且還親自示範了一次。”臉上笑意更深,言涵看着她緩緩出聲。
親自示範……
腦海中一個突如其來的吻破水而出,帶着夏日蓮花的清爽香氣,讓盛夏白皙的臉龐上霎時間浮起紅雲朵朵。
“看樣子你是想起來了。”清淡的嗓音含笑,言涵看向她的眸底帶了幾分戲谑和溫柔。
“你才想起來了,我什麽都沒有想起來!”趕緊低頭喝粥來掩飾自己的窘迫,盛夏還不忘沖着他狠狠丢去一個白眼兒。
“哎?真的沒想起來?那我再同你示範一遍……”
“言涵你混蛋!”
踩着言涵的尾音兒咬牙出聲,盛夏擱在桌子下面的腳,毫不留情地踩上了言涵的靴子。
疼得龇牙咧嘴卻不得不在下人面前保持鎮定,言涵看着盛夏那孩子般得逞的笑容,不由在心裏笑着搖了搖頭。
真是個傻姑娘。
晚膳用畢,言涵破天荒的沒有裝瘸博同情,倒是讓盛夏一早就準備好的應對之策撲了個空。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現在天都已經黑了。”
被拉着向府外走去,盛夏一臉的疑惑萬分。
方才他不是還說今日查案太久覺得十分勞累,所以推掉了林大人的晚宴邀請麽?怎的現在又精神十足的要拉着自己去府外閑逛?
“帶你去看些東西。”緊緊牽着盛夏的手,言涵唇邊的笑意不斷。
在南陵城就是比京城自由,沒有那麽多的耳目眼線盯着,也沒有那麽多嫉妒和惡毒的心思圍着,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牽着她的手,與她一起暢遊在這迷人的夜色之中。
出了顔府走在街頭,盛夏第一次發現,夜晚的南陵城竟然有這麽多人在來來往往。
“晌午的時候林大人提了一句,今天晚上要在城中燃放孔明燈。”回頭看看盛夏好奇的目光,言涵笑着解釋出聲。
“放孔明燈?”盛夏将目光落在言涵的身上。
“往年的這個時候,南陵城的百姓會聚在一起燃放孔明燈,既是爲秋收的順順利利做祈願,也是因着秋收開始後要持續忙碌一段時間,而提前做些放松愉悅的事情。
可今年南陵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府衙考慮到百姓接連失去親人的心情,本有意将這活動暫停一年,卻沒想到城中的百姓反而不肯同意,反而是堅持要舉辦一場比去年規模更大的孔明燈聚會。
爲的,是祭奠那些逝去的親人,更是要鼓勵活着的人能充滿希望的好好的活下去。”
緩緩地解釋出聲,言涵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和那寫在臉上的堅強笑意,心裏不由得感慨萬千。
“是啊,逝者已矣,活着的要更好更努力地活下去,才是對故去的人最大的安慰吧。”
點點頭,盛夏不由攥緊了言涵的手。
百姓總是一個很奇妙的群體,他們有時候很弱小,經不起大風大浪的變故,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最先受到沖擊和損害的,往往就是他們,絲毫沒有抵禦能力的,往往也是他們。
可他們卻又是最強大的那群人,無論面對怎樣巨大的災難與傷痛,他們都是最先恢複過來的,最先能夠堅強的站起來的。
就仿佛北疆荒原上生命力最頑強的野草,哪怕是被荒火燒得酷黑焦黃,了無生機,可隻要有一點點的雨露滋潤,它們便又會在一夜之間鋪滿整個草原。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如此的堅不可摧。
夜色朦胧,無數的孔明燈被點燃,熱氣蒸騰之下,孔明燈搖搖晃晃地升上了夜空,帶着無數人心裏的挂念與祈禱,載着無數人的悲歡與喜樂。
它們搖搖晃晃地直奔夜空,将沒有星子的夜空裝點得璀璨萬分,甚至,比星光還更加耀眼明亮。
“來點一個吧,有什麽願望寫在這裏就好。”
拿來一盞孔明燈支好,言涵将一支毛筆遞到了盛夏的手中。
火光盈盈間,他能看得到,她眸底閃耀着的喜悅光亮。
“寫在孔明燈上的願望是不可說的吧?”接過毛筆,盛夏看着言涵,“你走過去一點,不要偷看我寫願望。”
“好,”笑着點頭,言涵自己也拿起了一支毛筆,“你寫在那邊,我寫在這邊,咱倆相互看不見,隻有兩個願望它們自己知道。”
下筆如蛇走龍遊,言涵幾下便寫好了自己的願望。
他的心願很簡單,不過是能同她長長久久罷了。
然而站在他對面的盛夏卻遲遲不肯收筆,透過孔明燈朦胧的油紙,他看得到那張紙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可盛夏嘴裏依然振振有詞,仿佛還想再寫點兒什麽上去。
“你寫那麽多心願上去,就不怕這孔明燈載不動?”
不覺好笑,言涵繞過孔明燈走到她的身邊。
“喂,不許走過來偷看。”趕緊背過身子擋住自己的心願,盛夏看向言涵的目光中帶了幾分警告。
“不看,不看,”從善如流,言涵向後退了幾步身子,“不過,你怎麽寫了那麽多的願望上去?”
“因爲願望很多,又不知道下一次能放孔明燈是什麽時候,當然要抓住機會能寫多少是多少喽。”
不甘心的回頭又在孔明燈上添了幾筆,眼看着實在沒地方寫字了,盛夏方才收好了毛筆。
“願望很多?你從前沒有放過孔明燈嗎?”言涵笑着出聲。
“當然沒有了,北疆民風淳樸彪悍,有什麽心願都是自己直接行動去完成的,哪裏會有這些用來許願的燈火?”
幫着言涵将固定孔明燈的架子取下,手扶着迫不及待地想要沖上天空的孔明燈,盛夏嘴裏不由得念道:
“孔明燈,你可要飛得高一點兒,然後保佑我的願望全都達成。”
“孔明燈,你可要飛得高一點兒,然後保佑我們阿夏的願望全都達成。”
言涵也學着她的樣子重複出聲。
“你可真是讨厭,笑話我。”嗔怪出聲,盛夏小心翼翼地将手臂舉高,然後又輕輕地松開了手。
載着許多願望的孔明燈在半空中輕輕地晃了一下,便直直地向着夜空深處飛去,很快,便同那漫天的孔明燈混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來。
“其實,北疆的民風也很好,有什麽心願就是要自己去達成的,直截了當的行動,也沒有什麽不好。”
收回目光落在盛夏身上,言涵又想起了方才盛夏說過的話。
“話雖如此,可有個這樣的儀式,也總是令人歡喜的。哪怕沒有什麽願望要祈禱的,就這樣大家一起放孔明燈,不也很好看麽?”
笑靥如花,此刻的盛夏方才顯出一個十六歲姑娘的活潑可愛來。
從前那些家國的責任與感情的深沉,讓她總是一副冷靜且自持的模樣,硬生生地,将那二八年華該有的天真活潑全都隐藏殆盡。
如今他又回到她的身邊了,他便不會再讓她如從前那般堅強,如從前那般遇到什麽事情都自己咬牙硬抗。
她才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姑娘,她應該遇事慌張,應該害怕躲藏,應該拽着他的衣袖,一疊聲的喊着他的名字。
而他,就站在她的身前,替她遮風擋雨,讓她能安心的享受陽光和溫暖。
挽着手臂徜徉在人海中,言涵轉頭瞧着她那副笑意盈盈地樣子,不由得很想知道,當初在北疆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又是一副怎樣的情形。
“當初我們在北疆的時候,是什麽樣的?”
沒忍住,他問了出來。
視線中的盛夏微微一愣,轉過頭來看向自己時,便在臉上浮起一個明麗的笑容,那明若秋水的眼眸中也帶了點點羞澀和點點歡欣。
“在北疆的時候啊,我們過得還是挺潇灑快意的。”神色裏帶着過往的回憶,連語氣都變得更加溫柔美好起來,然而卻并不妨礙她有所嫌棄:
“那個時候的你,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比起現在的老成又厚臉皮來,簡直不知道要招人喜歡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