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詳詳細細地詢問了那處地點的所在,便趕緊招來身邊跟着的一個捕快去找在府衙當值的江淮。
隻有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内明白自己的意思和查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
“依我看,那少年的長姐在生前還是去過那個所謂的’好姐妹聚會’的。”
看着盛夏将一連串的事情都安排吩咐下去,言涵方才沉吟着開了口。
雖然方才的少年說,有些瘋癫歸來的長姐并不肯承認這一點,但他依然覺得,一個人若隻是單單的去了一趟集市,是斷不可能會忽然精神失常的。
“我也在懷疑這個。”點點頭,盛夏将昨天傍晚在城中的見聞盡數講給了言涵。
“雖然出現大規模的災難之後,百姓之中出現這種自發的相互扶助、相互鼓勵的情況實屬正常。
從前在北疆的時候,我就見過不止一次,有盜匪屠了村子之後,幸存者會拉起手來相互鼓勵,其實,也算是一種人的自我恢複和保護。
但這樣的事情一般都很陽光很開放,因爲身邊的人都曾遭受過這樣的災難和痛苦,并非是小衆的苦難,更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比起神神秘秘地聚在誰家的小院子裏,那會兒的百姓更願意大家一起坐在太陽底下聊天和哭泣。
所以,實在是奇怪得很。”
“你說,兇手會不會就是混入了這樣的地方,假借安慰幫扶,來接近被害人,然後借機下手?”
擡眸看着盛夏,言涵已經命人去尋找可以操控别人行爲舉止或者導緻神經錯亂的藥物。
“目前看來,這是最大的可能了。”點點頭,盛夏又道:“另外一家應該在相隔兩道巷子的地方,從這裏穿過去應該是最近的路。”
擡手指了指拐彎處的一條羊腸小道,盛夏擡頭間看到了言涵望着自己的那似笑非笑的臉龐。
“做什麽?我提前仔細瞧過了南陵城的地圖不可以嗎?”
輕哼一聲,盛夏臉上閃過一絲莫名地尴尬,自己當初不過是在京城迷過一次路而已,用得着這樣一直記着麽?
“盛姑娘心細如發,在下很是佩服。”雙手抱拳,言涵笑着出聲。
兩人穿過塵土飛揚的小路,尋尋覓覓間,在一座大門緊閉的屋子前停了下來。
“應該就是這裏了。”低頭看了看地址,盛夏擡起手來敲門。
門内應聲的速度很快,然而屋内之人卻是過了良久才将房門打開。本以爲屋中之人在慌忙藏着什麽東西,然而待到看見門内顫顫巍巍站着的白發老人時,盛夏的鼻子便不由得微微有些發酸。
這家人,隻剩下了年邁的老兩口。
火災中死去的,是爲了救出全家人而不幸被困火場喪生的長子,而如今被害自殺身亡的,則是家中的小兒子。
府衙的卷宗上說,兩位老人還有一個已經成年遠嫁的女兒,眼下這副樣子,那女兒想必還不曾從遠方歸來。
踏入昏暗空落的屋子,盛夏很難想象,年邁之時接連喪子的兩個老人守在在做空落落的屋子裏時,内心是一種怎樣的蒼涼無助。
“我從來沒想過,阿南他會走上輕生這條路,我一直覺得,就算是所有人都承受不住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阿南這個孩子也不會的。”
蒼老的容顔上滿是悲涼,老先生出聲說着,眼睛裏卻沒有一滴淚水。
是啊,哪裏還會有淚水呢?怕是早就已經全都流幹了吧。
“您爲什麽能這麽肯定?程南他畢竟隻是個孩子。”頓了頓嗓音,盛夏出聲問道。
“因爲他一直都很懂事,尤其是年初的時候,我家二兒子去世之後,阿南他就變得更加懂事起來。
從前他并不十分喜歡讀書,總是幫襯着家裏做這做那的以掙錢爲主,反倒是他二哥有心要考取功名,天天念書學習到深夜。
自從他二哥去世之後,這孩子不但白天在外面做零工掙錢補貼家用,承擔起家裏面裏裏外外的所有活計,而且所有的事情忙完之後,還要坐下來專心的讀書,準備來年的鄉試。
我們老兩口怕他太累,曾經跟他說過不要做這麽多的事情。
可這孩子卻說,既是他二哥當初舍命救了他,那他就要連他二哥的那一份都活回來,既然當初他二哥一心想要讀書考取功名,那他就要替二哥完成這個心願。”
話語裏歎息聲聲,那老先生擡頭看看盛夏,問道:
“姑娘你說,這樣一個懂事的孩子,怎麽會狠下心來抛棄我們老兩口呢?”
老人的疑問一字一頓敲打在盛夏的信箋,而這,也正是她想問的問題:
一個這般積極向上又懂事萬分的少年,怎麽會好端端的選擇自盡身亡呢?
“在程南去世前的這段時間,他可曾有過什麽異常的舉動?又或者同什麽奇怪的人接觸過?”
給老人倒了杯水,盛夏繼續出聲問道。
“應該沒有什麽特别的……”相互對視了一眼,老先生猶豫着出聲說道。
“這孩子很顧家,除了在外面打零工之外,從來也不到處亂跑亂玩的,也沒見他把什麽朋友帶回家裏來。
都是我們拖累了這孩子啊,他還那麽小的年紀,就要爲了我們老兩口操持那麽多……”
接口出聲,老太太的眼圈幹澀泛紅,嗓音裏也帶了幾許沙啞難掩。
“一點兒變化和異常都沒有嗎?”追問出聲,盛夏有些不肯相信。
不論是方才老先生那猶豫的面色,還是其他幾個受害人生前類似的異常反應,都讓她心裏對這個答案有所懷疑。
“老先生,實話同您說了吧,”站在一旁的言涵開了口,“令郎的忽然去世可能并非偶然,也并非是他自己的本意。
近來南陵城中自盡身亡的人有多少,相信你們二位也有所耳聞,我們便是特地從京城過來調查此事的。
若令郎真的是被他人謀害身亡,您現在的遮掩躲藏,豈不是再爲兇手的逃脫打掩護?”
說話的語氣不鹹不淡,言涵臉上的神色令兩個老人怔在了那裏。
“這位公子,你說的……可是真的?阿南他……他真的不是想要離開我們老兩口?”
嘴唇顫抖,老太太最先從怔愣中回過神兒來,紅了的眼眶瞬間落下淚來。
雖然無論如何他們的兒子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可能知道他是并非是自己想要離開的,對老兩口來說,也算是一種絕望悲傷之下的安慰了吧?
低眸看着老兩口那渴望的目光,言涵終是沉默着點了點頭。
“可是,阿南他真的沒有什麽異常的情況,”淚眼朦胧中搖了搖頭,停了半晌,老太太似是又想起了什麽一般,道:“除了,除了他連着做了幾宿的噩夢。”
“噩夢?”
“就在,就在他離開的前幾天,我晚上起夜,曾經聽到他的屋子裏傳出來大喊大叫,我以爲阿南怎麽了,趕緊跑過去看,結果發現是做惡夢了。
後來,後來我不太放心,就連着幾天晚上都去看,才發現他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可白日裏又瞧着不像有什麽大礙的樣子,我,我就沒有敢去問他。
這孩子過得已經夠可憐的了,我不想再拿夢裏的事情困擾他。”
“那您還記得,他有沒有說過什麽夢話,或者在夢裏喊過什麽人?”
黛眉輕蹙,盛夏出聲問道。
“好像……在喊他哥哥的名字。我人老了,耳朵不太好,隻是模模糊糊的聽着有點兒像。”
眉頭皺得很緊,老太太回想半天才出聲說道。
“老太婆,聽你這麽說我忽然也想起來一件事兒,你有沒有覺得那幾天,就……就那幾天……”
“阿南自殺”四個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老先生歎息半晌,還是跳了過去。
“阿南他,變得很不愛說話?”
“好像是這樣的,那幾天的時候,那孩子比平常更加不喜歡說話。我還以爲,他是因爲大考就要臨近,所以心裏緊張才不愛說話的,難道是……難道是……”
雙唇顫抖,老太太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真不是一個好娘,我不是一個好娘,我怎麽連孩子的反常都看不出來……要是我能看出來,能早點發現,或許阿南他就不會……就不會……”
淚水從手指縫裏顆顆滾落,老太太靠在老先生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您二位知道他平日都去哪裏打零工補貼家用麽?還有他平時會跟什麽人來往,不是朋友也可以。”
看着面前連連點頭的老兩口,盛夏不由得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
記下了死者程南生前常去打零工的地方,盛夏安排了幾個捕快去抓緊調查詢問後,便同言涵一起告辭了出來。
程南生前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一雙父母又年邁不常出門,怕是也不知道他的太多行蹤和在外面的生活情況,再問下去也得不到什麽太多的線索了。
與其在這裏耽誤時間,不如去調查一下與他更爲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