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盛夏的小丫鬟盡職盡責,一聽到她開門的動靜,便趕忙端着熱水走了過來。
站在廊下伸懶腰的盛夏還沒來得及阻攔,那小丫鬟端水進門,已是迎頭瞧見了正在整理衣裳的言涵。
“咦?安王殿下您是什麽時候來的?”下意識地驚訝出聲,那小丫鬟後知後覺地紅了臉頰。
緊趕緊地從房間裏退出了身子,但那忍不住好奇的樣子,還是令盛夏徹底的臉紅到脖子根。
“都怪你,做什麽賴着不走?”将毛巾憤憤地扔進水盆裏,盛夏埋怨出聲,“這下肯定要被誤會了。”
“誤會什麽?明明就是真的。”俊顔上笑意融融,言涵湊過身去從背後環住了盛夏的腰身。
也不知道爲什麽,他竟是一刻都不願同她分開,哪怕她就在目之所及的視線範圍内,可不挨着她,不抱着她,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體溫,他就總覺得心裏沒那麽踏實。
大概,是真的分開太久了吧。
“誰同你是真的?從前怎麽不見你臉皮這樣厚?”低聲嘟囔,盛夏試圖甩開言涵卻沒有得逞,隻能從鼻子裏甩出“哼”的一聲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從前?我從前是怎樣的?”劍眉輕挑,言涵還是放開了盛夏任由她洗漱。
“從前的你風度翩翩,爲人恭謹,有禮有節,與我相敬如賓,從來不會這樣厚臉皮。”盛夏沒好氣地信口胡謅了一堆反義詞,“再看看如今,你是多麽的不成器?”
“是嗎?從前的我竟是那般模樣?看來,我真是跟言毓在一起太久,不知不覺地學壞了。”
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言涵感歎出聲,而此刻正坐在京城某處茶館裏喝茶聽曲的潤王言毓,不明不白地打了個噴嚏。
“既然知道自己是學壞了,那就注意些趕緊改掉。”順手将毛巾收好,盛夏故作認真地說道。
“但我覺得現在這樣更好一些怎麽辦?”口中話音尚未落地,言涵長臂一伸将她再度攬在懷中。
屋門打開,陽光明媚,盛夏又羞又惱卻連一句完整“混蛋”都沒來得及說完,便與言涵一起在院子裏打打鬧鬧起來。
“好了好了,不鬧了不鬧了,我認輸還不行嗎?”氣喘籲籲,盛夏第一次發現言涵的精力是如此的旺盛。
“認輸得誠心誠意,你可有什麽能證明誠心的?”伸手去抓跑遠的盛夏,言涵在喘息中笑着出聲。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這般暢快高興過。
“嗯……我想想啊,要不……給你做頓飯吃?不都說洗手作羹湯才是最大的誠心嗎?”
躲在大樹後面暫歇,盛夏想了想出聲,卻沒想言涵拒絕得幹脆利落:
“這個絕對不行,你難道忘記了,之前有一次軍營的戰馬誤食了你做的飯菜,結果連着掉了一個月的毛嗎?”
連連擺手搖頭,言涵才剛剛話音落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的他,在盛夏驚詫的目光中愣在了那裏。
“言涵,你,你都想起來了?”嗓音裏蓦地帶了幾分顫抖,盛夏飛快地跑到他的面前。
昨夜他們雖然天南海北的聊了許多,但她能肯定,自己絕對沒有同他說過這件丢人萬分的事情。
“我……我也不知道。”低頭看看盛夏,言涵不由得在心裏皺了皺眉,“剛剛沒有想太多,順口就說出來了,可現在仔細去想,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疑惑,歎息,無奈,言涵那深邃的眼眸裏第一次沒了往昔的沉穩從容。
他低眸看着那樣興奮的盛夏,心裏忽然就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沒事的,你不要想那麽多給自己壓力,反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重要的是我們還可以有未來。”沖着言涵笑笑,盛夏踮起腳尖,安撫似的吻了吻他的下巴。
“嗯,說不定會慢慢地想起來吧。”淺笑着點點頭,言涵揉了揉盛夏的頭頂,心裏卻湧上一陣愧疚的歎息。
她一定很失落吧。
過去的事情雖然不及現在與未來重要,可誰都願意與自己心愛的人有一段共同的美好回憶吧?能在夕陽下手牽着手,說說當年的傻事,該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可他,卻沒辦法滿足這樣一個簡單而普通的願望。
安太後偶然風寒需靜卧休養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依着大胤的習俗,百姓要齋戒三日爲安太後祈福。
于是臨近仲秋時節,京城裏處處炊煙停歇,家家戶戶皆是冷壁冷竈。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盛夏隻覺得,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忽然就覺得要比往昔冷清上許多,陣陣秋風吹來,也竟是覺得身上開始有些發冷了。
“這樣的天氣,要穿外衣了。”
溫暖寬大的衣衫落在身上,清冷的白梅香氣令盛夏的唇角勾起一個安心的笑容。
“你怎麽才來?我都等你很久了。”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外衫,盛夏轉頭故意抱怨着出聲,“若不是站在這裏等你許久,也不至于會覺得冷。”
“方才在宮裏有事耽擱了,下次一定不會了。”将盛夏的手握在掌心,言涵牽着她一起向着身後的浮香閣走去。
今日他們約了二皇子言恒在這裏見面,一同前來的,還有兵部的蘇大人。
既然她與言涵之間的誤會解開,那麽有些事也就不必過于瞞着藏着,反正大家懷着的都是同樣的心思。
隻是腳步才剛剛踏進二樓的密室,盛夏卻意外地看到了蘇清讓站在門前的身影。
“清讓?”盛夏意外地喚了一聲,蘇清讓轉過身來笑道:“阿夏,你來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看到蘇清讓與言涵相互點頭,盛夏心裏愈發的奇怪。
“是我請蘇侍郎過來的,”淡淡地開口出聲,言涵沖着蘇清讓點點頭,便一起走進了密室之中。
他們三人來的最遲,聽到長長的密道裏傳來走路的聲音,候在室内的衆人便齊齊站了起來,自然,也包括許久不見的潤王言毓。
“今天請各位來此一聚,主要是想讓大家相互認識一下,從前我們彼此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雖然目标和心思一緻,但勢必會起一些沖突,今日确認彼此都是自己人,以後再做什麽便好辦了。”
簡單的介紹行禮過後,言毓率先開了口。
“再有,就是想讓大家将彼此手中已經掌握的消息互通有無,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潤王殿下說得是,”點頭附和出聲,上官飛龍進而轉向蘇大人,“先前在平陽城調查一些線索的時候,就時常與蘇大人起沖突,如今我們兩方合成一方,調查起來便是要順暢的多。”
“平陽城捉拿的叛賊在我處關押,已根據叛賊提供的線索,得到了當初叛軍行軍的路線圖和原版行軍地圖,但究竟是誰出手做的事情,還有一封密信正在追查之中。”
沉吟出聲,事到如今蘇大人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
“當初在楓葉村抓到的從宮裏逃脫的宮人,被安置在平陽城附近,如今大緻分析,我們有兩個方向的線索要追查。”
接口出聲,言毓一直跟在言涵的身邊,自然是什麽都很清楚。
“一來是當初北疆戰場十萬大軍被叛賊出賣,慘死荒野這件事,二來便是當年先皇忽然駕崩,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有什麽證據能證明痛下毒手的人是誰。
這兩樁事情若是能一一查清……”
話未說完已是不言而喻,言毓擡頭看看言涵,沒再說下去。
“所以最好,我們能集中精力分頭追查。”淡淡開口,言涵直截了當的說明今日來意。
長久以來的各自爲陣與精力牽扯,讓調查的速度總是不盡如人意,如今既是衆人坦誠相待,倒不如分工合作。
“殿下所言,老臣深以爲然,”站起身來,蘇大人繼續道:“既然老臣身在兵部,上官大人也一直在追查平陽城的線索,不如這條線就由我們二人主要負責吧。”
“既是這樣,那四哥,我同蘇侍郎一起來主要負責先皇駕崩之事的調查吧,先前調查的父皇貼身太監的徒弟一事,我這裏也多少有了些眉目。
蘇侍郎身在戶部,人口的異動和各地的異常情況,他更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轉過身子看向言涵,言毓一臉認真地出聲說着,眸底卻有些閃爍不定,似乎存了些許的顧慮和擔憂。
“好,這事兒就這樣定了。”
點點頭,言涵沒有絲毫猶豫的決定,讓言毓眸底裏的擔憂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甚至還帶了幾分喜色——
他的四哥,終究還是相信他的。
他是真的很怕,怕自己的身邊出了那樣一個奸細之後,自己的四哥便再也不敢對自己委以重任。
“至于二皇兄,”說話的語氣頓了頓,言涵将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言恒身上,“你身上的擔子怕是會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