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綿的哭泣無休無止,順着臉頰滾落的淚水都将衣襟打濕,她卻依舊坐在那裏靜默流淚,紅通通的雙眸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一生的淚水全都流幹。
“阿夏,是,是我不好,你,你說句話……”
手足無措,言涵試探性地開了口。
那靜默淚流中湧動着的巨大悲傷與委屈将他包裹,話從口出,帶着控制不住地沙啞與幹澀。
盛夏的雙唇微微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此刻的她終于明白,一直以來自己究竟犯了一個怎樣大的錯誤,又是怎樣一步一步将自己推離已經擁有的幸福,然後硬生生地将他們兩個人全都陷入痛苦不堪的境地。
她當初怎麽就能信了言涵已經背叛了自己的話呢?
她當初怎麽就能不相信那個雖不曾與自己山盟海誓,但卻時時刻刻都将自己放在心尖上捧着的男人呢?
她當初,怎麽就能不相信自己的言涵,不相信自己與他的感情呢?
他遭逢陷害忘卻前塵,卻在夢裏苦苦追尋着你,可你就站在他的面前,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内心對你的愛戀與掙紮,卻能那般狠心地裝作忘卻過往而給予彼此百般折磨。
盛夏啊盛夏,你真是太傻,太不應該了!
内心的愧疚滿溢,盛夏淚眼朦胧中看着手足無措的言涵,動動雙唇,終于是将那一句“對不起”說了出來。
對不起,言涵。
對不起,自己曾經擁有的那份真摯而刻骨的感情。
“傻瓜,說什麽呢?明明是我對不起你……”言涵伸手将捂臉痛哭的盛夏攬在懷裏,雖然不明白她爲什麽要道歉,但隻要她還肯同自己說話,肯讓自己抱着,就好。
“是我不好,是我不該冤枉你,是我不該不相信你……”窩在言涵的懷裏哭泣搖頭,盛夏斷斷續續将事情說了個大概。
“其實,是我害怕了,”漸漸地止住了哭泣,盛夏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言涵的表情,“剛剛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我特别想沖到你面前問問你到底爲什麽要背叛我,然後再狠狠地揍你一頓。
可是我離京城越近,就越不敢去找你,我怕你連那半塊玉佩都問我要走,那樣我真是連最後一點兒念想都沒有了。”
聲音漸漸低緩,盛夏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嗓音裏又帶了幾分哽咽。
而那哽咽的聲音猶在,山洞裏卻安靜的能夠清楚地聽到火花爆裂的聲音。
等了半晌沒有等來言涵的回應,盛夏的心裏不由帶了幾許慌亂與更深的後悔。
言涵應該是惱了自己吧?畢竟是被自己這樣的不肯信任。
若是換做自己,面對他這樣的不信任,心裏也肯定是傷心難過的,更何況還明明近在咫尺卻一直地将他推向更遠的地方。
“言涵,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抿了抿下唇,盛夏道歉的聲音裏帶了哭腔。
兩個人好不容易才解開了誤會坦誠相待,她是真的很怕他會氣極走掉。伸手去扯言涵的衣袖,她都沒有來得及反應,便被一股力道猛地帶進了懷裏,緊接着,便是一個霸道而帶着懲罰的烈吻。
“之前不信我就罷了,現在還要再來一次?你當真以爲我不會生你的氣,不會懲罰你?”
狠狠地肆虐着盛夏嬌豔的紅唇,言涵喘着粗重地氣息,漆黑的瞳仁裏全都是她那因爲驚訝而睜大眼睛的模樣。
将她這些年來的委屈苦楚盡數聽在心裏,他心疼之餘又很想狠狠地懲罰她一頓,好讓她能長長記性,以後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再去懷疑他的真心。
可一對上她那雙無辜又水盈的眸子,他心底裏便隻有一汪柔軟的春水,再也狠硬不起來。
于是狠辣的語氣隻維持了一瞬,他那清淡的嗓音裏便又是帶上了溫柔的淺笑:
“閉上眼睛,我從前難道沒有教過你?”
臉頰驟然一紅,盛夏卻是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炙熱濃烈的親吻鋪天蓋地湧來,那壓抑了許久的思念與眷戀如潮水洶湧彭拜,将她緊緊的包裹,深深地淹沒。
言涵,言涵,言涵。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裏再度湧了出來,隻是這次,淚水裏全都是滿滿的甜蜜。
聽到言毓呼喚找尋的聲音在山洞外響起時,洞内的言涵與盛夏剛剛一臉嚴肅地商量好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等會兒再出去,讓他多找一會兒也不礙事。”
伸手拉住了要離開山東的盛夏,言涵的俊顔上帶着明顯的不爽。
雖然裝作兩人不曾相認的主意是他想出來的,也是爲了給盛夏更好的保護,然而不能光明正大的與盛夏手牽手出現在人前,還是讓他的心裏萬分的不爽。
天知道他等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
好容易才将夢中萦繞不去的身影抓在手中,可偏偏要裝作不曾相識,甚至還要繼續賭氣疏離,言涵這心頭就百爪撓心,氣惱不打一處而來。
“我說你,都多大年紀的人了怎麽還耍小性子?”
盛夏無奈,又礙着他肩上的傷口不敢同他硬扛,“你要實在不願意,那方才商量的結果就不作數,我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反正我什麽都不怕。”
“你不怕我怕,”語氣裏帶了幾分煩躁,言涵緊緊抱着盛夏的纖腰,“連我都能毫無知覺地被他們算計,一旦知道你與我相認,他們更加不會放過你了。我怎麽敢讓你去冒險?”
“你現在最懷疑誰?我覺得這事兒跟言逍的關系不大。”盛夏到底還是心軟了,她哪裏舍得讓他真的牽腸挂肚?
“是太後。”嗓音冷了幾分,言涵連一句“母後”都不肯再喊。
“我也覺得是她。如果是因爲言逍忌憚我們盛家會對你有所幫助,他會直接将我和父親全都除掉。
可你看他登基這麽幾年,雖是對父親心懷忌憚時刻提防,但根本沒有要下手除掉的意思,甚至還時不時地有要招安父親的意思。”
點點頭,盛夏聽着山洞外言毓的呼喊聲漸漸有些偏離,便索性沉了心思分析,反正過一會兒他找不到,還會返回頭來重新找。
“所以,他設計讓你忘了我,根本沒有太大的意義,設計讓我忘了你還差不多。
倒是太後,她一心想讓你娶唐婉凝爲妻,就是想要借助唐家的力量給你支持,讓你打敗言逍重新登基,而她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首先就得除掉我。
可我畢竟是盛将軍之女,想要除掉沒那麽容易,不如從你下手,讓你忘了我之後另娶她人,我父親就是再生氣也沒有什麽名正言順來抵制你的理由。
畢竟你我之事隻是兒女情長,依着我父親的脾氣,肯定是不會與朝堂朝政混爲一談的。”
“可惜她是在與虎謀皮,打錯了算盤。”言涵冷笑出聲。
若說之前唐家的态度因爲唐婉凝的牽扯挂礙,還可以算得上是一個“暧昧不明”,而如今經曆了這一場陰謀陷害,那便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但你不覺得太後還在猶豫嗎?”點點頭,盛夏又皺了皺眉頭。
這次的事情,明眼人應該都能看得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更何況是一直暗中有貓膩勾結的太後?
可她怎麽瞧着太後到現在都沒有要與唐家徹底決裂的意思?太後還在猶豫什麽?
“她是我母後不假,也确實是想讓最後坐穩高位的人是我,但她的出發點都是爲了她自己的後半生能穩固的享有太後的榮華富貴而已。
她現在之所以在猶豫不決,大概是又覺得我這邊的勝算不是很大,要趕緊安撫言逍的情緒吧?”
言涵話語裏的冷笑之意更甚,從小生長在皇家的他比起盛夏來,更能看得明白那些冷血的利益糾葛。
皇家的人,很少有真心無私爲旁人考慮的,哪怕是有血脈親情的母子。
“不過,這件事情已經沒有她再插手的機會了,她猶豫也好,不猶豫也罷,都隻能是她自己在深宮裏午夜夢回時候琢磨着解悶兒用的了。”
頓了頓嗓音,言涵的話令盛夏心裏閃過一絲異樣,正要張張嘴再說些什麽,山洞外面忽然傳來了言毓的聲音。
那呼喊的聲音很近,似乎就在洞口的草叢之外。
“四哥,盛夏,你們是不是在裏面?要是聽到了就回答一聲,四哥?盛夏?”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緊張,盛夏騰的一聲就從言涵懷裏坐直了身子,順便,還狠狠地磕了一下他的下巴。
“我們在,你去牽匹馬來,我受傷了。”言涵沖着洞外回答出聲,卻是滿眼戲谑的看着盛夏。
“四哥?真的是你們嗎?太好了,剛才饒了一圈沒找到你們簡直快要吓死我了!”
舒了一口氣的聲音自山洞外傳來,言毓掉轉身子離開兩步,卻又似是剛反應過來一般一面高聲喊着一面轉身沖向山洞:
“什麽?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