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淚水尚未散去,盛夏又笑了起來,擡手錘上他的胸口又道:
“再這樣吓我,我就永遠都不理你了!”
“好好,是我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這樣吓唬你。”伸手握住盛夏的拳頭,言涵看着她那又哭又笑的樣子心裏既是疼惜又是歡喜。
“别亂動,你肩膀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僵硬着身子,盛夏不敢發出太大的動作,待到她趴過身子瞧見言涵那被雨水和血水浸透了的傷口時,眼圈便又不自覺地泛了紅意。
“先簡單的包紮一下吧,我身上的止血藥之前被他們搜身拿走了,”指腹劃過臉頰,言涵擦掉盛夏流出的眼淚,輕笑道:“這點兒小傷不礙事的,我們英明神武的盛姑娘怎的變得這樣愛哭?”
“止血藥我随身帶着,但這個有點兒疼,你忍着一點兒。”輕輕白了言涵一眼,盛夏繞到他的身後,擡手撕開了他那與傷口糾纏混雜在一起的衣裳。
那被匕首刺傷的傷口蔓延了整個肩胛骨,方才言涵又爲了護着她而沒有躲閃,硬生生地受了這一下,血肉模糊的傷口深可見骨,饒是盛夏見慣了戰場的血腥傷痕,看着這傷口的時候,也不由得心驚肉跳。
還好她從小生長在軍營裏,心裏再是慌亂,手下上藥包紮的動作也是幹脆利落,不多時,便已經将言涵肩膀上的傷口包紮得嚴嚴實實。
隻是,她卻阻擋不了那瓢潑的雨水将傷口浸得透濕。
“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吧,”将撕下來的帶血的衣裳就手挖坑埋了起來,盛夏擡手去扶言涵。
無論如何,方才那信号彈還是被那殺手彈出去一些,紫色的幽光在漆黑的夜晚永遠都是最顯眼,有言涵在身邊,她不敢存有一絲的僥幸心理。
然而她卻感覺到了手上動作的吃力,他的整個身子仿佛都壓在了她的手臂上,沉沉的,沒有一點兒他自己的支撐。
盛夏心裏猛地一驚。
低頭去看歪倒在懷裏的言涵,她果不其然地看到他那雙頰潮紅的面色和蒼白幹裂的雙唇。
“言涵,言涵?”盛夏看似鎮定的輕聲呼喚,心底裏卻被陣陣陰雲籠罩。
那被雨水打濕的額頭燒得燙手,雙臂展開将他緊緊抱在懷裏,盛夏感受着他身軀控制不住的顫抖,跟着心底也一起顫抖起來。
傷口還是感染了。
這樣大的雨,這樣寒冷的天氣,盛夏低頭看着言涵那漸漸變得慘白的雙唇,心裏便隻剩下一個念頭:要盡快帶他離開這裏。
“我沒事,就是有點兒累了,看來挑食不好好吃飯這個毛病我得改改了。”撐着盛夏的手臂勉力站起身子,言涵故作輕松的玩笑讓盛夏鼻頭一酸。
“早就說過你這個臭毛病,一直都不肯聽。今天回了王府,你立刻給我吃一大碗白蘿蔔。”
努力攙着言涵騎上了馬背,盛夏忍着喉頭的哽咽配合出聲,回頭環顧四周,她沖着黑暗中打了個唿哨便也跟着翻身上了馬。
方才的一番折騰驚跑了她的坐騎,也罷,反正言涵現在這個樣子也沒辦法再自己騎馬。
“一小碗行不行?我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适應。”伏在盛夏的身上,言涵笑得有氣無力。
“那到時候就看你的表現。”悄悄地吸了吸鼻子,盛夏抓緊缰繩騎馬前行,“剛才你說前面有山洞,是這個方向嗎?”
“嗯,往前一直走,等下了這個坡之後向左邊的小路拐過去,”點點頭,言涵隻覺得自己眼皮沉沉的不受控制,“但我不知道有沒有被擋住,快到地方的時候我會看着的……”
夏日裏草木繁茂,小山洞被旺盛的草木遮擋住的情況也很是常見。
“隻要方向對了,這點兒小事還能難得倒我麽?”話語裏帶了勉強的笑,盛夏與其說是讓言涵放心,不如說在安慰自己。
“你累了就靠着我歇歇,但是千萬不要睡啊言涵,千萬不要睡。”
你若是睡着了,我叫不醒你又該怎麽辦?
“嗯,我不睡,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我一切都聽你的,你不讓我睡,我就一直醒着……”
将頭在盛夏的肩窩裏埋得更深,言涵虛弱的嗓音裏帶了幾許撒嬌的意味,聽得盛夏那本就柔軟的心底更是化成了一汪春水。
讓他們平安的回到京城吧,然後她就再也不要離開他了。
耳畔的風呼雨嘯終究是被那繁茂的草叢隔離在外,一路順着言涵指的方向找到了山洞,盛夏将言涵背到洞中好好的安置,又出去将坐騎遣到遠處,她方才渾身濕漉漉地回到山洞中,噼噼啪啪的點燃一團小小的柴火。
溫暖的氣息霎時間在空氣中浮動,倚靠在石壁上的言涵微微舒展了眉頭,盛夏傾身過去,将他濕透了的外衣脫下來放在火堆旁烘烤,指尖觸及他的臉頰,滾燙得令她心驚。
咬牙再度給他的傷口換了藥,擦幹了他濕漉漉的頭發和身子,又将所有烘幹的衣裳全都裹緊在他身上,将能做的所有事全都做完,盛夏看着雙頰通紅嘴唇卻失去了血色的言涵,淚水在眼眶裏不受控制地滾來滾去。
她一向不是個愛哭的人,當年軍營習武被劍劃傷,幾寸長的傷口鮮血淋漓,讓軍營的士兵們都看着紅了眼圈,可她卻愣是咬牙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可如今,雙手緊緊抱着懷裏冰冷顫抖的言涵,她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滾滾落下,外面追兵搜山她不怕,她隻怕懷裏的人因爲她的來不及,因爲她的無能爲力而再也醒不過來。
言涵,你一定要撐住啊言涵。
哪怕,是爲了我呢?
手裏浸濕了的帕子一遍遍搭上他的額頭,沾了水的竹片一次次輕輕浸潤他幹裂的雙唇,受了風寒的盛夏疲憊困倦不已,卻還是目不轉睛地守在他的身邊,視線片刻也不願從他身上挪開分毫。
小小的火堆将山洞烘烤的暖意融融,許是連日的緊張奔波太過疲累,許是受了寒意的她也精神不濟,懷抱的姿勢漸漸變成了緊緊相擁,盛夏終究是沒能抵得過如山海的困意,不知不覺間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的山洞外面到底是什麽光景,盛夏從充滿警惕的昏睡中醒來,緩緩睜眼間看到了一雙凝望着自己的深邃眼眸。
“言涵,你醒了?”聲音又驚又喜,盛夏下意識地起身擡手去試探他的額頭,還好,溫度降下來一些。
“傷口怎麽樣?還很疼嗎?你是不是口渴了?我去找點兒水來給你喝。”立刻坐起身來,盛夏嘴裏說着就要起身往山洞外走去。
樹叢外風雨聲歇,絲絲光亮透過樹叢漏進山洞。
她的腳步還沒有邁出去,手腕便被緊緊的抓住,一個力道襲來,她便向後跌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
“别出去,陪我一會兒。”沙啞幹澀的嗓音自耳畔響起,帶着滾燙的氣息,撩得盛夏心尖突突直跳。
這樣的言涵,似乎有哪裏與往常不太一樣,卻又似乎是她記憶裏熟悉的模樣。
“你别亂動,傷口好容易不流血了,再裂開怎麽辦?”臉頰微紅,盛夏注意着不碰到他的左肩,卻又是伸出手去将他掉落一半的外衣拾起來給他蓋好。
“傷口裂開還能再長好,可如果不是我自己看到了,你永遠都不告訴我該怎麽辦?”
漆黑的雙眸定定看着盛夏,言涵嗓音裏的歎息與心痛讓她有些茫然。
“我不告訴你什麽?”擡眸去看言涵,盛夏的目光半途中被他手裏拿着的半塊玉佩緊緊地攔截而去。
那是她一直貼身戴着的半塊玉佩!
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那指尖空落落的觸感讓她的心底浮起一陣慌亂,面色頓時蒼白了起來,盛夏擡頭,有些無措的看着言涵。
“爲什麽一直都不告訴我你是誰?嗯?爲什麽要一直冷冷淡淡的躲着我?若不是我這次出了事,你是不是還要一直躲下去?”
抓着盛夏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言涵感受着那半塊玉佩貼近胸口的觸感,看向盛夏的眼眶微微泛了紅。
爲什麽一直不告訴他啊,明明近在咫尺,卻讓他一直苦苦追尋?
“阿夏,你爲什麽不告訴我你就是我的阿夏?”
心痛,無措,不解,慌亂,各種感覺齊齊湧上心頭,言涵壓低了的追問聲聲,卻隻換來盛夏面色蒼白的沉默。
那蒼白的沉默讓他心慌。
自己,是不是觸及到了什麽不該提起的禁區?
她會不會因爲自己的觸及,又再度起了要離開自己的心思?
不行,不行,他不能讓她再離開,他絕對不能讓她再離開。過去的事情到底怎樣有那麽重要嗎?他想要的,自始至終不就隻有一個她嗎?
自己真是,爲什麽非要逼問她過去的事情?
心慌意亂,言涵伸出手去緊緊抓着她的胳膊,“是我不好,你别生氣,過去的事情你不願提我們就再也不提好不好?我保證再也不提,你别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