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他們從一開始便在心裏清清楚楚,于是在包圍之下與追兵相互厮殺,也是行的速戰速決抓緊突圍的策略。
然而湧上來的追兵卻越來越多,他們殺掉一個,便立刻補上來兩個,而他們的體力卻并不會像追兵的數量那樣迅速恢複。
他們隻有搶馬突圍。
擡手又砍掉一個沖上來的黑衣侍衛,盛夏和言涵的腳步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移到了騎馬的指揮首領旁邊。
許是終于覺察到了不對,那騎馬的侍衛忽的揚起馬鞭打算離開厮殺的中心,卻不料他揚起的馬鞭尚未落下,盛夏的身影便向着他飛撲過去,緊接着一把明晃晃地匕首便毫不留情地刺了過來。
“噗——”利器刺入皮肉的悶響。
那騎馬的侍衛還沒來得及高喊一聲,便瞪大了雙眼直直地向後仰倒在地。
“言涵,快!”
沒有片刻猶豫地飛身上馬,盛夏反手又刺傷一個騎馬的侍衛,掩護她的言涵猛地加快了襲擊的速度,待到面前之人眼前閃過一片血浪,兩個人已經全都騎着馬奔向了前方。
“攔住他們!一定要攔住他們!”
嘶吼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槍林箭雨如飛火流星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擡起手中的長劍不斷格擋反殺,他們高高揚起的馬鞭重重落下,心裏隻希望能快一點,再快一點——
前面就是地勢複雜的灌木叢,反而有利于他們兩個人隐蔽和前行。
耳畔風呼雨嘯,臉上雨水冰冷,盛夏縱馬狂奔之間隻聽到胯下坐騎發出一聲猛烈而凄厲的嘶鳴,緊接着便是馬身一歪,向着地上栽倒而去。
饒是她反應再敏捷,身手再矯健,巨大的慣性和沖力還是讓她一躍而起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向一旁甩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撞到旁邊的石頭上,一隻堅強有力的手伸了出來,将她緊緊地抓住,然後猛地一用力,帶到了懷中。
“沒事吧?”
頭頂傳來的關懷裏帶着粗重的喘息,盛夏趕忙點頭應聲,回頭望去,才瞧見自己先前那匹坐騎不知何時被人射中了馬腿。
“還有一點兒路就到樹林了,希望這馬能撐得住。”雙腿夾緊馬腹揚鞭催行,言涵的聲音又悶又沉。
狂風暴雨本就是負擔,再加上兩個人共乘一騎,言涵能夠感受得到,自己胯下的坐騎已經氣喘籲籲不堪重負。
“他們的人好像又多了不少,言逍這是對你下血本了啊。”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追兵,盛夏悶笑一聲,喘着粗氣出聲說道。
“他對我下了好幾次血本了,這次也要血本無歸才好!”
粗重的話音落地,言涵手上的馬鞭重重落下,馬兒嘶鳴一聲向前躍起,堪堪躲過那呼嘯而至的幾支羽箭,而徑直奔向了那茂密的樹叢。
正當盛夏稍稍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身邊的茂林發出簌簌的異響,還沒等她暗道一聲不好,數十個黑衣人已經出現在他們的周圍,将他們密不透風的包圍在其中。
“咬牙沖吧。”快速地環顧四周,盛夏對着身後的言涵壓低了嗓音出聲。
她是習武之人,自然看得出來這些人的水平高低,莫說是她和言涵現在已經有些精疲力盡,就算精力充沛十足,也是要與他們好一番纏鬥才能脫身,眼下讓他們實打實的相拼着實有些困難。
“右前方那人是受了傷的,就集中從那裏突破。”點點頭,言涵低低地回應出聲。
盛夏順着他說的方向看過去,果不其然,那個黑衣人舉手投足之間要比旁人的動作遲緩上那麽一點點,而就是這一點點,卻沒能逃得過言涵那銳利的目光。
沖刺,拼殺,突圍。
盛夏和言涵是拼了全身的力氣,而對方也是拼了全身的力氣。
眼看着兩個人的體力漸漸變弱而有落于下風之勢,盛夏一咬牙正要豁出去的以傷抵命,暴雨之中驟然傳來一聲銳利的唿哨,緊接着,一聲應對的唿哨從言涵的口中發出。
安王府的暗衛趕來了。
心中猛地一松一喜,卻又是驟然一緊一沉。
随她而來的暗衛本來就沒有幾個,他們這邊鬧出這麽大動靜還過了這麽許久才有人趕過來……
擡眸看着那從外圍沖殺進來的寥寥幾個人影,盛夏的眸子不由得暗沉了幾分。
“不要戀戰,全都沖出去。”
低聲吩咐的嗓音裏能聽得到咬着牙的壓抑,盛夏轉頭深深地看了言涵一眼,拎起手中的長劍便沖向了最右邊的侍衛殺手。
這一次的突圍,顯然要輕松不少。
王府的暗衛雖少,卻個個是頂尖好手,又都帶了要拼出一條命給言涵開路的架勢,猛地一起攻上來,打了黑衣殺手們一個措手不及,硬生生地在重重的包圍中撕開一條血路。
“主子,盛姑娘,快走!”
暗衛嘶喊的聲音猶在耳畔,盛夏已經被言涵帶着從缺口縱馬沖了出去,身後的厮殺聲山呼海嘯,抓着馬鬃的手微微顫抖着,盛夏卻第一次不敢回頭,也不敢去想象。
那些落在黑衣殺手包圍圈裏的,全都是同她一起奮戰過的、活生生的年輕人啊!
環着盛夏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言涵始終淡漠着的容顔上,更顯出了幾分沉默着的蒼白。
下山的路就在眼前,黑雲翻滾的天邊也漸漸顯出幾分淡薄的亮色。
最黑暗的黎明就快要過去,隻要能平安的下山,平安的回到京城,一切便都能塵埃落定。
飛奔的馬兒速度漸漸地緩慢了下來,前面便是最艱險的一條下山小路,馬匹無法再繼續前行,打着鼻響躊躇不前。
翻身從馬背上跳下,言涵将馬頭掉轉了方向便松開手裏的缰繩,而一旁的盛夏則舉起匕首,狠狠地刺入了馬股之中。
戰馬吃痛,哀鳴一聲飛奔向前,背上帶着的兩人外衣也随着一路颠簸散落——不管多少,能給追來的人制造一些假象便總是好的,哪怕隻是分散他們的兵力呢?
看着戰馬越跑越遠逐漸消失了蹤迹,盛夏回身,看到了言涵伸向自己的手。
毫不遲疑地握了上去,那寬厚而有些薄繭的大手在風雨中依然溫熱,盛夏握着它,心裏便有了堅定的依靠。
下山的小路泥濘濕滑,兩個人又是精疲力竭,一路攙扶着跌跌撞撞向山下走去,在看到山腳處她來時留下的坐騎時,兩個人心裏的放松與欣喜更是不可言說。
“沒想到它們還留在這裏。”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盛夏拖着濕漉漉的身子跑到了自己坐騎的旁邊。
馬兒見到主人便靠了過來,低下被雨水打濕的頭頂,在盛夏的掌心裏異常乖巧的蹭了蹭。
“你的馬是好馬,當然不會扔下主人自己跑掉。”擡手拍了拍另外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言涵看着盛夏那歡愉輕松的樣子不由得彎了彎唇角。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言毓他們有沒有在來的路上。”擡頭看看灰蒙蒙地天色,盛夏出聲說道。
山下的雨水不似山中猛烈,淅淅瀝瀝的有些連綿不絕地節奏,而身上的衣裳早就已經裏外濕透,盛夏倒也沒有再急着要找地方躲雨。
“城門應該已經開了,潤王爺想要帶着随從出城遊玩賞雨,不犯戒律不犯國法,誰都沒法阻攔的。”
牽馬過河,言涵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漠如遠山的神色,隻是看向盛夏的時候,目光裏多了幾分濃的化不開的溫柔。
他和她,是真的有過一段過往的吧?
那該是一段怎樣幸福而甜蜜的曾經呢?
比現在更年輕氣盛的自己,比如今更青澀直爽的她,他們兩個人一起在那廣袤的北疆沙漠裏縱馬歡笑,該是多麽暢快的一段時光?
忽然就很想記起那段遺失的過往啊,他很想看看她那個時候的青澀模樣,很想看看她那張不曾被時光雕琢、艱難磨砺過的青稚臉龐,然後精心地呵護,小心的守護。
他很想見見曾經的他們自己啊!
騎馬在細雨中并肩而行,言涵默默凝望的目光瞧紅了盛夏那被雨水打的有些發白的臉龐。
“你,你騎着馬就好好看路,不要東看西看的,我們現在雖然下了山,可還沒有回到京城,不能放松警惕。”
抿了抿唇,盛夏借着擡手擦拭雨水遮擋自己臉上的紅雲。
“我沒東看西看,我隻看你。”嗓音清淡含笑,言涵抓緊缰繩,将自己的馬又靠近了盛夏幾分。
“我有什麽好看的?臉上又沒路。”唇角的笑意壓不下去,盛夏故意冷了嗓音,下了山,又沒有追兵,最艱難的路已經走完。
“哪裏都好看,鼻子眼睛眉毛嘴,”故意曲解了盛夏的話,言涵的回答讓盛夏一陣臉紅心跳,正想要說些什麽嘴硬反駁,她卻隻覺得胯下坐騎向下一沉,眨眼之間,身後穩穩地落下一個身子。
言涵跳到了她的馬背上。
伸出的雙臂緊緊環抱着胸前的盛夏,他将頭深深埋在她的肩窩:“阿夏,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