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徐炳懷這一方就要撐不住,皇位上的言逍忍無可忍,不得不開口呵斥出聲。
充滿隐怒的目光狠狠落在徐炳懷的身上,讓他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身子。
“大堂之上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今日朕召你們來,是專心破案的,不是讓你們來吵架的!從現在開始,誰再多說一句與案情無關的話,就通通給朕出去!”
聲疾色厲,此刻的言逍隻顧着心中氣惱,卻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後悔與無奈。
皇位之上的新帝動了怒,堂下的朝臣自然是噤了聲,隻是目光眉眼之間,還都是一副相互不服氣的樣子。
“寇大人,繼續。”冷着臉,言逍吩咐出聲。
“臣遵旨。”寇大人領了皇命,再度回到了簾子那邊,問道:“盛姑娘,你還有什麽别的發現嗎?”
“還有一些,不過可能需要傳召徐家宅子裏的那些小厮證人來當面對質了。”
對着寇大人點點頭,盛夏知道,他是想要一個更準确的結論。
現在她所找到的這些證據,若是放在普通的案件裏,早就已經足夠洗清嫌疑人的罪名,定下了繼續調查的方向,甚至于,連真正兇手的身份都早已鎖定。
然而現在卻還是拼命地要讓她給出更确切無誤的證據,說得好聽一些,是因爲案子事關重大需要謹慎,說得真實一些,不過是那些栽贓陷害之人不肯輕易的投向認輸罷了。
哪怕拼着最後一絲可能,也想要達成他們栽贓陷害的目的。
真是,可笑至極。
“帶徐家的證人上來。”言逍點頭,這樣正當的請求,他沒有理由拒絕。
而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他是越來越後悔當初答應了寇大人當堂重新驗屍,重新審理案件的提議,更是後悔自己當初在衆多選擇面前,居然選擇了徐家作爲最後一步大行動的同盟。
眼下看來,若是沒有徐炳懷站在這裏,說不定他想要達成的目标還更加容易實現一些。
真是悔不當初。
盡管面上平靜依舊,但此刻言逍的心裏已經是翻江倒海。他雖選錯了聯盟對象,但卻并不傻,眼下形勢如何他哪裏又會看不明白?
大勢所趨之下,他就算是皇上也難以力挽狂瀾,更何況,還是個根基不穩的皇上?
看來,當初聽從唐宰相說的要“趁早”還是聽錯了啊!
心中後悔連連,言逍眸子裏的陰冷狠辣卻是愈發濃重起來,既然光明正大的謀害不成……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徐家的小厮被歪歪扭扭地帶到了朝堂之上。
大理寺的看管一向嚴苛,小厮的身份又本就得不到什麽好的待遇,連着被關押了幾日,便是一臉的萎靡不振。
“本大人問你,死者徐钰被發現身亡的當天早晨和前一天晚上,可是你一直侍奉在他身邊的?”
得了言逍的許可,寇大人對着那小厮審問出聲。
“回,回大人,确實是小人一直跟在少爺身邊的。”跪倒在地,那小厮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
“寸步不離?”
“少爺喝醉了,小的肯定是寸步不離伺候着。”
“那爲什麽嫌犯言涵在進到徐钰院子裏的時候,旁邊沒有一個人在?”
做人和審案是兩回事,寇大人爲人正直耿介,直來直去,卻并不代表他審案子也是毫無策略地直截了當。
“因爲那個晌午的時候,少爺已經清醒了,說要自己休息一會兒,小的自然就離開了。”
那小厮精神萎靡但腦子清醒,回答的還是十分流暢。
“這些話是死者徐钰在晌午的時候親口跟你說的?”寇大人似是不經意一般的重複追問。
“是,少爺親口跟我說的。”小厮不疑有他,一切也都看似平靜如常。
“你在撒謊!現在有證據證明,徐钰明明在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晚上就被人謀害,你卻口口聲聲說他第二天晌午還跟你說過話!難不成,你才是殺死徐钰的兇手?!”
猛然發力,寇大人審案子的時候最擅長于平靜中給人當頭一擊,讓對方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露出馬腳。
然而,寇大人忘了旁邊還站着徐炳懷。
“你才是在撒謊!”
沒等那小厮出聲,徐炳懷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你根本就沒有确鑿的證據證明我兒是死于頭一天晚上,爲什麽要在這裏欺騙和誤導證人?!”
一句話吼出來,全場訝然,可那被寇大人質問的有些發蒙的小厮卻瞬間清醒過來,連連跪拜喊冤:
“皇上,大人,小的沒說謊,小的真沒有說謊啊!前一天晚上少爺喝醉了,小的和另外一個仆役将少爺接回府中之後,就一直精心伺候着。
半夜少爺口渴要水喝,小的還去過廚房幾次,廚子可以作證啊!”
跪在地上猛磕頭,小厮的臉上一副比窦娥還要冤屈的神情。
“對了,少爺早晨起來還用過早膳,也是小的去廚房要的,這些府裏的廚子都可以作證啊,小的哪裏敢說謊,請皇上,大人明察,明察啊!”
哀嚎不已,那小厮面色蒼白而顫抖,仿佛當真是受了多大的冤屈一般,一時之間,倒是令寇大人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能目光冰冷地地看着惡意破壞審問的徐炳懷。
“寇大人,你怎麽用這副要吃人的眼光看着在下?既是當堂審問,那就應該說實話,你當着皇上撒謊在先,就算不給你定個欺君之罪,那也是皇上仁慈。
我隻是說了實話而已,你這樣威脅我是不是代表你心虛?”
咄咄逼人,徐炳懷自以爲找到了寇大人的把柄而興緻勃勃,卻根本不知道他這一番舉動,莫說是寇大人,連坐在皇位之上的言逍,都恨不能把他拽過來就地胖揍一頓。
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現在到底是誰懷着惡意在破壞案件審理,根本就是一目了然了!
那些剛剛還有所猶豫的中立之臣,這下怎麽會不站在言涵的那一邊?怎麽會不認爲,言涵從頭到尾都是被陰謀陷害的,而且陷害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懷着别樣圖謀的徐家?!
“寇大人,小的知道您想盡快破案,可是小的實在是不能配合您說假話啊!”
一個蠢貨又加一個蠢貨,那小厮以爲衆人的沉寂是徐炳懷占了上風,便緊趕緊地又補充插刀。
“你确定死者徐钰被發現的當天早晨,是他親自要了早膳,然後自己親自吃光的?”
冷冷地嗓音響起,盛夏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我當然确定了!不過,去廚房要早膳的人是我,這個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你們别想再用謊話來誣陷我!”
小厮辯駁的話似乎很機智,但隻可惜,他的機智用的不是地方,而正中盛夏的下懷。
“既然是你親自去廚房要的早膳,那死者當天的早膳吃了些什麽,你總該記得吧?”
唇角冷笑不止,盛夏繼續出聲問道。
“當然記得!少爺每天吃的都差不都,那天早膳,少爺胃口很好,吃了兩個水煮白蛋,一碗濃稠的小米粥,一碟小菜和一盤炒油筍,對了,還有幾片臘腸。”
對着盛夏的态度便沒有那麽恭敬,小厮盡管不知道她是誰,但知道她鐵定不是大臣。
“臘腸?這時節能有臘腸和油筍做早膳,你們徐家還真是不一般啊。”盛夏語氣裏帶了些許的諷刺。
“我們徐家自然是不一般,無論什麽時候想要什麽,想吃什麽,誰家沒有我們徐家都會有!”
方才的機智消失的無影無蹤,小厮接話的時候竟然一臉的洋洋自得,倒是讓旁邊的徐炳懷有些變了臉色。
徐家再富庶,也還是皇上的子民啊!怎麽能當着皇上和一衆朝臣的面這樣誇大自己天上有地下無呢?!
“好一個誰家都沒有就你們徐家會有,那皇家呢?皇家有沒有?”
盛夏素來不喜歡暗藏心機的鬥嘴,可并不代表她不會。
“皇家……”
“你個卑賤東西還不趕緊住嘴!”
在大堂之中各個樣式的嘶吼大半天,此刻的徐炳懷終于吼對了一件事兒,吼準了一個時機,但似乎有些晚了。
“盛姑娘,你隻是個仵作,這裏在當堂審案本來就不應該有你說話的位置,何況你還東拉西扯這些與案情無關的事情,你不要太過分!”
徐炳懷将矛頭掉轉沖向了盛夏。
“徐先生,太後懿旨上寫的明白,我是奉懿旨來參與案件調查審理的,可沒說我隻是一個仵作。你這樣曲解太後的懿旨,可是要挑戰太後和皇上的權威?”
冷冷地看了徐炳懷一眼,他這些辯駁的雕蟲小技,根本就不會被她放在眼裏。
“那好,我現在就問與案子有關的事情,”沒等徐炳懷再開口,盛夏便早已轉過頭去,将目光集中在那小厮身上:
“我問你,你确定這些東西能給一個剛剛宿醉了一夜,又嘔吐了一夜的人吃,而不會引起他身體的什麽不良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