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倚窗前,盛夏滿腦子都是那天馬車裏言涵那淡漠笑着的無賴模樣。
從前她不是不知道他喜歡耍無賴,卻從來沒想過,他能将無賴耍的那般正經認真,以至于恍惚之間,你都會覺得做錯事的那個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而他,隻不過是因爲懷着對你的萬分自信,便在一旁默默地、十分認真地爲你加油鼓勁,然後期待着看到你在半招之内,将你的對手打得落花流水。
就好像那天,面對唐婉凝對她的陰險挑釁時,他的沉默不語,不是因爲站在唐婉凝這邊爲唐婉凝撐腰,而隻是在等着看她如何狠狠地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唐婉凝欺負回來。
“你難道,就沒有發現我在暗中默默地爲你打氣嗎?”
那天言涵說話的嗓音不鹹不淡,可他臉上那副理所當然,甚至有所訝異的表情,差點讓她忍不住地跳起來與他單挑。
幸而那酒窖裏的大火撲滅的及時,前來彙報情況的官差打斷了她的咬牙切齒。
回憶的眼眸裏滿滿都是笑,盛夏舉目遠眺,卻意外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向着她走過來。
“相宜?你怎麽來了?”起身走出房門去迎,盛夏奇怪的問道。
“怎麽,沒事兒我就不能來找你聊聊天麽?”沖着盛夏瞪眼,宋相宜又道:“你方才一個人發什麽愣呢?我沖你揮手那麽半天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唔,沒什麽,就是在想唐家的那個案子。我總覺得柳絮她未必就是個壞人,隻是用錯了喜歡人的方式,讓自己變得太過偏激。”
清秀的臉龐上閃過一瞬間的尴尬,面對宋相宜投來的質疑目光,盛夏不斷地在心裏安慰自己,這不算是撒謊,不算是撒謊。
本來嘛,自己最開始坐在那裏的時候确實是在想案子,在想柳絮,可誰知道想着想着就……
“在你眼裏看誰都不是壞人。”沒好氣地白了盛夏一眼,宋相宜伸出手去戳着她的腦門,“我說你是不是傻?連唐婉凝都幫?還把自己弄得傷成這樣都不告訴我,盛夏,你說你這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
“我是去幫京兆尹府破案的,哪裏還會去管受害者到底是誰?哎呦,疼疼,相宜,疼。”向後躲閃着身子,盛夏心虛出聲。
“去幫京兆尹府?我看你是去幫那個人的吧?”毫不留情地戳穿盛夏的謊話,宋相宜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隻是嫌棄歸嫌棄,她還是從随身的錦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盛夏,“喏,祛疤膏。”然後又忍不住心疼的數落道:“傷到哪裏不好,偏偏傷到手腕,夏天袖子一短都遮不住,真是不讓人省心。”
“好嘛好嘛,不生氣了嘛,這不是有你給我的祛疤膏了嗎?等結疤了一塗,保證絲毫痕迹不留。”擡手抱着宋相宜的手臂搖晃,盛夏半是撒嬌半是哄勸。
“少在這裏同我撒嬌,不吃你這一套。”輕哼一聲,宋相宜很快便繃不住地笑出聲來。
“對了,聽說戶部新晉的侍郎蘇清讓對你青眼有加?”笑意未歇,宋相宜沖着盛夏眨了眨眼,臉上八卦的神情沒有絲毫的遮掩。
“什麽青眼有加?他是我舅父的門生,過年的時候見過一次,所以有些熟識罷了。你這個丫頭,怎麽八卦都打聽到衙門裏去了?”面色微窘,盛夏擡手拍了宋相宜一下,複又想起什麽一般的調笑道:
“哦,不對,不是你打聽到衙門去的,是衙門裏的消息主動送到你這裏的,哎呦,這個李尚書的公子可還真是對你投其所好啊!”
“去你的,就知道你會跟我來這套。”臉頰微紅,宋相宜又道:“但我同你說真的,阿夏,蘇清讓那個人我打聽過了,雖然不是什麽世家公子,但一表人才又前途無量,若他真的對你有所追求,你不如考慮看看?”
沖着盛夏挑挑眉毛,宋相宜撺掇的語氣之下是一片赤誠的真心。
往事已矣,她自然是希望盛夏能夠盡快找到自己新的幸福,至少,不要再同那個人沒有任何結果的糾纏下去。
“喂,我同你說話呢,你幹嘛這種眼神兒看着我?”等了半天沒等到盛夏的回答,宋相宜回頭,正迎上她瞧過來的琢磨目光。
“不對,蘇清讓他不是那種會将事情到處去說的人,尤其是什麽對誰青眼有加這種話,斷不會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那你們家的李公子,到底是從哪裏聽來的這些八卦消息?”盛夏挑眉,語氣裏帶了幾分探究。
“去去去,什麽我們家李公子,阿夏你真是學壞了。”臉上的紅色更深,宋相宜又含糊道:“什麽哪裏聽來的,反正就是聽來的呗。”
“快點說老實話!”盛夏故意嚴肅逼問。
“真的沒什麽……”仍舊試圖蒙混過關,宋相宜有些心虛地不敢去看盛夏的目光。
盛夏向前走了兩步身子,擡起手來準确無誤地伸向宋相宜的腰間……
“哎呀好了好了,我說,我說,我說還不行麽?”
怎麽躲閃都逃不過盛夏的手掌心,生性怕癢的宋相宜隻好繳械投降。
“其實,其實是俊澤他無意中撞到的,”盛夏停手,宋相宜終于松了一口氣。
“昨天俊澤有事去戶部找李伯父,結果正撞見那個人冷着一張臉去找蘇侍郎。他本來也沒在意,結果不小心聽到了你的名字,俊澤知道你同我關系親密,所以就隐約聽了幾句。
結果,就聽到蘇侍郎很直白的跟那個人說,他确實對你有所心儀,确實也在想方設法的追求你。”
老老實實地交代出聲,宋相宜仍是憤憤然的不肯提及言涵的名字,卻還是讓盛夏的心裏忍不住地“咯噔”一下——
他去找蘇清讓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日他們十指相扣的感覺,盛夏忽然覺得,眼前的事情她有些看不明白,或許,她從來就沒有明白過。
“這個人真是有病,他有什麽資格去找蘇侍郎?有什麽臉面去找蘇侍郎?他以爲他是誰?!”
憤憤不平,宋相宜最見不得盛夏受委屈,若是誰敢給盛夏委屈受,那誰就是她宋相宜最大的仇人,更何況,那個人是言涵。
“那,他們說了些什麽?蘇侍郎他沒事吧?”
心中遊移不定,盛夏不由得有些擔心蘇清讓,畢竟他是那樣溫和如水的一個人,可言涵卻是那般的冷漠與強大。
“應該沒什麽事,俊澤說那個人聽到蘇侍郎說完這話之後,不知道回了句什麽,就掉頭走了。蘇侍郎瞧見俊澤看自己,還沖他笑了笑。”宋相宜想了想,搖頭出聲。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阿夏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蘇侍郎啊!俊澤回去之後還特地去向李伯父打聽過蘇侍郎這個人,李伯父可是贊不絕口呐。阿夏,你可千萬别放過這個機會!”
眼瞧着盛夏那一臉晃神的樣子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麽,宋相宜立刻纏了上去,重申了自己重點。
“我說你,是不是收了蘇清讓什麽好處?”盛夏無奈。
“說對了!他給我的好處,就是變着法兒的對你好,讓你舒舒服服的什麽都不用管,什麽都不用做,每天都樂樂呵呵的!”眼睛發亮,宋相宜沖着盛夏挑眉。
“什麽都不管不做的隻會傻樂,宋相宜,你是想讓我變成個傻子不成?快說,你心裏到底有什麽陰暗的預謀?”笑意盈盈,盛夏伸出手去同宋相宜打打鬧鬧。
盛将軍府裏歡聲笑語,安王府中卻是一貫的沉寂清冷,連溫暖了整個京城的春風,似乎都無法融化這座王府中的深深孤寂。
“四哥,你真的決定要這麽做?那可是唐家在平陽城的盤亘已久的生意,我們暗中跟這條線也跟了很久了。”
向來慵懶的臉上難得的眉頭皺起,言毓擡眸看着言涵,似乎很有些猶豫不決。
“我做的決定,什麽時候改過?”清淡的嗓音平靜依舊,言涵舉目遠眺,朝着的正是盛将軍府的方向。
“可是……現在真的到了要動唐家的時候麽?”猶豫再三,言毓還是開了口,雖然他知道自家四哥向來一言九鼎,也從不沖動行事,但,就這樣毫無理由的忽然拔了唐家在平陽城的一條命脈?
“唐婉凝既然敢對她動了殺機,那我就要讓唐家付出點代價。”
言涵清俊的眉宇間無風無浪,甚至于連語調都平靜的看不出絲毫的波瀾起伏,然而言毓卻感受到了,那從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陣陣肅殺之意。
看來這次自家四哥是真的生氣了。
牢獄之中柳絮那滿是嘲諷笑意的臉龐猶在眼前,言毓卻是不敢再去回憶,初初聽到那酒窖裏的大火是唐婉凝故意點燃之時,言涵那張冷的近乎可以掉下冰碴兒的臉。
蓄意謀殺舍身救自己的盛夏,言毓從來不知道唐婉凝會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一個人。
隻是,她又爲什麽要這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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