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将軍府後花園的柳條吐出嫩黃色的小芽,遠遠望去,如煙似霧,煞是迷蒙好看。
然而府上的小丫鬟卻沒工夫欣賞這春日美景,而是腳步飛快,向着那朦胧垂柳間潇灑舞劍的身影跑去。
安王言涵忽然上門造訪。
站在門前的玄色身影實讓守門的小厮愣了一愣,方才緊趕緊地派人通傳,然而盛遠庭卻還未曾從衙門中回來,小丫鬟隻得去尋自家小姐。
“安王?他來做什麽?”黛眉微蹙,盛夏握着劍柄的手心裏微微有些汗意。
“奴婢不知,殿下他隻說是要見小姐您。”
“我知道了,你讓他在前廳先等……”吩咐的話還沒說完,盛夏甫一回身便被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後的言涵,将後面的話硬生生地吓了回去。
“你是怎麽……進來的?”緩過神兒來,盛夏問道。
“沒人攔我,就順着路走進來了。”回答的一臉坦然,言涵看了看盛夏那有些呆愣的面色,又道:“吓倒你了?”
“……”
收劍入鞘,盛夏忍住了想要吐槽他的沖動,整理了一下情緒,将話題轉移到震驚事情上,“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有件案子想請你幫忙。”點點頭,言涵淡淡的說道。
“案子?”盛夏詫異,“最近沒聽說過京城發生了什麽案子啊?”
“因爲涉及到重臣世家,所以對外保密。”言涵答道。
“重臣世家?”
“準确的來說,是唐宰相唐家。”回答出聲,言涵不明白盛夏的眼底爲什麽閃過一絲異樣,但還是繼續道:
“前些日子,唐家三小姐唐婉凝收到了一封恐//吓信,說不日将取她性命,除非她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且道歉。
但唐家的人一直沒有太當回事,直到三天前,她的貼身丫鬟薔薇在陪她出門的時候被人擄走,至今下落不明,而送恐//吓信的人,又送來了薔薇的貼身之物和另外一封信,說唐婉凝不肯認錯悔改,先懲罰薔薇,接着就是她。”
“所以,那天在浮雨閣,唐婉凝忽然哭着跑走就是因爲知道了丫鬟被擄走的消息?”
神色微愣,盛夏立刻想到了那天唐婉凝的古怪反應。
“那天你在浮雨閣?”這下輪到言涵有些發怔,難道那天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個身影真的是她?
“嗯,送走峄城之後,就同相宜一起去喝茶了。中間的時候我們聽到房門外面有異響,去看的時候才發現是唐婉凝。我離開的時候還……”
看見你了。
話沒說完便及時咽了回去,盛夏看着言涵那微微蹙着眉頭思索的樣子,不由得在心裏笑了笑自己——
既然都已經放下了,還提那些做什麽呢?隻是從前那每次見了他都要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習慣,還真是難改呢。
“還怎麽?”言涵擡眸看着盛夏。
“唔,還,還奇怪來着。”沒想到他會追問,盛夏支吾一聲,撒了個小謊。
“既然覺得奇怪,那就一起來幫忙破案吧,”對着盛夏淡淡的出聲,言涵那笃定的樣子,令盛夏心裏莫名地有些煩悶。
“我還要考慮一下。”幾不可聞地向後撤了撤身子,那籠罩鼻息的清冷白梅香氣,忽的就令盛夏的心裏更加煩躁起來。
言涵清淡的眉宇間明顯一愣,顯然是沒料到盛夏會出聲拒絕。
“爲什麽還要考慮一下?你不是一向都……”
“我一向都怎麽?”攔住了言涵的話頭,盛夏擡起頭來,沖着言涵露出一個笑容來,卻莫名讓他覺得那笑裏全是冷冷的拒絕。
“我同安王殿下您也不過是一起破了樁案子,偶爾在街上遇到過幾次罷了,連相互了解都談不上,殿下哪裏就知道我一向是什麽樣的?
我雖有神探之名在外,但也并不代表我對沒樁案子都感興趣。方才殿下你也說了,唐家是重臣,這案子自是有官府盡心盡力,又哪裏需要我來費心?”
臉上的笑容依舊,盛夏卻是有些承受不住言涵那一直看過來的琢磨目光,微微低下頭去整理舞劍時弄亂的衣角,她頓了頓,又道:
“何況我這次回京城來,本就是爲了休息散心,卻接連參與到兩個案子裏,着實有些累了。
殿下,您還是另請高……”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兒尚且含在口中,盛夏卻被言涵忽然而來的舉動弄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言涵慢慢的走近,然後擡起手似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
“好好的又鬧什麽小孩子脾氣?嗯?”落在頭頂上的手還沒有離開,那淡漠的、又似是帶着幾絲哄勸的聲音便緊接着傳了來。
清冷的白梅香氣靠得那樣近,熟悉的溫暖氣息包裹着她那樣真切,盛夏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鼻子一酸,幾乎都要落下淚來。
“是嫌我那天在街上遇到你但沒有停下來打招呼,所以生氣了嗎?我那天急着要去找那封恐吓信,走得快了些,回頭再看你,你已經混在人群裏不見了。”
十分有耐心地解釋着,言涵似是真把她當成了鬧脾氣的孩子一般,竟然還坐下了身子仰頭看她,又道:
“還是說,因爲之前在寒山寺的時候,我喝光了你的酒?”
寒山寺。
心頭忽然有些憤憤,盛夏向後退了兩步身子,躲開言涵的手。
“你這樣子是幹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看不看得到我,你有沒有喝光我的酒,難道還值得我發脾氣嗎?”
“不然你以爲呢?”唇角輕揚,言涵這話說得有些含糊,也不知道是在說盛夏本就是個小孩子,還是在說她會因爲那些瑣碎的事情生氣。
“什麽你以爲、我以爲的,我就是不想去破案行不行?”
急急的話一出口,盛夏便恨不能吞掉自己的舌頭,現在她這副樣子,還當真成了小孩子鬧脾氣。
“不想去破案可以,但是鬧脾氣不可以。”也不知道今天的言涵哪裏來的這麽多耐心,竟然抛開案子不管,開始同盛夏講道理。
“……”欲哭無淚,盛夏看着言涵那向後靠了靠一副準備長談的架勢,心裏真是既萬分的悔不當初又憤憤不平——自己不就是不想親眼看到他關心唐婉凝的樣子麽?怎麽最後變成了自己耍小孩子脾氣?
一時之間,盛夏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不正常,還是言涵太反常。
“如果你覺得……”
“走吧,我跟你去現場看看到底什麽情況。”耳聽得言涵似是又要開口說些什麽,盛夏立時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若是依着她素日裏對他的了解,言涵一旦認定自己在耍小脾氣要講起道理來……那真是天地風雲爲之變色,皆以爲從前那個冰山王爺都是他們眼花看錯。
隻是從前的盛夏偏偏喜歡他的那副樣子,隻覺得那是他在自己面前才會流露出的有所不同,是兩情相悅間的美好情//趣,但如今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丫鬟薔薇失蹤在浮雨閣去往臨街翠煙坊的路上。
得了唐婉凝吩咐的她,正要趁着言涵沒有去到浮雨閣之前,先去翠煙坊買些他慣用的熏香來,卻不想還沒有走到香鋪便半路被人擄走,所以那天,唐婉凝跑出雅間之後,才沒有貼身的丫鬟跟着出來。
“這裏并不算偏僻,”站在薔薇失蹤的地方向四周看去,盛夏眼前的景象雖不繁華,但卻也時常有人走來走去。
“而如果依照唐婉凝收到第二封恐//吓信的時間來看,薔薇被擄走的時間也并不算晚,如果是強行擄走,肯定會有人看見什麽動靜才對。”
回想了一下那天喝茶的時間,盛夏估算着差不多是下午未時剛過,春天的京城未時正繁華熱鬧得很,這裏也根本不會清淨無人。
“我看到這裏的時候,也有所懷疑,”點點頭,言涵向前走了兩步,指着地上一個白色的圓圈,道:
“薔薇的荷包曾經掉在這個位置,但旁邊擺着的幾個筐子卻沒有被掀翻和踢亂,如果是強行擄走,怎麽也會有所掙紮,不可能絲毫不亂。
若是說兇手事後又回來重新擺放整齊……”
“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接口出聲,盛夏萬分默契的說完了言涵的心中所想,“所以,從現場的情況來看,隻有兩個可能。
要麽,兇手是薔薇認識的人,以街頭偶遇的方式與她在這裏見面,再假裝聊天,或者有什麽别的事情,将她引到人少的地方再下手。
要麽,兇手是一個看上去不會有什麽威脅力、攻擊力的人,比如年紀尚幼的小孩子,或者白發蒼蒼的老人,同樣也是找點借口将她引到人少的地方下手。”
擡眸看着眼前跑來跑去歡笑打鬧着的孩子們,盛夏一字一頓地出聲說道。
“在這附近,有一間私塾,推測薔薇失蹤的時間,正好是這間私塾放學的時候。”
順着盛夏的目光看去,言涵淡淡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