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一陣緊似一陣的急促敲門聲将盛夏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從床榻上坐起身子,她下意識地擡頭向着窗外望去,卻吃驚的發現窗外本該漆黑暗沉的天空,此刻紅彤彤的一片。
像傍晚時候的晚霞,卻帶着要吞噬一切的張狂。
“阿夏,阿夏你醒了嗎?”
穆峄城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帶着隐隐約約的急促。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趕忙起身披衣,才剛剛拉開房門,盛夏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焦糊刺鼻的氣味兒。
“着火了?”
“着火了。”
幾乎是同時開了口,盛夏和穆峄城一個問一個答,倒是有片刻的怔愣。
“離顔府不遠處的居民區着了大火,剛剛南陵城府衙的林大人差人找了來,說是在火災中受傷的人很多,他們現有的人手救治不及。
不知道他從哪裏得知你住在這裏,便想請你去火場幫忙救治一下傷員。”
頓了頓嗓音,穆峄城言簡意赅的将來意說了個清楚。
饒是盛夏再從小生長在軍營,不似京城女子般禮數規矩頗多,然而此刻畢竟是深夜,前來替林大人傳信的捕快也還是被顔尚清攔在了前院,隻讓穆峄城來将消息告訴她。
“你先去前廳等我,我換件利索的衣裳馬上就來。”
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盛夏出聲說道,火災當前,救人要緊,哪裏還容得她有所猶豫拒絕?
盡管距離火災現場還隔着一條小巷,然而空氣裏彌散着的刺鼻氣味兒,就足以令盛夏咳嗽不已。
接過不知哪個捕快遞來的口罩戴上,盛夏皺了皺眉頭,便徑直投入到了火場傷員的救治之中。
火起半夜卻是來勢兇猛,再加上夜裏北風呼嘯,不消半刻的功夫,已然是由起火的一家院落,連着燒毀了其他三四座院子,而半夜熟睡的人們驚醒之後,能夠逃出來的幾率便也大大的降低。
腳步才剛剛邁進臨時停放傷員的屋子,盛夏的耳畔便被各種痛苦的呻/吟與哭喊聲所占據,尤其是孩子的凄慘哭聲,更是令人不忍耳聞。
“是盛姑娘嗎?在下是南陵城府衙的林燮,這麽晚打擾你實在是不好意思,隻是這情況緊急,在下也是情非得已啊!”
快步迎上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紹之中,讓盛夏知道他便是方才穆峄城口中的林大人。
“我既懂得醫術,那就是要治病救人的,林大人不必這麽客氣。”簡單的回答出聲,盛夏的目光環顧四周便直入主題,“林大人,我負責哪裏?”
“同仁堂的常大夫和他的徒弟負責放在東邊的傷員,您和這幾位學徒就負責西邊的這些傷員吧。
如果缺什麽,要什麽,直接找人吩咐便是。”
也不拖泥帶水的假客套,林大人安排說道,舉手投足間也是一副辦事幹脆利落的樣子。
“好。”
點點頭,盛夏挽起袖子就直接來到了屋子的西邊。
分給她的病人大多數都是被煙氣熏傷和在逃跑中跌跌撞撞的受了外傷,按照輕重緩急排了向後順序,盛夏便緊張而有條不紊地開始救治。
而不放心跟來的穆峄城,則是小心叮囑了她幾句之後,便出了屋子,跟着南陵城府衙的人一起沖入火場救人。
南陵城的夜火滔天,驚得全城人無法入眠,也驚動了不遠處的京城。
“方才已經有人來報過了,說是南陵城一個百姓家失火,火借風勢燒得太大,牽連了臨近的幾家。”
走到言涵的身邊,言毓擡眸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本該漆黑一片的夜的盡頭,此刻出現一片隐隐約約的紅光。
“這火着在半夜,損失估計不小,但願沒有太多人傷亡才是。”
回過頭來看着言涵那眉頭微皺的樣子,言毓繼續出聲,卻又本能地覺得,自己四哥此時隐隐露出的擔憂之色,并不是爲着南陵城正處在水深火熱中之中的百姓。
“四哥,你難道在南陵城裏……有故交好友?”
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言毓的心裏實在是疑惑不已。
要知道他這個四哥素來有“冰山王爺”的“美譽”,但卻并不僅僅是因爲他素日裏總是淡漠着一張冰塊臉,更是因爲他那副萬事眼前過如泥牛入海而不爲所動的淡漠性子。
如今一場京城外的火災,都能牽動他的神思,言毓覺得,這裏面一定有一樁了不得的大事,又或者,有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盛家那邊有沒有動靜?”
終于在言毓的聒噪聲中開了口,言涵的目光不曾從遠方的紅雲上挪開。
“盛家?盛家那邊好好的要有什麽動靜……”
最後一個“靜”字的尾音兒尚未說完,言毓便似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一般的,張大了嘴巴呆了一呆,随即臉上便浮起帶着了然的壞笑,他向着言涵又湊近了幾步身子:
“我說呢,一聽到南陵城大火就急急忙忙地起了身,又是一臉擔憂的看着,又是讓我去打聽消息,原來,是在擔心盛夏那丫頭啊!
四哥,看不出來呀,你隐藏的可是夠深的。”
耳根微微有些發燒,言涵第一次有些不敢如往常那般直面言毓的調侃,似乎……有點窘迫?
“既然擔心她,那就跟過去看看呗,反正京城到南陵城騎馬也就半日的功夫,你現在動身,說不定還能趕得及幫她救火呢。”
繼續揶揄着出聲,言毓沖着言涵挑了挑眉毛。
“尾巴都甩幹淨了?”
窘迫之感一閃而過,言涵再回頭便又是一臉的淡然,而言毓臉上的揶揄壞笑之色,卻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還有兩個難纏的,一時沒有甩掉,不過被引到别的地方去了,不會跟到我們的身上。”
面色嚴肅起來,言毓忽然明白了,自己四哥爲什麽對盛夏心有擔憂,卻一反常态的待在京城沒有絲毫的動作。
因爲,他們在被人監視。
“平陽城那邊可有什麽消息?聽說蘇大人的門生抓到的流寇中,失蹤了一個人?”
眉頭緊皺,言毓忽然想到了今天探子送回來的消息。
“應該是被藏起來了,”嗓音裏帶了幾分若有所思,言涵繼續出聲,道:“看來是得了什麽重要的線索。”
“但是兵部的蘇大人與三年前的事情并沒有什麽關聯,他爲什麽會在暗中調查這件事情?難不成是……那個人的指使?”
仍舊是避諱了那人的名号,言毓眉頭皺得更緊。
“他還沒那個本事收買蘇大人,”說話的語氣頓了頓,言涵雙眸微眯,“如果非要讓我猜測一個原因的話,應該是盛老将軍也在暗中調查此事。”
“盛老将軍?”
言毓神色微愣,一臉的不明所以。
“你不要忘了,當年盛将軍和蘇大人可是一起上過戰場的同袍。”
“可他調查這件事情做什麽?那個人,并沒有對他有所動作啊?”
“北疆是盛老将軍多年駐紮的營地,當年那樁事發生在北疆,我率兵也是駐紮在那裏的。”
淡淡地出聲,言涵眯起的眼眸裏帶了一絲絲冷意還有一絲絲艱難的困惑。
“四哥你的意思難道是,盛老将軍也懷疑當年的事情有問題,所以想查明真相如何?”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言毓的臉上更帶了幾分憂愁:
“當年的事情,四哥,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嗎?”
“也不是全然不記得,隻是斷斷續續的有些連不上。我當初既是率兵去了北疆,肯定會與盛老将軍打過交道,這些我都有印象,但是,卻沒那麽具體。
尤其是我重傷蘇醒後的事情,很大一片都是空白,似乎……”
似乎忘掉了什麽最重要的事情,和最重要的人。
話語卡在嗓子裏沒有說完,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言涵覺得自己的心猛地收縮在一起,然後一絲兒一絲兒抽着疼,而且,是很疼。
“但你能肯定是那個人。”
看到了言涵臉上一閃而過的蒼白,言毓不忍再引他回憶當初。
去年年初他初初歸來時,他們曾經徹夜長談過一番,雖然時光一晃而過已是一年前,但彼時他那隐忍的痛苦,他那無聲的悲怆,都讓言毓曆久彌新,遲遲難以忘懷。
“除了他,你還能想得出别人來麽?而且自從我回到京城之後,身邊發生的事情,又有哪一件是普通而平常的?”
向來淡漠的容顔上難得浮起一絲苦笑,就這樣懷疑自己的兄長對自己手足相殘,饒是言涵生來冷情冷性,心裏也不會絲毫波瀾都沒有。
“四哥,我有一個猜測。”
沉默了許久,言毓仿佛終于鼓足了勇氣一般,擡頭看着言涵咬牙說道:
“你失去了重傷之後的那段記憶,有沒有可能根本不是太醫說得那樣,是因爲受傷過重和過度驚吓導緻的,而是……有人故意想要害你?”
“嗯,我也一直有所懷疑。”
點點頭,言涵臉上絲毫沒有驚訝之色,平靜的仿佛根本不是在談論他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