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推卻不過,盛夏隻得應了言毓的盛情邀請,一起去臨近的“醉仙樓”吃午飯,卻是在一個回身之間,失去了言涵的蹤迹。
“盛姑娘别管他,我四哥這人,總是來去無聲,要做什麽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看到盛夏似是在人群裏找尋,言毓略有幾分無奈地出聲說道。
“不過這醉仙樓既然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地方,那我們開席之前,他肯定是會趕回來的。”
“這安王殿下的脾性還是挺奇怪的,”狀似無意地出聲,穆峄城接過話頭,繼續道:
“不過,我瞧着安王殿下的行動那麽矯健敏捷,還當真不知道,他的身體那麽虛弱,這是一直的老毛病嗎?”
“這還真不是,我四哥自小身子骨就很好,小時候宮裏有次流行傷寒,我們幾個皇子接連生病的時候,他都健健康康的沒事,所以,上次他忽然在宮中暈倒才把我們都吓壞了。”
搖了搖頭,帶着他們走進訂好的包間,言毓示意那跟着的店夥計下去之後,方才繼續出聲,道:
“峄城你一直在北疆,應該也多少有所耳聞,我四哥他三年前率兵平叛北疆的時候,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年初的時候才剛剛回到京城。
整個人外表上看着是沒什麽太大的問題,但也許就是那次受傷太重,一個人在外面又沒有養好,所以才傷了元氣吧。”
“那樁事情我确實聽說過一些,不過據我所駐紮的營地還有一些距離,具體發生了什麽,我還真不清楚。”
點頭出聲,穆峄城裝作好奇地樣子,繼續問道:
“那安王殿下回來之後有沒有提過,他在北疆發生了什麽?”
“不知道,四哥回來之後并沒有說太多關于那邊的事情,起碼,沒有讓我知道。”
搖了搖頭,言毓的神色間微微有些晦暗歎息,卻并不像是在撒謊。
穆峄城動動嘴唇正想再問些什麽,卻隻聽得門外傳來三聲有節制地叩門聲,緊接着門被打開,言涵那清朗峻拔的身影便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然而令言毓和穆峄城萬般詫異不解的,是他手裏拿着的那一串紅彤彤又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
詫異之下張大了的嘴尚且沒有來得及合上,言涵的下一個舉動,更是讓言毓驚得差點連下巴都要落在地上——
舉着冰糖葫蘆的言涵目不斜視地走到坐在屋子最裏面的盛夏面前,然後擡起手來,将那串令他們所有人都驚訝萬分的冰糖葫蘆遞到了盛夏的面前。
“喏。”
單音節的字從嘴裏發出來,言涵臉上慣常的淡漠之色不見有絲毫的變化。
“謝禮,”見到盛夏一副驚呆且疑惑的樣子而沒有伸手來接,言涵複又補充道:“謝謝剛才你給我診脈。”
“哦,不,不客氣。”
微微回神兒,盛夏近乎本能地将那串冰糖葫蘆接在手中,心裏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沒有說謝謝的别過頭去,原來不是忘了,而是在這裏等着呢。
隻是……他怎麽知道自己想吃冰糖葫蘆的?
腦海裏蓦地想起自己方才在楓華街上沒有買到冰糖葫蘆的失望樣子,似乎,那懷仁堂就離那冰糖葫蘆的攤位不遠……
“嗯,剛剛我在二樓不小心看到了。”
似是看透盛夏心中所想,言涵不鹹不淡地開口出聲,然後在言毓和穆峄城那近乎石化的表情中,從容淡然的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既然早就看到了,爲什麽剛剛在醫館又做出好像從來沒見過的冷淡樣子?”
低低地嘟囔出聲,盛夏盯着手裏的那串冰糖葫蘆莫名地就有些鼻子發酸——當初在北疆說好的,等她回到京城與他見面時,他一定要送她一串冰糖葫蘆的。
隻是現在冰糖葫蘆他是送了,卻根本不是當初約定好的那般模樣。
“……你離開那小販回頭找穆峄城的時候,沒有看到站在二樓陽台的我?”
喝茶的手頓了頓,言涵的嗓音裏似乎是透着那麽絲絲縷縷的無奈。
盛夏猛地擡起頭來,眸子裏有些茫然。
“……我還沖你點頭來着,原來你壓根兒就沒有看到我。”
“……”愣了片刻,盛夏重新低下頭去假裝自己是個鴕鳥,“不好意思沒看到,我隻瞧了一眼天上飛過去的鴿子,我吃冰糖葫蘆了。”
“吃完喝點茶水,那東西太甜膩,省得待會兒吃不下飯去。”
說罷擡手新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了盛夏面前,言涵仿佛沒有看到言毓和穆峄城那震驚着相互對掐的樣子一般,繼續淡定地喝着自己的茶水。
“山楂是酸的,又消食,哪裏會吃不下飯去,一看你就沒有吃過冰糖葫蘆。”
下意識地嘟囔着出聲,連盛夏自己都不知道她和言涵之間的對話爲什麽會發展成現在這副樣子,就更别提一旁已經徹底石化了的兩個人……
……
眨眼之間,春節已至。
京城裏處處張燈結彩,鞭炮聲聲,若是走在街頭巷裏,人們全都穿着簇新的衣裳,一臉喜氣洋洋的相互恭賀新春。
盛遠庭雖然駐守邊疆多年,但京城裏的大宴小聚,也總少不了他的邀請函,而生性不喜歡這些陌生且熱鬧場合的盛夏,除了偶爾随着父親出席一些躲不開的宴會之外,便是獨自一人待在府中讀書練劍,倒也過得清靜舒服,除了,穆峄城湊過來的時候。
“咦?是誰來的信?宋相宜嗎?”
手中的蘋果被咬得一聲脆響,穆峄城興緻勃勃地盯着盛夏拿在手中的信。
“她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你好容易回來京城一次,她總得趕回來見見你吧?”
“再早也要年後了,今年她們全家出城去探親,哪有半途爲了我一個人折返的道理?”
将信紙好好的折起來,盛夏出聲說道。
宋相宜是她在這京城裏爲數不多的閨中好友,當年兩個小丫頭還梳着朝天的發髻時,盛家和宋家就讓她們常常在一起玩耍,後來盛夏跟着父親随軍邊疆,兩個人這麽些年,倒是沒有斷了聯系。
“你今天打扮的這麽精心細緻,莫不是又有哪家的姑娘要去看?”
上下打量了穆峄城一番,盛夏出聲問道,穆峄城雖然性子不着調,但若是收拾好了往那裏安安靜靜的一站,确然是個風流倜傥的翩翩少年郎。
“專門打扮給你看的不行嗎?在你眼裏,我難道就是那種整日裏隻喜歡往姑娘堆裏鑽的人嗎?”
繼續啃着蘋果,穆峄城略帶抗//議的出聲說道。
“不然你以爲呢?”
站起身來去找放信箋的匣子,盛夏對穆峄城從來是口下絕不留情。
“……”
無言以對,穆峄城悻悻地跟在盛夏的身後,目光卻在不經意間被架子上擺着的兩個精緻錦盒所吸引。
“他們兩個今年也給你送禮物了?瞧着果然是要比其他人送的東西更精緻新巧不少。”
打開錦盒去看裏面的物件,一個是隻玉雕的白兔,兩隻眼睛用紅寶石鑲嵌着,栩栩如生,一個是件藍寶石的護額,晶瑩剔透,一看便是上乘的好物。
“他們?也?”
回過頭來看着穆峄城,盛夏挑出了他話語裏的關鍵詞。
“就是言毓和那個人啊,這盒子上明晃晃的印着潤王府和安王府的印信,你不會沒看到吧?”
琢磨之意一閃而過,穆峄城還是用“那個人”取代了言涵的名字。
“他們也給你送東西了?”
“嗯,言毓送的是一匹絕影良駒,他就配套的送了一副好馬鞍。”
點點頭,穆峄城對收到的這兩樣禮物還是十分滿意的。
“言毓?”盛夏挑眉,“你同潤王的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親密,都可以直呼其名了?”
“志同道合者,相見恨晚嘛。”
“志同道合?我看是臭味相投才對。”
白了穆峄城一眼,盛夏想了想言毓的那副散漫樣子,确然是同穆峄城的不着調十分的契合。
“你别管我們是志同道合還是臭味相投,起碼我們的關系是正常的,倒是你和那個人,現在究竟是一種什麽關系?阿夏,我怎麽越來越看不懂了?”
吃光了手裏的蘋果,穆峄城臉上的神色也認真了幾分。
盛夏收拾匣子的手微微頓了頓,語氣淡淡的道:“我跟他哪裏有什麽關系?不過就是湊巧一起辦了個案子罷了,他還是他的當朝的安王爺,我還是我的盛将軍的獨女,宴會場面上見了,也就是這樣打招呼的關系。”
“可是你們那天在醉仙樓裏,不是很……融洽麽?”
猶豫了片刻,穆峄城用了個能想到的最平和的詞語,而他心裏想說的,是那天他們兩個人的一舉一動,落在他這個旁人的眼裏,全然是一副恩愛眷侶在打情罵俏的樣子。
“我們本來也不是敵人,何苦好歹也剛剛一起破了樁案子。”
“可是……”
“峄城,他同唐婉凝的婚約就在幾個月之後了,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出言打斷了穆峄城的話,盛夏的唇邊不由溢出幾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