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還說,若是小姐您現在得空的話,就請您過去書房一趟。”
“父親找我?”終于肯從卷宗裏擡起頭來,盛夏的眸子裏帶了幾分詫異,“沒說是什麽事情嗎?”
“回小姐,老爺沒說,隻說叫您過去。”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回頭看了看那系着繩子的牛皮紙卷,盛夏頓了頓手下的動作,決定還是先去書房裏看看父親找自己做什麽。
盛将軍府的書房中燈火透亮,盛遠庭盛老将軍負手站在一排排書架面前,似乎是在找些什麽。
“父親,您找我?”
伴随着書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盛夏那清瘦的身子走了進來。
“嗯,你坐吧。”
回過頭來對着盛夏出聲,盛遠庭看着自己女兒的目光裏帶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我聽說,夏兒你昨天接了京城那樁三年未破的懸案?”
“嗯?父親您也知道這樁案子?”
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盛夏語氣裏帶着幾分好奇,自己的父親不是向來沒興趣過問這些事情的嗎?
“我也是下午在兵部的時候聽說的,不過夏兒,爲父要說的不是這個,”說話的語氣頓了頓,盛遠庭看向盛夏的目光,讓她瞬間明白了自己的父親究竟想說些什麽。
“父親,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管他當初究竟是爲什麽會做出那樣的決定,都與女兒再沒有什麽關系了。”
神色瞬間黯淡下來,盛夏搶在自己的父親之前開了口。
“至于從前在北疆發生過的那些事情,女兒隻會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一個字也不會往外說。”
“爲父不是這個意思,”沉默片刻,盛遠庭的嗓音裏帶了幾分隐隐的歎息和心疼,眼前的女兒是怎樣倔強的脾性,他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爲父想說的是,若你不願意同他一起共事,我可以去刑部回了宋侍郎,讓你從案子裏脫離出來。”
“父親……”
“你是我的女兒,無論如何,父親都不能讓你受這樣大的委屈。”
擡手輕輕拍了拍盛夏的頭頂,一生戰場厮殺的盛遠庭,很少與自己的女兒做這樣充滿柔情和親昵的舉動,卻并不代表他不愛自己的女兒。
“若不是當初在北疆發生的那些事情暫時還不能說,父親定然是要去找他要個說法的,隻是現在……爲父能爲你做的,隻有這些。”
嗓音裏帶了重重的歎息,盛遠庭看着自己的女兒滿眼裏都是疼惜。
當年他們兩人在北疆軍營裏的點點滴滴,他全都看在眼裏,能讓自己這個向來冷靜理智的女兒做出那般不顧一切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女兒是真心實意的動了心。
他是爲自己女兒感到由衷高興的,能得一心人總是這世間最幸福美好的事情,然而如今卻……
“父親,女兒明白。”眸色微微暗了暗,盛夏在臉上勉強浮起一個笑來,“不過這案子女兒既然應了,就不會半途退出,至于他,就當成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吧。”
“那你查案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
半晌,盛遠庭方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意有所指的出聲說道。
“父親的意思難道是……當年他中毒的事情有線索了?”
蓦地睜大了眼睛,盛夏瞬間明白了自己父親話語裏的意思。
“蛛絲馬迹有一些,但還是沒有明顯的證據,隻是當年的那件事究竟是何人所爲又是爲何要下毒,咱們總是能夠猜個大概出啦。
如今他平平安安的回到了京城做王爺,爲父擔心,難保那人不會再做出些什麽舉動來,你又正好在旁邊傷到了你。”
點頭出聲,駐紮邊疆多年的盛遠庭今年之所以痛快的奉旨歸京休年假,正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當年之事的線索。
“父親放心吧,女兒會小心的,再說,女兒這一身的武藝,一般人也難以輕易傷到女兒。”
臉龐上帶了幾分鄭重其事,盛夏無所畏懼地出聲說道。
“有你這樣的女兒,爲父很驕傲,”不由得在唇角浮起幾絲笑意,盛遠庭點點頭,将手裏剛剛找到的一本書遞到了盛夏的面前。
“這是你一直想要的那本醫書,今天我遇到了太醫院的王太醫,他家中正好有,我就問他讨了來。”
“謝謝父親!”
待到看清了那書封上的字,盛夏的眼睛不由得閃閃發亮,這可是她尋找好久的醫書!
“去吧去吧,瞧你那高興的樣子。”
笑着出聲,盛遠庭對着自己女兒擺了擺手。
“那女兒先告退了。”
盛夏小小的說了一聲,便捧着醫書片刻不停地離開了書房。
—
窗外北風呼嘯,下了一整天的大雪似乎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而躺在床榻上的盛夏,也是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
四年七個死者,每個死者遺體被發現的地方均不相同,她在京城的地圖上逐一标注了死者遺體被發現的位置,想要試着找出兇手的活動範圍,然而,卻是沒有太大的收獲。
七個受害者七個位置,圍成了一大一小兩個圓圈,大圈套小圈,中心卻并不是皇宮,而隻是皇家一年才去幾次的祭天台,卻又因着是圓環的形狀而無法确定下一個可能的抛屍地點會在哪裏。
但是,兇手是一個執着的隻肯在每年初雪的當夜殺人的人,又怎麽可能會随意的抛棄受害者的屍體呢?
在那個圓環之中,定然會有某個位置是被兇手選中之處,但,到底在哪裏……
腦海裏止不住地出現那幅用朱砂點過位置的京城地圖,盛夏一遍遍地在腦海裏思索着,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直到窗外忽然傳來寒山寺那悠遠的鍾聲,盛夏才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從床榻之上跳下了身子——她知道死者遺體的位置分布究竟有什麽特點了!
黎明前風雪漫漫,一個紅色的身影穿過濃黑的夜色縱馬而過,清脆的馬蹄聲踏破雪夜的寂靜,直到那棵發現過受害者屍體的大樹出現,方才放緩了速度,翻身躍下馬背。
一天一夜的積雪已經很厚,盛夏蹲下身用手去清理,半晌方才撥開那厚厚的雪層,目光直直地看着地面上那用朱砂紅筆标注出來的奇怪形狀。
多個狹長的輪廓旁逸斜出,間或有暈染的痕迹,中心并不十分明顯,總體看去卻是仍舊能夠看得出來,那些枝枝叉叉,仿佛在圍繞一個中心、順着一個方向延續開去。
這是昨夜她讓刑部的侍衛照着那死者遺體下面那個暈染了的血色痕迹畫出來的,爲的,就是防止被大雪的覆蓋和消融而進一步損毀。
低頭看看那雪地上濕漉漉的痕迹,又看看自己手裏拿着的京城地圖上用朱砂連起來的新的圖樣,盛夏的心裏尚且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隻聽得身後一串風聲襲來,出于習武者的本能,她便縱身一躍,反手格擋,卻是在習慣性去摸腰間的長劍時,手下蓦地一空——
她今天,并沒有佩劍出來。
“是我。”
過招的袖間生風,言涵那淡漠如遠山的聲音忽的響了起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到聲音而立時收手,盛夏回過頭來看着言涵,眸子裏帶了些許的詫異。
“來驗證一些猜想,”眯眼看着盛夏手裏拿着的地圖,言涵繼續淡淡的出聲,道:“那你又怎麽會在這裏?”
“我也是來驗證一些猜想的。”
重新回到那痕迹旁,盛夏語氣正常的回答出聲,既然決定了将他當成陌生人,那就一定要說到做到。
“哦?結果如何?”
目光留在盛夏的臉上,言涵出聲問道。
“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擡手将手裏的地圖遞到了言涵的面前,盛夏繼續出聲,道:
“我試着将七個死者遺體被發現的地方用直線連接了起來,結果發現是缺了一條邊的’卍’字形狀。
而我記得前天夜裏發現死者遺體的時候,曾經在他身下發現一個被暈染了血迹圖案,似乎是與’卍’字似乎有些相像,所以來驗證一下。”
“卍字乃梵文,是祥瑞吉福的意思,而七個死者遺體位置分布又恰好以皇家的祭天台爲中心,所以,”說話的語氣頓了頓,言涵深邃的目光迎上了盛夏望過來的詫異眼神,“兇手連年殺人,難道是爲了祈福?”
“你……”
“嗯,我也是來驗證死者遺體位置和身下圖樣的。”
眼瞧着盛夏的臉上浮起幾絲驚詫,言涵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而他這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卻是讓盛夏不由得愣了愣,話語一頓便失去了先機。
“隻是祈福卻又用殺人的方式,兇手的舉動這麽奇怪,難道是在……”
耳朵裏聽着言涵那思忖的話語尚未結束,盛夏隻看到他忽的眉頭一皺,便躍起身子飛撲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