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哈欠從隔壁房間裏出來,無意中瞧見盛夏房間裏那尚未熄滅的燭火,穆峄城驚訝出聲。
“按照死者身上不同的傷口形狀,我已經基本上把兇器的樣子畫出來了,除了最後這一種。”
擡手遞給穆峄城幾張紙,盛夏看着留在手裏的最後一個傷口形狀圖,如遠山含黛的眉毛緊緊地蹙在了一起。
昨夜在刑部的驗屍房,因着顧仵作始終不能确定造成死者身上傷口的兇器都是什麽,盛夏便還是親自上陣,去檢查了每一個形狀不同的傷口并畫了下來。
然後整整一夜,她便坐在搖曳的燭火之下,根據傷口的形狀來描繪兇器的模樣,來與現實中存在的物件相互對應。
“死者身上的十八個傷口,總共是由四種兇器造成的,現在可以判斷出來的,有你手裏拿着的錐子、匕首和梅花烙鐵,但這最後一個……”
終究是擡手将那畫着傷痕形狀的宣紙遞到了穆峄城的手裏,盛夏頓了頓嗓音,繼續道:
“總體形狀我看着像是個鈎子,因爲死者身上所留下的傷口内部是一個向下彎曲的弧形,而刺入皮膚的傷口處也很尖銳、有個小弧度。
但讓我一直沒辦法确定的,就是傷口的後半段,除了弧形之外,還有另外一道比較深的劃痕,位于整個傷口的下方,但是有個向上傾斜的弧度。
喏,你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順手拿起筆來在紙上描繪了一個簡單的形狀,盛夏對着穆峄城出聲說道。
“那能造成這種形狀的傷口的兇器,如果不考慮現實狀況的話,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俊美一同皺起,穆峄城眼看着盛夏在紙上勾勒出一個形狀怪異的鈎子圖樣,心裏也是對這樣的東西究竟是個什麽物件而沒有任何可提供的參考。
“隻有在鈎子的中下部有這樣一個凸出來的鐵刺,才能造成那種形狀的傷口。但是這個東西,也有些太奇怪了吧?到底是什麽呢?”
擡頭看看穆峄城那皺眉思索的樣子,盛夏不由得擡手戳了戳紙面。
“這樣吧,我将你畫好的這些兇器樣式都送到刑部去讓他們看看,咱們兩個人畢竟不常在京城,或許有些東西是京城裏有的,但是咱們卻不曾見過的。你說呢?”
将那畫了圖樣的紙張碼好拿在手裏,穆峄城擡頭看着盛夏,一夜未眠又與那個人共事半宿,她臉上的倦怠之意簡直不能再明顯。
“嗯,那我就休息一會兒,你去刑部送東西的時候,順便把前幾年的卷宗一起帶回來。我心裏現在有些猜測,還得看到往年的卷宗才能确定。”
思忖片刻,盛夏對着穆峄城一面出聲說着,一面在腦海裏慢慢勾勒自己先前的那個設想。
冬日的天氣陰晴不定,等到盛夏一覺醒來之時,清晨還晴朗着的天空,忽然又沉了下來,鵝毛般的雪花在窗外片片飄落,夾裹着西風卷蕩,讓她晃神之際,不由得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與他初識的日子。
那時的他,正是少年風華正茂,青春正好,一身銀色的铠甲在冬日的紛飛的白雪中閃閃發亮,坐下高頭大馬伴随着他擡手舞槍的姿勢,沖着前方嘶鳴一聲威風凜凜。
而彼時的她自己,則正挎着一筐剛剛采好的草藥腳步匆匆地向着軍營跑去,耳畔乍然響起戰馬的嘶鳴聲,她下意識地躲閃,卻終究快不過速度快如雷霆的戰馬。
正當她咬牙準備向着一旁翻滾而去的時候,卻猛地被誰拉了起來,雙腳騰空,下一刻便是清冷的白梅香氣滿懷。
猶記得那時的白梅香氣清冷幽遠,夾雜着她懷中還護着的一筐草藥的香氣,令與他共乘一騎,縱馬狂奔的她心中有那麽些許小小的驚訝,又有那麽些許小小的歡喜,還有那麽小小些許從未有過的羞澀感覺。
那時的那個少年啊,讓她這個從小一直生長在邊疆戰場風雪中的她,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女兒家的嬌羞,女兒家的歡喜,女兒家的小小甜蜜。
隻是如今……
“笃笃笃——”
房門外忽然響起的輕輕敲門聲打斷了盛夏飄遠的回憶,未及她詢問出聲,門外便響起了将軍府婢女熟悉的聲音:
“小姐,穆少爺說午膳他已經備好了,請您梳洗一下就過去用膳。”
穆峄城會主動給她準備午飯?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在心頭詫異着,盛夏對着門外出聲應了一句之後,便簡單的梳洗了一下,随手拿了根普通的發簪出門,她一邊走一邊将自己那披散着的青絲随意的挽着。
然而等候在飯廳外的侍從将厚厚的門簾打起之時,盛夏看着屋子裏或站或坐的幾個身影,那拿着發簪的手便不由得微微僵硬在那裏。
尤其是那個已經安然落座在餐桌旁的清俊身影,在擡頭看向她的時候,那一貫淡漠冰冷的臉龐上竟然還帶了幾分覺得她來晚了的嫌棄!
“啊,那個,阿夏是這樣的,我去刑部送東西的時候呢,正好遇到安王爺和潤王爺都在那裏,他們聽說我要拿卷宗回來給你看,就想着不如坐在一起看,有什麽問題還能交流一下。
我看着又快到飯點兒了,所以就……”
緊趕緊地迎了上來,穆峄城看向盛夏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谄媚的笑意。
“是啊是啊,盛姑娘,這一起研究案子不是更方便嘛,省得有了什麽消息想法,咱們還得來回跑老遠傳遞消息的浪費時間,你說是吧?”
笑着沖盛夏打哈哈,言毓白了一眼坐在那裏紋絲不動的言涵,自己也迎了上來。
“我怕在将軍府用午膳多有叨擾,所以就在醉仙樓裏定了一桌飯菜,還希望盛姑娘不要嫌棄,不要嫌棄。”
臉上谄媚的笑意快要勝過一旁的穆峄城,不知爲何,言毓的心裏總是隐隐約約有那麽一絲感覺,若是自己能夠盡快讨得盛夏的歡心,以後他在言涵面前就有一個可以幫自己撐腰的大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