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隻要那個人擡眼看她呢,她就又是溫柔嬌媚,又是不經意間用胳膊碰碰那個人的所在,被冷落了就低頭傷心,然後又更加厭惡方才那兩個姑娘。
這滿大廳裏愛慕那個人的姑娘那麽多,隻有她一個敢做出這樣的姿态來,你說,除了他的未婚妻唐婉凝,還能有誰?”
快速分析的話音落地,盛夏習慣性地向着那個人所在的方向看去,唇角上揚、眼眸發亮,如從前那般一副說對了等着他表揚和誇獎的模樣,卻是在撞上那望過來的淡漠目光時,心底裏陡然一涼——
她怎麽就忘了,自己不再是那個可以對着他撒嬌、守着他求表揚的那個人了?
方才的他,若是看到了自己的那副表情,心裏肯定在嘲笑暗諷吧?又或者,是徹底的漠然冷笑,他那樣的人……
垂下的頭低得更深,盛夏不覺間鼻子有些發酸,又覺得自己很是可笑。
氣悶至極,盛夏随意的找個借口離開宴會廳,卻并不知道一雙淡漠無波的眼眸在身後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我說四哥,你一直盯着那邊在看什麽呢?”
端着酒杯湊過身子,錦袍少年順着身邊之人的目光看去,卻隻瞧見那溜出殿外的一抹紅色背影。
“那不是盛老将軍家的獨女嗎?可還真是難得一見啊!怎的半途就走掉了,是覺得我這宴會歌舞很無聊嗎?”
感歎着出聲,這錦袍少年正是今天宴會的主人,潤王言毓,而他對着說話的那個人,則是當朝的安王言涵。
“盛老将軍的獨女?”
清淡漠然的嗓音裏帶了幾許琢磨的意味,言涵回眸看向言毓,激起旁邊蕩漾的春心一片。
“對啊,就是傳聞中那個善斷案、善醫術的盛夏嘛。你從前不是在北疆呆過一段時間嗎?我以爲你認識呢。”
眸帶詫異,言毓收回目光看向言涵。
“我沒有印象了,”眉頭微皺,言涵不知緣何有些氣悶,“我應該認識嗎?”
“不知道,或許機緣巧合的錯過了吧。那個坐在她旁邊的白衣少年,你總歸認識的吧?”
搖頭出聲,言毓并沒有覺察到言涵的異樣。
“認得,穆将軍府上的少将軍,穆峄城。前些天無意中撞見過。”
點點頭,言涵回答出聲,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滿是那個紅色的身影,還有她方才望着自己時清秀臉龐上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或歡欣、或落寞的神色。
“說起來,他們兩個人的位置不就應該在你旁邊嗎?剛剛我還在奇怪,怎麽好端端的換了宋家和程家的姑娘過來。
現在看來,應該是我這宴會還真是無聊的很,讓她都沒有興趣多在這裏待一待,回頭我可真得好好讓這些人再編排些什麽新的表演花樣來。”
歎息着出聲,言毓飲盡手中的清酒便自顧自地低頭研究起新的歌舞曲調來。
盛夏,盛夏,我真的應該認識你嗎?
淡漠修長的眼眸久久地看着那已然空無一人的殿門,言涵一貫靜止如水的心裏,浮起一陣莫名的煩躁。
夜雪傾城,素白的銀色霎時間覆滿京城,天地之間連成一片,白茫茫的分不出界限。
王府夜宴散,衆人紛紛走出府來,在等待自家馬車前來的時候,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欣賞着夜雪景色,更有幾個年紀相仿的,索性摘了披風在雪地裏打打鬧鬧,歡聲笑語間引來不少人的圍觀和加入。
“哎呀——”
笑鬧的人群中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不知誰家的貴女一個沒站穩,身子便向後跌落而去。
“玉兒姐姐,你沒事吧?快點扶着我起來。”近旁的少女趕緊伸出手去扶,那摔倒的少女便伸出手來拉着她,一面起身一面道:
“真是羞死人了,好端端的也不知道被什麽絆了一下,碧瑤,你看看這是……啊——”
未說完的話變成了驚聲尖叫,待到看清方才絆倒自己的究竟是什麽“東西”之後,那才站起身來的少女玉兒腿腳一軟便又向着地面摔倒而去,旁邊扶着她的碧瑤也是尖叫不已。
衆人聞訊趕來,卻也都是在看清那半掩在雪地裏的“東西”東西之後,或驚聲尖叫,或煞白了臉色。
雪地裏躺着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衣衫半松,白雪半掩,周圍的血迹早已凝凍成冰,在皚皚白雪的襯托之下醒目而刺眼,而更令人心生寒意的,便是那即便隔着衣衫,也能讓人看得到千瘡百孔的屍體。
“你去通知刑部的人,你們幾個把大家都疏散開确保送回各自府上去,不要都圍在這裏。”
從圍觀的人群中擠進最前面,作爲潤王府的主人,言毓自然有責任維持現場的秩序和客人的安全,隻是他一個回身之間,卻發現屍體旁邊多了一個蹲在地上的身影。
紅衣飄飄,專注認真,正是剛剛從宴會廳走掉的盛夏。
“那個,盛姑娘你……”
“死者的死亡時間,大概是一個時辰之前,因爲受到寒冷天氣和冰雪覆蓋的影響,所以屍體的僵硬程度要比一般情況下更嚴重一點兒。”
沒等言毓将話說完,盛夏那清脆而沉穩的嗓音便響了起來,那半跪在雪地裏檢查屍體的手法姿态十分熟練,幾乎都讓人無條件信服她口中所說的每一句判斷。
除了,那個人。
“這個更嚴重一點兒的僵硬程度和死亡時間,你到底是怎麽能肯定就在一個時辰之前,而不是一個半時辰,或者兩個時辰之前?”
清冷淡漠的嗓音在身後蓦地響起,俯身檢查屍體的盛夏隻覺得後背一僵,手停在那裏,半晌隻低聲喃喃出一句隻有她自己才聽得到的話:
“你從前,是最不會質疑我判斷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