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被氣得眼睛都紅了, 冷聲嘲諷道:“桃貴人還真是一張利嘴,睜着眼睛就說瞎話, 颠倒黑白。分明是你想挑釁本妃, 無視本妃比你高了數個等級, 就敢教訓本妃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桃貴人,你今兒得給我一個交代!”
她的雙拳已經握緊了,要不是後面有人拉住她的衣角讓她别沖動,說不定這會子明妃已經親自上腳來教訓她了。
秦翩翩擡手捋了捋自己額前的碎發,風情萬種的模樣,更是讓明妃氣得咬碎了銀牙。
“回明妃娘娘的話, 奴妾方才已經交代過了。您若是沒聽清,奴妾再說一遍。是您這丫頭瞧不起奴妾, 奴妾才給她一個教訓, 免得給您惹麻煩。”
越說到最後, 她的語速越慢,最後近乎是一字一頓, 分明就是爲了氣明妃。
看着秦翩翩這副模樣,明妃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後面的人也攔不住了, 她沖上來就要揍人。
秦翩翩立刻後退, 就是不讓她打到自己。
“桃貴人,本妃要罰你,你敢逃?”明妃連續擡手好幾次,都被她躲過去了,當場心底的火氣又竄起來幾分。
“你們都是死人嗎?給我把她抓住,本妃今兒非要好好教訓她一番。”
明妃一聲令下,跟她一起來的幾個妃嫔的宮女,紛紛上前來,想要抓住秦翩翩。
“我看誰敢動我!”
看着那些一擁而上的宮女們,秦翩翩也不後退,揚高了聲音吼道。
“明妃娘娘,後宮有明文規定,除了掌管六宮的後宮之主之外,其餘妃嫔無論封位高低,都不得對妃嫔動用私刑。哪怕您比奴妾高了數個等級,依然不能動奴妾。若是您對奴妾有任何不滿,請上報兩宮太後定奪,否則您的罪責可大了。”
趁着那幫宮女愣神的空隙,秦翩翩義正言辭地跟明妃搬條例。
她秦翩翩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因着秦家曆史文化,靠女人的肚皮發家,她爲了以防萬一,偷偷研究了後宮典範無數。
從大烨朝的開國先祖定下的規矩,到新皇最新的規定,她都認真研究了一遍,現在就是派上用處的時候。
“你胡說,本妃從入宮開始,就是上位者壓制下位者。本妃說你錯了,你就是錯了,況且有如此多的人作證,難不成上報給兩位太後,就能變了結果不成?”明妃手一揮,眼神催促着那幾個宮女行事。
秦翩翩面露淩然,柳眉倒豎,她這副生人勿進的兇相,完全是跟秦夫人學得,氣勢超強。
那些個小宮女還真有些猶豫。
“明妃娘娘有依仗,敢觸犯後宮條例,認爲可以替兩宮太後發号施令。你們這些宮女也是如此嗎?覺得自己能替太後做決定了?”
秦翩翩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人,她立刻把矛頭對向這些宮女。
雖說宮女們跟着的都是位份很不錯的妃嫔,那些個主子嚣張跋扈慣了,她們也跟着狐假虎威,還真沒把秦翩翩這個正六品貴人放在眼裏。
但是如今桃貴人把兩宮太後搬了出來,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可就不是牽制住一個貴人的問題了,而是藐視太後。
她們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你們竟然聽她的?她胡說八道,信口開河的東西,你們也信?本妃從王府開始就跟着皇上,出入後宮,從來沒聽說有這個條例。誰能拿下她,本妃重重有賞,若是有誰消極散漫往後退的,立刻拖出去杖責五十。後宮條例裏,可沒有妃嫔處置宮人,也得經過兩宮太後的同意吧?”
明妃連消帶打,威逼利誘這些宮女,想也知道她們會如何選擇。
與其相信秦翩翩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後宮條例,不如先保住命再說。
眼看幾個宮女成合圍之勢,要将秦翩翩困在其中。
還有個婉儀開口說風涼話:“桃貴人,原本就是你錯了,非要跟明妃姐姐掰扯那麽多。不如你自賞嘴巴,再磕頭認個錯。明妃姐姐向來溫婉和善,說不定就此饒了你。”
秦翩翩擡頭,認真地打量了一下這位蘇婉儀,江南水鄉的女子,說話嬌嬌柔柔,尾調帶着吳侬軟語特有的溫婉。
身姿如弱柳扶風,看着就讓人賞心悅目。
若是平時有這樣嬌柔的姑娘,秦翩翩定要好好欣賞,今日卻是上了她的黑名單。
“蘇婉儀,奴妾向來小心眼又記仇。您這句話奴妾是記住了,改明兒一定還給您。至于您說的自賞嘴巴,奴妾這回成全你。”
她冷笑着說完,話音剛落,就當真擡起手自抽了一個嘴巴子。
不過都沒聽到響聲,這紅印子倒是吓人,當場就通紅通紅的,像是被抽了十巴掌一樣。
“再來!”明妃洋洋得意地笑了起來。
隻是她的笑聲還未落,就忽然見秦翩翩推開其中一個宮女,撒腿就跑。
“救命啊,明妃娘娘藐視兩宮太後,要殺人滅口啦!”
她跑得跟兔子一樣快,那尖叫的哭喊聲,隔着二裏地都能聽見。
被她甩下來的衆妃嫔以及宮女,群臉懵逼中。
幹她娘!
一直擔憂害怕的柳蔭,最先反應過來,立刻去追自家的主子。
青天大老爺啊,她第一次無比慶幸自家主子是個戲精,這出戲唱的跟山路十八彎似的,她每次覺得要塵埃落定了,秦戲精總能弄個峰回路轉。
秦翩翩在她面前,就認真唱過這一場戲,卻足以讓柳蔭徹底臣服,把自己的腦袋從脖子上揪下來,雙手捧給桃貴人。
請求桃貴人帶自己發家緻富!
“明妃姐姐,咱們怎麽辦?”蘇婉儀吓得差點暈過去了,從未見過如此粗俗之人。
在後宮裏這麽發足狂奔,若是被皇上撞見了,那可是失儀的事情。
“什麽怎麽辦?追,本妃今日一定要弄死她,這個小賤-蹄子,給她一點顔色,她還蹬鼻子上臉準備開染坊了!”明妃幾乎要氣炸了,方才的得意全部消失殆盡。
這賤-胚子竟然敢耍她!
“哎喲,我跑不動了,姐姐您去吧。”蘇婉儀剛跑了兩步,就往旁邊樹上一歪,氣喘籲籲的樣子,似乎随時會斃命。
這麽粗俗地奔跑,還是爲了去追一個瘋女人,比殺了蘇婉儀還要難受。
明妃的嘴角抽了抽,恨聲道:“你這個沒出息的,你等着,我們家特制的珍珠粉再也不給你了!”
她甩下一句狠話,立刻帶着其他人繼續追。
蘇婉儀嬌滴滴地冷哼一聲:“哼,人家還不稀罕呢。人家的皮膚不用珍珠粉,皇上也喜歡得緊!”
秦翩翩邊跑邊對柳蔭道:“你去延壽宮找高太後,求她救我,記得說得難聽點,我去龍乾宮的方向碰碰運氣。”
她說完就往龍乾宮的方向跑去,柳蔭擡手還想留住她,她們倆都沒對好口供啊,她要是沒能理解主子這出戲的精華,到時候唱錯了怎麽辦?
留給她的隻有桃貴人矯健的背影,柳蔭跺了跺腳,還是朝另一個方向跑去了。
“宮女們去追那賤婢,其他妹妹們跟我來,本妃一定要親自教訓她!”
她們也兵分兩路。
幸好這裏是後宮,沒有那麽多的侍衛,否則再把她們當刺客抓了,就有好戲看了。
不過這一路上經過的宮人們,也是群臉茫然。
明妃還指使着路過的宮人去抓桃貴人。
老天爺還是厚待秦翩翩的,皇上恰好從龍乾宮出來,準備去給兩宮太後請安,正好就撞上了這一出精彩的戲碼。
桃貴人在前頭跑,幾個妃嫔在後頭追,真可謂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場景。
蕭堯的嘴角抽了抽,眉間都皺出了“川”字形,他的心底有了不好的預感。
戲精入宮,恐怕把這一群人都會帶歪了。
“皇上救命,明妃娘娘帶着一群娘娘,藐視兩宮太後威嚴,一直強調她說什麽就是什麽。狼子野心,其心當誅!”
秦翩翩看見坐在龍攆上的九五之尊,簡直是猶如見到了親人,當下就跪倒在地,開口就颠倒黑白,各種大帽子往明妃頭上扣。
面不紅氣不喘。
“皇上,不是這樣的,桃貴人胡說八道。臣妾——”
後趕來的明妃聽到她的話,差點氣得暈過去,立刻也跟着跪下來,開始替自己辯解,隻是氣喘籲籲的狀态影響了她的發揮。
“停什麽,繼續走。朕要去給母後請安。”
皇上根本不讓明妃說完,直接吩咐擡轎子的太監。
“皇上,您還記得奴妾跟您說過什麽嗎?有桃堪賞直須賞,莫待無桃空餘恨。皇上,您一定要救奴妾,否則奴妾心傷的恨不得一頭磕死在龍攆上!”
戲精說您不能走,您就走不了!
“張顯能,今日魏國公的次子當街縱馬,死傷多少?”
九五之尊總算開口了,不過問得卻是一旁伺候的内監總管。
張顯能畢恭畢敬地答:“回皇上的話,死一七十老翁,擄一二八少女,傷兩人。”
“子不教父之過。天涼了,魏國公也該歇了。”
聽到這句話,秦智覺得自己也該歇了。
給當今聖上戴綠帽子的是他二女兒,子不教父之過,他的屍體都該涼了。
“去傳朕的口谕吧。”
“是。”張大總管應了下來,經過秦智身邊的時候,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秦智的身體軟了一半,要不是害怕殿前失儀,說不定他當場就尿了。
“愛卿,你來了。”皇上擡起頭,似乎才看見他。
秦智立刻恭敬地磕了個頭:“臣罪該萬死。”
“愛卿何罪之有?”九五之尊的語氣涼薄。
秦智嘴巴都不敢張,給皇上戴綠帽子這種話,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的。
“世人都說你秦家會教女兒,祖上出了幾位皇後來着?”皇上繼續詢問。
秦智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腦門上都是汗,滴在龍乾宮的地磚上,“噼啪”作響,好像是他腦袋被擰斷的聲音。
“回皇上的話,三位。”秦智的聲音啞得吓人。
“是了,三位。當年秦家鼎盛時期,世人都戲稱你家爲皇後之家。朕對有功之臣都是格外優待的,你再送一女兒進宮,讓朕瞧瞧,她究竟有何能耐問鼎後位。”皇上沉吟片刻,悠悠然開口,像是招一戲子進宮唱戲給他聽一般。
秦智當然能聽出九五之尊的戲耍之意,身體抖得更像糠篩了。
他們秦家哪是什麽皇後之家,分明是被人笑話陰盛陽衰,唯一一個不是靠功勳,而是靠女人的肚皮積攢出來的世家。
“臣,遵旨。”秦智再次磕頭。
“退下吧。愛卿不要再送蠢貨到朕的身邊,否則秦家上下男女老少都犒賞三軍好了。”
對于真龍天子最後這句話,秦智吓得直接踉跄了一下,當場就磕倒在地,摔得難看。
犒賞三軍能有什麽好,不就是要他們去當軍妓的意思,還有活頭嗎?
最後還是張顯能讓兩個太監扶他下去的。
“啧,這老匹夫怎麽弄髒了朕的地?他的女兒進宮之後,先來擦地。”皇上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汗液,當場嫌棄萬分。
張顯能在心裏替那位即将進宮的秦家姑娘默哀,天子一怒,豈是那麽好平息的,特别是眼前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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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上下憂心忡忡,新帝登基之後,秦智就賦閑在家了,但是今日天沒亮,宮中就傳出口谕把他叫進宮了。
這都到晌午了,依然沒瞧見人。
秦夫人一直皺着眉頭,幾個庶女膽戰心驚地陪着她,生怕等來的會是一道滿門抄斬的聖旨。
“娘,您不用太着急。皇上先得上完朝,才能與爹說話。若是有幾位朝臣留下商議國事,恐怕要耽誤不少功夫。”
秦翩翩臉上努力揚出一抹笑容來,實際上嘴角直抽搐。
秦夫人緊張得握住她的手,力道十分大,估計這會子已經被掐紫了。
“我如何能不急?這究竟是生是死,一句話的事兒,總這麽吊着,簡直把我的心肝兒放在火裏烤,聖旨還沒下來,我先被自己給急死了。”秦夫人這番話說得頗爲咬牙切齒。
秦翩翩挑眉,顯然上位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我不說殺你,就是要急死你。
“皇上應該沒有震怒,否則哪還需要這麽長的時間。沒有壞消息傳來,那就是好消息了。”
秦夫人見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如此鎮定,情緒也稍微安穩了些,再一轉頭瞧見另外幾個沒出息的庶女,眼中隻剩下嫌棄,越發稀罕這個五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