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樣。
“您給了奴妾龍精, 燙得奴妾一顆心都顫了。”
秦采女比他想象的還不要臉,這句話含羞帶怯地說出來之後, 把見過世面的九五之尊都震得抖了抖。
張大總管在心裏歎了口氣, 看着皇上這滄桑的背影, 最起碼老了十歲。
他隻想說:秦采女, 牛逼!服服的!
“秦氏翩翩!”蕭堯眯着眼睛,聲音揚高了許多, 一切都代表他要生氣的預兆。
“奴妾在!”她也高聲應答, 深深地俯下/身去, 再次給他行了個叩拜大禮。
看着地上趴着的那個女人, 臉上羞澀之意已經退的一幹二淨, 收放自如, 好像方才不要臉的人不是她一樣。
九五之尊認命了, 秦家當真是送進來一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戲精。
或許秦家本身都沒意識到, 這位五姑娘是戲精托生的。
“把朕的地擦幹淨!”蕭堯冷着臉吩咐了一句。
秦翩翩暗自松了一口氣, 接過小宮女遞上來的白帕, 一邊擦着地磚上的墨迹, 一邊擺了個高難度倒立的動作。
蕭堯的臉都氣綠了,冷笑道:“朕讓你好好擦地, 沒讓你用功, 你那股勁兒留晚上。到時候若是秦采女又說沒力氣, 朕可是要翻臉的。”
秦翩翩立刻端莊地跪好,順手整理了一下裙擺,低聲告罪道:“奴妾習慣了,還請皇上原諒奴妾。”
蕭堯的嘴角抽了抽,他能說什麽?
讓她養成這個習慣的正是自己啊。
“看樣子秦采女受的責罰還不夠,那一個時辰的動作算是少了,下回得加時了。”他冷笑一聲,看着逐漸擦幹淨的地磚,指了指秦翩翩道:“頭頂着筆筒跪一邊去,張顯能你過去看着,她敢動一下,你用拂塵抽她一下。”
皇上顯然是惱了,誰坐那把椅子誰最大,哪怕是戲精也怕了,乖乖地頭頂筆筒跪在一邊一動不敢動。
張顯能就站在她對面,臉上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隻不過拂塵始終拿在手上,秦翩翩還真怕那玩意兒往她臉上摔呢。
“皇上,禦藥房把秦采女的避子湯呈上來了。”外頭有個小太監走進來,恭敬地說了一句。
“給她喝。”
蕭堯連頭都不擡,邊批奏折邊說了一句。
小宮女雙手捧着托盤走近,白瓷碗裏裝的是烏黑的湯汁,濃郁的中藥味在殿内蔓延。
秦翩翩端起藥碗湊近,這藥剛煎出來還冒着一股熱氣,味道直沖鼻尖,她當場眼睛就紅了。
張顯能在一旁瞧得仔細,不由得心裏納罕:難不成是秦采女不想喝這避子湯?想要懷龍種?
不過皇上從碰第一個女人開始,就從來沒留過種,包括對前王妃也是,所以至今皇上都沒有孩子。
秦翩翩把藥送到嘴邊,揚起脖子就“咕嘟咕嘟”開始灌,頗爲豪氣。
隻不過剛咽下去第二口,她就“哇——”的一聲開始吐,黑黑的藥汁悉數噴在了地磚上。
秦翩翩的手抖啊抖,手裏的藥都差點灑了。
“秦氏翩翩!”皇上震怒,他又毀了一本奏折!
這女人喝碗藥都弄得一驚一乍,簡直難以理解。
“皇上,好苦啊。這藥好苦啊,奴妾——哇——”她邊哭邊開始吐,那種苦像是滲透到骨子裏一樣,讓她整個人都沉浸在惡心的狀态之中,幹嘔個不停。
張大總管抽了抽嘴角,他眼疾手快地躲避,衣角上還是沾着幾滴藥汁。
常年在皇上身邊服侍,他也被傳染上了強迫症,總感覺那幾滴藥汁化爲活物,在一點點往他腿上爬,難受得很。
蕭堯覺得頭疼,他無奈地合上奏折,什麽心情都沒了。
這家這國他不想要了,此刻就想弄死正在因爲一碗苦藥而痛哭的女人。
“皇上,奴妾真不是故意的,奴妾也不想啊。奴妾從小就不能吃苦,一點苦都要把奴妾往死裏逼啊。以前生病了,奴妾都是硬扛着的,後來暈過去了被大夫灌了一碗藥,醒了之後隻吐出來半碗,還有半碗被消化了,奴妾——”
說起她這個臭毛病,秦翩翩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她這回還真不是演戲,完全真情流露。
自小就不能吃苦,苦一點的東西她都得挑出來,所以不敢生病,因爲一生病隻有硬扛,灌藥的時候,幾乎是生理性的排斥,直到把藥吐幹淨爲止。
她說着說着覺得委屈極了,看見放在一旁的藥碗,就悲從心來。
“奴妾怎麽辦?喝不了避子湯會受什麽懲罰啊?能不能不死啊?”
“不能。”蕭堯很快地就給她回複。
秦翩翩正準備卯足了勁兒哭,一聽這話,差點抽過去。
媽的,不能?那她咋辦?
她勉強收了幹嚎聲,擡起頭眼淚巴巴地看向上位的男人,全身都散發着一種可憐兮兮的狀态,希望能夠得到他的憐憫。
不過她收到的隻有冷漠。
“秦氏翩翩,要麽喝藥要麽死,朕不留種,選一個吧。”
皇上冷聲開口。
年輕俊美的帝王,第一次流露出他的殺氣。
秦翩翩知道,皇上說得是真話,并且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奴妾知曉了,奴妾會喝的。可能是皇上的龍精太想要庇護奴妾了,奴妾謝主隆恩。”
她說着說着,又悲從心來。
精啊,你比你主子靠譜多了,還懂得心疼我。
蕭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原本暴怒的狀态,竟是被她這句耍寶的話,給逐漸撫平了。
不過他在這件事情上,從來沒有過例外。
“你讓它在你肚子裏多待些時辰,成胎了就該一屍兩命了。”他冷笑。
秦翩翩已經察覺到了,皇上在龍種一事上,比任何時候都要涼薄。
哎,年紀輕輕的,那地方就傷了,還要讓所有女人喝避子湯遮掩,真是可憐。
講真,把龍精留在她體内,也不一定能成胎啊,誰給狗皇帝的自信!
“還請皇上讓太醫前來,奴妾一定喝下避子湯,而且一勞永逸,隻是要費些功夫。”秦翩翩十分不要臉地提要求了。
蕭堯低頭,一瞧她臉上還挂滿了淚痕,喝不下避子湯也不是故意的,就允了。
“張顯能,你陪着秦采女。”
爲了防止這女人作妖,九五之尊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張總管跟去。
秦翩翩立刻提起小裙擺退下了,那速度還挺快,似乎有什麽惡鬼在背後追她一樣。
蕭堯看着她慌慌張張的樣子,心頭微哂:也有她怕的時候。
結果視線一轉,就看到地磚上一灘藥汁,頓時青筋直爆。
那女人是爲了逃避被罰擦地吧?
九五之尊心頭湧起一股怒火,秦家人跟他的龍乾宮地磚相沖,先是爹弄髒了,女兒來了又吐一地。
在皇上身邊伺候的宮人,自然明白九五之尊愛幹淨,立刻就有宮女上前來擦地。
“别收拾,留在這兒,等吐的人過來親自擦!”
爲了折騰秦翩翩,九五之尊決定忍。
悄悄推下去的小宮女不由得歎息,秦采女不愧是皇上真愛啊,連這種事兒都能爲她忍。
張顯能隔了好久才過來,他進來的時候,手裏還拿着塊白帕擦汗,像是費了多大力氣似的。
蕭堯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那一灘藥汁對他的精神造成莫大的傷害,搞得他一本奏折都沒看完。
“她人呢?”
“睡了。”張顯能幾乎是氣喘籲籲地回道。
蕭堯臉上的怒火很明顯:“朕讓她睡了嗎?她讓你做什麽了,你就喘成這樣?”
張總管立刻就察覺到皇上心情不好,謹慎地回道:“回皇上的話,秦采女不睡,她也喝不下去苦藥。她讓太醫給她開了一副助眠藥,還說最好是能一覺到天亮的,不睡死的話她得被苦醒。等她睡了,老奴和醫女兩個人給她喂藥,她就是不張嘴啊,好容易才喂下去。”
搞得他都想抱着皇上的大腿痛哭了,沒見過這麽難伺候的主子。
蕭堯皺眉:“那以後每次都這麽麻煩?”
“那到不必,秦采女讓太醫開了三年份的那種避子湯。一副藥劑管三年。”
張顯能擺手,秦采女聰明着呢,要是每回喝藥都這麽痛苦,她就不用侍寝了。
沒有皇上寵幸的女人,在這後宮裏基本上活不長久,況且不陪皇上睡,哪來的高位分,秦翩翩拎得清。
蕭堯不喜不怒地“嗯”了一聲,冷笑道:“她懂得倒是多。”
轉而一偏頭看見地上那攤藥汁,頓時心情更加抑郁了,那女人着實可惡!
“張顯能!”
“奴才在!”張總管被皇上這一聲高昂的呼喚給吓了一跳,立刻打起十八分的精神來。
“把地磚擦幹淨。”
“奴、奴才遵命。”張顯能因爲太過驚訝,嘴巴都差點秃噜瓢了。
皇上不高興想發脾氣也不能對他發脾氣啊。
拿出小本本,記一筆秦采女,以後報仇。
她的位份的确是升了,從正八品采女變成正六品貴人,這中間可謂是一個鴻溝了,證明皇上對她觀感還不錯。
但是誰來解釋一下,她的封号叫桃是什麽意思?
桃貴人一聽就彌漫着一股鄉土氣息啊,分明就是随便找了個字硬湊,而且還時時刻刻地提醒她,當初她作的妖。
“桃貴人,接旨吧。”張顯能輕聲提醒她,臉上還帶着三分笑意。
秦翩翩顫顫巍巍地起身,這還不如直接稱呼她爲秦貴人呢,她根本不稀罕封号。
“奴妾謝皇上賞。”
秦翩翩心中納罕,便直接問道:“張總管,這宮中還有賞桃閣?”
在她的認知裏面,後宮的宮殿名分兩類,要麽大氣恢宏,要麽溫婉秀麗,畢竟都是文化人。
像賞桃閣這種,一聽就不怎麽正經,況且這裏頭住着的還是她這個桃貴人,就更不正經了。
張總管對着她笑了笑,輕聲道:“之前是沒有,您來了就有了啊。您午後就能搬過去了,要換個匾額,賞賜都一并送到賞桃閣的庫裏。外加之前您使喚的宮女柳蔭,皇上也賞您了。奴才在這裏恭喜您升位。”
張總管對她笑得越熱情,秦翩翩這心裏越發冰涼。
什麽意思?這宮裏果真是沒有賞桃閣的,就是爲了她還臨時換個匾額,她深深地感受到了皇上對她的關愛。
“哎,奴妾好幸福啊,皇上如此疼寵奴妾,簡直受之有愧。還請張總管替奴妾帶個話給皇上。”
秦翩翩内心活動豐富,但她堅決不是一個會認輸的女人,因此她含羞帶怯地請張總管幫忙。
張顯能抽了抽嘴角,得,這位主兒從來就不懂得看人眼色,皇上分明是嘲諷她,她偏偏當個賞賜,那也完全沒法子的事情。
他回龍乾宮的時候,九五之尊正手撐着下巴,臉上的神情有些漫不經心。
見到他的時候,皇上的眼眸一亮,分明就是爲了等他。
“聖旨宣讀過後,她有什麽反應?”
張顯能在心底替皇上默哀了三秒鍾,才恭敬地道:“桃貴人讓奴才給您帶句話。”
“什麽話?”皇上顯得興緻盎然,那女人要是敢氣得跳腳,他就敢拖她出去斬首示衆。
“賞桃閣啊賞桃閣,希望皇上能多去賞一賞,否則桃貴人那顆桃就幹巴了。俗話說得好,有桃堪賞直須賞,莫待無桃空餘恨。”
張總管不愧是全能型人才,他邊複述着,還邊模仿秦翩翩的語氣神态,學得十足像。
蕭堯愣在了當場,隔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面色猙獰,想生氣又忍住。
最後别扭得不行了,才指着他道:“學什麽怪腔怪調,待會兒自己去領罰,晚膳就不要吃了。”
張顯能立刻應下,跟在皇上身邊,最重要的就是要學會揣摩上意,比如說現在,隻是讓他不吃晚膳,沒說不讓他吃糕點啊。
不過他又在小本本上記了一筆:今日替桃貴人受罰一次。
*
秦翩翩去了賞桃閣之後,發現牌匾處果然有換新的痕迹。
她的位份不算高,因此賞桃閣的位置離龍乾宮也頗遠,内裏構造自然不如龍乾宮那麽奢華。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也别有一番風味。
“奴才李德,奴婢望蘭,見過桃貴人。”
既然是一殿之主,自然就有總領太監和總管姑姑,如今他們二位就領頭帶着幾個宮人給她請安。
正六品貴人還不到中階的位份,後宮默認是從五品的主子,才能有自己的宮殿,不過眼前這位顯然是得了皇上青眼,這些太監宮女又不是傻子,因此行禮的時候,态度極其恭敬。
“我是個随和的性子,對身邊也很寬和,你們按照規矩行事便成。隻是我這人又有些嬌氣,這賞桃閣既然是我的地盤,那麽在這裏就是皇上第一我第二,我希望諸位能把此話銘記在心。”
秦翩翩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還是那樣的輕輕柔柔,隻不過一颦一笑之中都帶了幾分氣勢。
如果她這副模樣,被秦夫人看到的話,絕對會驚歎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隻是這個自己說話更加陰陽怪氣一點,秦翩翩學足了秦夫人的氣勢,又加了自己的刁鑽在裏面。
她在這個宮裏一無所有,首先就得讓身邊伺候的人信服她,才能爲她賣命。
“把皇上賞賜的金裸子都挑出來,分一半給柳蔭。剩下的人,每人拿一個。柳蔭是皇上賞賜給我的,我之前在龍乾宮就答應過她,這次皇上賞賜的金裸子,一半都獎賞她伺候得好。日後你們若是像她一樣爲我效力,凡事都替我考慮,這賞賜必定也少不了。”
秦翩翩當下就開口分配了金裸子,她十分大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況且這些都是皇上的錢。
要是她的銀子不夠花了,她就準備去龍乾宮一哭二鬧三上吊,反正丢人的不是她。
底下的宮人們,見新主子如此舍得,頓時面上都是喜笑顔開。
反正他們進宮來都是伺候人的,而且性命榮辱也都拴在主子身上,跟個大方豪爽的,總比摳摳索索的要好。
一旁站着的柳蔭,瞧見那些人輕松的狀态,不由得在心裏長歎了一口氣。
啧啧,瞧瞧這一個個蠢的,好像是之前的自己。
桃貴人這種人精的金裸子是那麽好拿的嗎?她被口頭許諾了兩次,暈暈乎乎地替桃貴人做了兩次事兒,就被發配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