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冷聲地開口, 邊說還邊看了一眼秦翩翩,那句“爲所欲爲”還真是意有所指。
秦翩翩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皇太後當衆誇她長得好看啊, 開心到飛起啊。
“所以今日一事很簡單, 若是之前桃貴人當真頂撞了明妃, 那就是以下犯上, 可不是兩個巴掌就能解決的。”皇太後看見她這細小的動作, 眉頭皺得更緊了,狐狸精。
明妃見皇太後完全站在她這邊,當下就勾了勾唇角, 要不是還有别人在, 興許她就要得意的大笑出聲了。
“哎喲,姐姐往常最喜歡以理服人了, 說話辦事兒都不偏不倚。今日這事兒怎麽聽都是你這顆心都是偏的, 若當真像你這麽說的, 那最高位份的人完全可以大開殺戒了,都把其他對手弄死得了, 後宮還一人獨大了呢,皇帝就看見這最高位份的人了, 其他女人都可以歇菜了。姐姐, 幸好你如今是太後而不是皇後了, 否則我呀真該找口井跳下去, 否則也得被折磨死了。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啊!”
高太後毫無顧忌地白了皇太後一眼, 她一向就是這種表現方式。
雖說她按照秦翩翩所說的來,不過她講的歪理始終透着一股來勢洶洶的彪悍風格,什麽殺啊死的這些字眼,在她這裏都不是什麽禁忌,隻要是爲了給皇太後添堵的,她都來者不拒。
“哪有你這樣的,說話要憑良心的,哀家還是皇後的時候,何曾動你一根手指頭!”皇太後都快氣炸了,當場也維持不住端莊高貴的範兒了。
高太後比以前更讨厭了,以前她耍流氓的時候,可都是直來直往,今兒倒是各種嘲諷譏诮的語氣放一塊兒,可把她給堵死了。
高太後冷笑一聲:“你倒是想動呢,能動得了嗎?先帝舍不得我受苦。”
她邊說邊擡手摸了摸頭上的發髻,高太後梳着随雲髻,發髻完成了回旋的弧形好像雲朵一般,頭上那朵牡丹盛放的頂簪,更是熠熠生輝,一颦一笑都增添了活潑靈動的氣息。
她好像年輕了二十歲,又到了與先皇最恩愛纏綿的時候。
皇太後的眸光暗了暗,将惱恨收斂起來,隻是冷笑着不說話。
她怕自己一張口,就要這臭不要臉的女人趕緊滾去地府找先皇,蕩-婦!
“明妃已經說過了,桃貴人還有什麽想說的?”
皇上覺得頭更疼了,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已經聚集了好幾個女人,并且上面這倆老的帶頭不安生。
“皇上問起,奴妾就鬥膽說一說。奴妾向來是有一說一的人,絕對不會在宮規上面欺騙明妃娘娘。後宮規矩一向是六宮之主決定,如若當代皇後未下定論,就沿用先代的。高祖時期,宮規的确是上位者壓制下位者,但是到了興宗時,濫用私刑過多,便規定所有妃嫔的懲罰必須交由司杖司的宮人來執行,若有不合理處,請六宮之主裁決。一直沿用至今,并未有所改變。”
秦翩翩少有的一本正經,而且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
皇上倒是高看她兩眼,這女人原來不止會撒潑編瞎話,還是有頭腦的。
高太後嗤笑出聲:“姐姐可是既當了皇後,又當了太後,你自己沿用宮規的,竟然不記得。還說人家桃貴人編瞎話,以後你也别總把宮規挂嘴邊了,反正你也就欺負我不清楚,所以瞎編了糊弄我。這回可算是遇見明白人了,祖宗的規矩不可廢。”
她真是抓住一切可以嘲笑皇太後的機會,臉上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幾乎都要溢出整個大殿了,可想而知此刻的皇太後有多麽憋屈。
皇上已經預料到接下來會進入女人打嘴架的時辰,也是他走神的好時候,反正少聽一兩個回合,絲毫不影響,畢竟一根針的事情,她們能扯出來一家子。
全方位無差别傷害。
“皇上,戶部尚書求見。”一個小太監匆匆走進來,低聲彙報了一句。
“母後,您二位先定奪着,朕還有事在身。”蕭堯下巴一挑,沖她們二位行了個禮,轉身便走了。
後面的事情,就不是秦翩翩能控制的了,因爲她全程成了布景闆,高太後與皇太後互掐得無比激烈,根本沒有她能發揮的餘地。
等皇上批完一堆奏折,在龍乾宮的主殿裏散散步的時候,偶然想起今兒發生的這個鬧劇,便順嘴問了一句:“桃貴人與明妃那事兒有定奪沒?”
“有了,最後是蘇婉儀被罰了閉門思過一個月。”張顯能作爲全能大總管,這些事兒自然是了解的。
皇上有些發愣:“這裏又有蘇婉儀什麽事兒?”
“本來蘇婉儀也是跟着明妃娘娘,去找桃貴人的,後來她獨自走了。因爲兩宮太後吵得不可開交,又不肯就此作罷,非要找出個承擔責任的。桃貴人就說其實她跟明妃娘娘都很守本分,蘇婉儀倒是。她這話沒說完,後面就都是由明妃說的。”張顯能盡量給皇上複原了當時的場景。
九五之尊可真是哭笑不得。
“真是場鬧劇,連結果都不例外。”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桃貴人還真是個識時務的人,久拿不下,就用替罪羊開刀吧,至于爲何是蘇婉儀,誰讓隻有她不在場呢。
做了壞事兒沒人背鍋,默認都是不在場的人頂上,這是秦翩翩自小就學會的法則。
況且蘇婉儀與她有仇,蘇婉儀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等兩宮太後下了決斷,那些妃嫔們都在暗自慶幸,幸好跟着明妃來了,否則蘇婉儀的下場就是她們的。
桃貴人乃真小人也。
蘇婉儀正在塗脂抹粉,她是個妝容控,每日除了用膳和請安的時間,基本上都在搗鼓她的脂粉和首飾。
還經常喜歡用各種花朵弄香囊,或者塗指甲。
“哎,這次的胭脂又失敗了,有點太紅了。”她新摘的月季花做的脂粉,特意選用的都是正紅色,塗在臉上紅彤彤的兩團,又醜又土。
她一眼都不想多看,正準備擦掉,外面就進來一個大太監,領着幾個宮人。
“皇太後有旨,蘇婉儀速來接旨。”蘇婉儀吓得一哆嗦,立刻掏出錦帕快速地擦臉。
要她頂着兩坨紅暈去見人,不如讓她去死。
她曾經見過大烨朝靠近西北處的番邦人士,那裏都是高地,氣候很嚴苛。
使者觐見的時候,雖然穿的整整齊齊,但是臉上那兩坨紅暈真是醜到家了,後來才知道叫什麽高原紅。
“蘇婉儀,蘇婉儀!”來宣旨的大太監連喊兩聲都不見她出來,最後是宮人把她擡出來的,蘇婉儀雙手捂住臉,完全就是怕見人。
等她聽完皇太後和高太後兩道懿旨的時候,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恍惚的狀态。
“公公,這旨意是給我的嗎?桃貴人和明妃娘娘之間的争執,怎麽最後受處罰的是我呀?”
傳旨的公公一臉笑容:“沒錯,确認是您。”
“那她們二位也受罰了?今兒參與的姐妹們都有份?”
“不,就您一人。”公公理了理衣袖,眉開眼笑道:“對了,有位主子托奴才給您帶句話:多嘴一時爽,背債獨迷惘。您呀,下回就不要摻和與您無關的事兒了,不然她的位份鬥不過明妃,隻能拿您來打打牙祭了。”
公公說完這幾句話,再站起身的時候,又是一臉肅容。
“你們幾個都是兩宮太後身邊的得力人,既然主子們發下話來了,那便好好執行。蘇婉儀被禁足的這一個月,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除了不能出門,其餘不可限制。”
他說完話,一甩拂塵便離開了,隻留下四個闆着臉當門神的老嬷嬷。
蘇婉儀的監-禁生活,正式開始,而她哭都沒地兒哭去,根本出不去。
她知道公公那幾句混賬話,除了桃貴人,沒人能說得出口,小賤-人,賤到家了!
秦翩翩抖擻昂揚地往賞桃閣走,今兒這仗反正她沒輸。
“主子,奴婢挨兩巴掌便挨了,您何必去與明妃娘娘硬扛。您别看明妃娘娘是在高太後面前伺候的,其實她是皇太後一黨的,來這裏不過就是當個探子,順便起哄給高太後添堵的。”柳蔭是個好姑娘,秦翩翩這一仗就是爲了她出頭的,所以她立刻投桃報李,決定把自己所有知道的都告訴她。
“你這兩巴掌就是爲了我挨的,如果你還在龍乾宮伺候,你覺得明妃敢動你?也就你主子才是個正六品,若我是從二品,有她受的。”
越級挑戰還是太難了,就比如今日,最後隻能湊合拉個從四品當擋箭牌了。
“可是您的臉都紅了,您打自己的時候怎麽那麽用力?”柳蔭看着她臉上,到現在還印着紅紅的巴掌印,立刻就心疼起來了。
秦翩翩擺了擺手:“沒事兒,我打得時候沒用力,就是在掌心上抹了胭脂。回去用清水洗洗就掉了。”
柳蔭愣住了:“啊?您随身帶着胭脂?”
“對啊,我還帶着調好的一小口朱砂,誰要是逼我,我能當場吐她臉上。今兒我說血濺龍攆可不是鬧着玩兒的,有備而來。”秦翩翩邊說邊從身上翻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一點點大的,把裏面的東西倒在掌心上,就有一灘血紅血紅的液體,真的像是手掌被劃破了。
“您,您調制這玩意兒作甚?”柳蔭驚詫得已經開始口吃了。
“用處很多,比如吐血,寫血書,還有跟皇上一起玩兒的時候……”
柳蔭點頭,眼中皆是崇拜,主子好聰明哦。
等等,最後一個是什麽鬼,跟皇上玩兒什麽?
“四姑娘穿的倒是素淨,好歹是家常襖裙。”秦夫人的視線像一把刀一般,刮過四姑娘全身,進而皺眉:“隻是你頭上這支蝴蝶振翅簪露了行迹,多了幾分豔俗。”
“六姑娘這一臉喪氣樣兒是裝給誰看,我還活得好好的,不需要你把臉抹得煞白号喪。”
秦夫人這一連串的訓斥,嘴巴都不停一下,直把幾位庶姑娘都說得無地自容,面色慘白,她才稍作休息。
“娘,喝茶。”
唯一未被挑刺的五姑娘,雙手奉上茶。
秦夫人接過茶,溫度剛好,茶湯濃烈,香氣四溢,恰到好處,頓時她的火氣便消了兩分。
“你們要是皆如翩翩這般乖巧聽話,我要少耗費多少心思。如今是什麽世道,你們心裏不清楚嗎?我三令五申說過,新皇登基了,舉國歡騰,正是要緊的時候,你們都給我夾緊了尾巴做人。要是被挑到什麽錯處,連累整個秦家,看我不要你們好看!”
秦夫人“啪”的一聲蓋上了茶盞,幾個庶女都抖了抖,不敢辯駁一句。
“夫人,老爺回來了。”小丫鬟屏聲斂氣地前來通禀。
話音剛落,秦智就一臉愁容地走了進來,下巴上的胡茬都變得雜亂了,看着憔悴異常。
“老爺,幾位大人怎麽說?”秦夫人立刻迎上去。
秦智擺擺手,愁雲慘淡地道:“别說人了,我連府門都沒進去,沒一個見我的。這幾個老家夥,當初秦家繁盛的時候,一個個見着我跟狼見到肉一樣撲上來,現在卻棄之如敝屐。都等着看我秦家的下場啊。”
一個兒女成群的大老爺們兒,說着說着都快哭了,悲從心來。
“爹,您喝茶潤潤喉,嗓子都啞了。”
五姑娘及時送上一杯茶,秦智喜歡淡茶,這水是沖泡第三回的,恰好和他口味。
“還是翩翩乖。”秦智抿了一口,将堵在嗓子眼兒裏的委屈咽下。
“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去找他們夫人,要是不讓我進,我就賴在門外不走了。看誰都能耗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