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個人都打了個哆嗦,這大晚上的夜風涼得很,把他意想中的蛋蛋都凍得抖兩抖。
狗皇帝如果已經死了的話, 估計這會子都被吹涼了。
“皇上, 您沒事兒吧?快點燈點燈!”
張顯能勉強靠外頭的月光, 依稀能看見殿中央站着個人影, 應該就是皇上了。
狗皇帝沒死就好, 他跟看見親爹似的, 一路急奔而去, 保護好我方被綠的二狗子,榮華富貴都會有的!
結果快要跑到他跟前的時候, 忽然腳下被東西絆了一下,直接摔得跪在了地上。
不過這個地是軟軟的熱熱的,他記得賞桃閣外殿的地磚可是硬得很, 不該有這樣的觸感。
他下意識地一摸,凹凸有緻, 還是兩個,跟饅頭似的。
可憐張大總管這麽大歲數, 沒碰過女人, 反應了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己摸得是女人的胸, 當場吓尿了。
他摸了小妖精的胸?
有點激動,在那個瞬間,他感覺至少在胸上,他綠了二狗子。
因爲前後殿門都打開了,所以燈一點就滅,好容易把後門關上,蠟燭陸陸續續地被點燃。
殿内剛有些亮光,張顯能就看出來皇上的心情很不好,他的面色陰沉,比周圍的夜色好不到哪裏去。
張總管不知道桃婉儀究竟搞什麽幺蛾子,他隻知道這鬼地方陰森森的,看着有點像陰曹地府。
昏暗的燭光,到處都挂着白慘慘的綢布,像極了死人多的靈堂。
外加殿内還殘留着穿堂風帶來的涼意,張顯能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阿彌陀佛,我沒蛋不好吃的,請去找有蛋的人吃。對,這殿内就隻有一個有蛋的人!
他一低頭就瞧見地上躺的不是桃婉儀,而是一位有些面生的姑娘,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是哪位。
蕭堯一直沒說話,他的雙拳緊握,甚至由于太過用力,都已經發出了“嘎吱”的骨頭相撞聲,想必是恨死了眼前的場景。
他原本一進來的時候,還覺得這兒的确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很美也很有意境。
結果忽然一陣冷風吹過,燭光全滅,緊接着就聽到有什麽東西,從不遠處飄過來。
終于湊近的時候,他看到一個全身素白,披頭散發的女人,在對着他笑。
笑你大爺!
九五之尊平生第一次有種要爆粗口的欲-望,當那個女人湊近的時候,全身的汗毛孔都豎了起來,而且這女人渾身冰冷,完全就是女鬼,飛過來的方向顯然是要碰到他。
他當下一扭腰,一腳把她踹了下來。
這一窩心腳使了十成的力道,反正不是秦翩翩那女人,踹死了他不賠!
這才有了張顯能在外面,聽到的那一聲女鬼尖叫,猶如殺豬一般,來自靈魂深處的痛喊聲。
踹你你也叫!
這姑娘嘴角都淌血了,恐怕被皇帝踹出了内傷。
張顯能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作孽喲。
“皇上,這位是月貴妃和明貴妃的妹妹,林家姑娘。不知爲何到了賞桃閣來?”他輕聲跟皇上彙報着。
就見九五之尊一扯嘴角,臉上劃過一抹冷笑:“不知道,叫秦翩翩出來就知道了。你們主子人呢,讓她給朕滾出來!”
蕭堯一眼就看到了請他進殿的李德,立刻沖他吼道。
李德打了個哆嗦,他可不像張顯能那樣,長伴君側,對君威這東西基本上産生了免疫力。
他都沒見過皇上幾次,如今還是被他這樣怒吼,面對着天子之怒,那小心髒幾乎都停跳了。
“皇上息怒,桃婉儀她跪在西側殿,把自己鎖起來了。說是除非您讓她出來,否則她出不來。”
李德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嘴巴,沒讓自己說着話說瓢了。
君威難測,面對這樣震怒的九五之尊,是真的能感到殺氣在他的周圍彌漫,幾乎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很難懂爲何自家主子還有狗膽如此膽大妄爲。
真龍天子可是能如此戲耍的,希望她這些猴把戲能夠最終圓好場子,否則整個賞桃閣的宮人都得挂屍。
剛剛兩側殿門都打開了,穿堂風爽得很,估計挂個三五天就能風幹了。
“朕讓她滾出來!她要是不想出來也行,直接賜杯酒上路吧。”蕭堯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
李德吓得屁滾尿流去請桃婉儀,自己爲何這般命苦,跟了這麽個愛作死的主子。
人家見到皇上都是絞盡腦汁逗皇上開心,她是渾身解數耍皇上玩兒。
李德過去請人的時候,鎖被打開了,柳蔭眼眶紅通通的,正焦急地跟她說話。
“主子,您怎麽不早跟奴婢說,您是連同皇上一起戲耍進去了。奴婢爲了讓她更像女鬼,都照您說得辦了。先洗個冷水澡,說是皇上龍體炙熱,就喜歡玩兒冷熱交替的刺激感,所以她越涼越好!還給她塗了一個大紅唇,說皇上就喜歡吃女人紅唇上的胭脂,越紅越好。扮出來更像個女鬼,皇上要是吓出了什麽毛病來,奴婢、奴婢好想死啊!這話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奴婢長了十八個腦袋都不夠砍的啊……”
柳蔭沒敢放聲大哭,隻是小聲抽泣着,但是就這種隐忍的哭泣,也差點把她哭得抽暈過去。
她把秦翩翩交代的任務,完成得一級棒,當時還在心裏自誇,不愧是大佬手下第一狗仔。
結果呢?瞬間打臉,大佬都要死了,她這第一狗仔估計更加慘不忍睹。
難怪她當時說得起勁,一旁的望蘭姑姑卻連連歎息,她還小肚雞腸地以爲望蘭姑姑是嫉妒她,主子更重用她。
原來望蘭姑姑早看穿了一切。
“婉儀,皇上讓您過去呢!”
李德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毒聾自己的耳朵,爲什麽他要如此耳聰目明,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個怎樣的悲慘境地。
這賞桃閣,燈火通明時,人間仙境世外桃源作喜堂,烏漆墨黑時,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當靈堂。
女仙變女鬼,一宮殿人都早死早超生。
秦翩翩慢條斯理地摸了摸自己鬓角上的碎發,什麽時候都要穩如雞,哪怕她已經惹急了狗。
“你們都是我殿裏最信任的人,該知道我死了,你們都活不了。我活着,你們還有可能喘口氣。所以今兒這事兒,就照我之前說的辦,咬死了不能松口,若是說漏嘴了,咱就地獄再相見吧。”她肅着一張臉,冷聲叮囑道。
即使是這種危急的時刻,她的語氣都是極其鎮定的,像是給他們打了一針強心針,原本哭哭啼啼的柳蔭也停了。
秦翩翩戲多,但是面對他們這些奴才的時候,倒是很少有千奇百怪的模樣,反而總愛闆着一張臉,公事公辦,像一根定海神針,牢牢地穩住賞桃閣的氣勢。
隻要這根定海神針不倒,賞桃閣就還能再戰,要知道這裏是戲精的地盤,皇上第一她第二。
演戲的時候,那就是她第一,沒狗子什麽事兒。
蕭堯站在内殿中央,林巧被踢暈了,無人攙扶。
她身上的素白裙衫耷拉下來,還沾着幾滴鮮紅的血迹,絲毫不見仙氣飄飄的模樣,嘴角溢出來的血迹,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女鬼降臨。
房梁上垂下來的白紗幔,看樣子就是她拽着飛過來的東西,不過有半截還纏在她的腰上,已經斷掉了。
顯然被皇上生生用力踢得撕裂了,今晚整個賞桃閣都要倒大黴,這是殿裏人都心知肚明的一個事實。
桃婉儀實在是太膽大妄爲了,竟然如此行事。
秦翩翩進來的時候,踉踉跄跄的,滿臉都是淚痕,大老遠就聽到她委屈的嚎哭聲。
是真的痛哭,不是那種惹人愛憐的梨花帶落雨,而是喪氣滿滿覺得被全世界抛棄的嚎哭。
“嗚嗚,嗚嗚……”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在進門檻的時候被絆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
這一下摔得很重,“啪”的一聲脆響,都能聽見膝蓋和手掌拍打在地磚上的聲音,讓人聽着都覺得牙疼。
她皺着眉頭,肯定是摔疼了,卻不敢喊,依然是那樣抽噎着哭,哭得身後跟着的柳蔭也跟着抹淚了。
她們主子好慘啊,狗皇帝簡直不是人,這麽欺負主子。
如果李德知道她的想法,一定送她三個問号?小姐姐,你咋比主子還先入戲!
皇上原本氣得都成了棒槌,他是準備見到秦翩翩的瞬間,先飛踢一腳過去,以洩心頭之恨。
這女人太過無法無天,竟然能戲耍九五之尊,是他之前的縱容,造成她對皇權的藐視。
但是看到她這樣哭斷氣的模樣,還摔得那麽慘,棒槌也被磨成針了。
“你哭什麽!朕什麽都沒說,你哭什麽!”他沖她吼。
“因爲嫔妾要死了啊,嗚嗚……”她雙手捂住臉,眼淚吧嗒吧嗒地順着指縫漏出來,委屈得不行了。
等着看好戲的張大總管,默默在心裏總結道:嗯,女人果然是水做的。瞧瞧桃婉儀這眼淚哦,都能給莊稼苗灌溉了。
“你還知道你要死了啊,這就是你給朕的人間仙境?靈堂啊,怎麽想拉着朕共赴黃泉,早登極樂?”蕭堯冷笑一聲,擡起手一把将她扯過來,手掌舉起似乎就要抽她。
秦翩翩吓得縮了縮脖子,哭聲不停。
他這手最終還是沒落下,她哭得樣子太熬人了。
狗皇帝見得世面多,越哭得梨花帶落雨就越假,也不能像潑婦罵街那樣不顧忌形象地哭。
要哭得傷心,哭得真誠,還得哭得好看。
秦翩翩這會子已經想到,她十歲時好容易得了一塊宮裏禦賜的月餅,當時她正好很得秦夫人的歡心,除了嫡親的二姐姐有之外,庶女之中隻有她一人有。
她拿着錦帕一路小心翼翼地包着,就想回到院子裏,讓奶嬷嬷也嘗一嘗。
結果忽然就蹿出一條狼狗來,把她吓了一跳,手中的月餅滾掉了地上,那畜-生叼着月餅就跑了。
“嗚嗚嗚——”
我的月餅啊,蠢狗傻狗小畜-生,你肯定是眼前的狗皇帝變得。
“嫔妾不敢,嫔妾是爲自己準備的,歡歡喜喜的跟過年似的。哪知道明貴妃就把她妹妹塞過來,要求嫔妾一定要幫她,嫔妾誓死不從啊,皇上是嫔妾的天神,是玉皇大帝,嗚嗚……”
她邊說邊哭嚎,嘴巴嘚吧嘚的,腦子裏也轉得飛快。
因爲月餅被狼狗叼走了,從此她就不喜歡狗,有一次她在别家做客,看到一條狗,原本一人一狗的相安無事,她非要嘴賤噓了人家兩聲,那小畜-生實心眼,對着她狂吠,就是一頓猛追,吓得她眼淚鼻涕一大把,今生沒有這麽狼狽過。
那條狗肯定是眼前狗皇帝的兄弟。
“您這麽偉岸和高貴,豈是她那種人能夠玷污的!嫔妾不願意,明貴妃卻不讓,說要找個理由治嫔妾的罪。嫔妾又怕與她起争端,到時候胡攪蠻纏到了兩位太後面前,又讓您難做。嫔妾隻好應了,把自己鎖在偏殿裏,才能阻止嫔妾出來打人啊。嫔妾知道您來了,心都在滴血啊,您要被她玷污了啊!嗚嗚……”
哎,好傷心啊,她今生與狗不對付。
兒時被狗叼走月餅,後來被狗追着跑,現在還要在狗皇帝面前演戲,命苦,沒法子。
蕭堯看她哭得傷心,聽她講得真實,但是卻一臉冷漠。
他要是能被騙了,他就是傻子!
秦翩翩這女人什麽法子沒有,非要選這個下下策!
“你又胡說!”他再次伸手,秦翩翩以爲他又要打她,再次縮着脖子。
結果男人隻是把她拉着站好,并沒有動她一根手指頭。
“你還怕鬧得兩位太後不安生?你就編吧。既然你要幫她,爲何把她弄成這副鬼樣,還有如果不是有人臨時開門,哪來的對過穿堂風,把這殿裏的蠟燭都吹滅,讓好好的宮殿變成靈堂?”
蕭堯冷笑一聲,指着地上生死不知的林巧道。
秦翩翩抽空瞥了她一眼,很好,死無對證。
“她想當杏花仙子啊,杏花就是白色的,她自己要當女鬼,嫔妾攔不住的。”她說得理直氣壯。
反正都不怪我,要找找别人算賬。
九五之尊第三次想抽她,這女人一見他火氣開始下降,就開始蹬鼻子上臉。
秦翩翩見他臉色又變得陰沉下來,眼眸裏帶着殺氣,嘴巴一撇眼淚又吧嗒吧嗒地落下來了。
張大總管在心裏哀歎:娘的,小妖精哭起來真好看,讓他都跟着辛酸起來了。
想他入宮這麽多年,從在犄角旮旯待着的小太監,變成皇上身邊第一狗仔,這麽多年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狗皇帝還從來不懂他的苦。
有蛋的人,哪裏懂得沒蛋人的苦!
你看我天天笑嘻嘻,其實心裏都是媽賣批!
“皇上,您惱了嫔妾沒關系,不要氣壞了您的身體。嫔妾兒時一生氣,就抱一抱身邊的人,就不生氣了。嫔妾抱抱您,您也别生氣!”
她猜測着皇上如今的心理,但是人是看不懂狗在想什麽的,雖然皇帝這張狗臉長得很好看!
她邊說邊張開雙臂抱住了蕭堯的腰,男人腰有力而結實,并且他的胸膛也是寬闊溫暖的,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這樣穿上衣服的擁抱。
床上抱過無數次,床下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抱他。
親密而溫暖,男人身上陽剛的氣息一下子席卷而來,帶着無數的安全感。
小妖精有多軟,蕭堯自然比誰都清楚,這會子她小心翼翼地湊近,并且摟住他的腰,想要将頭埋進他的懷裏,卻又帶着猶豫和忐忑。
“你覺得朕能不生氣嗎?你真是長了天大的狗膽,敢把這事兒算計到朕的頭上來!嗯?”
他伸手抓住她的後心,想要将她從自己的懷裏扯出來。
沒想到秦翩翩倒是膽子大起來了,雙手死死地纏住他,跟八爪魚上身似的。
“秦翩翩!”他再次吼她。
秦翩翩擡頭看他,嘴巴再次撇起來,眼眶瞬間紅了,淚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堆砌着。
“皇上,千錯萬錯都是嫔妾的錯,嫔妾幹不過明貴妃,讓您受了委屈。嫔妾會對您負責的,一定把您哄高興了,您不要生氣!”她靠在他的懷裏,低聲地嘟哝着,還擡手撫着他的後背,不帶任何暧昧意味的輕撫,完全是安慰的意思。
這樣一個人在懷裏,眼淚和耍無賴無縫銜接,蕭堯的心底除了火氣之外,湧起的還有深深的無奈。
他生氣嗎?當然是生氣的,他從小就知道皇權不可侵犯,他當了皇帝就是至高無上的,眼前這個女人,膽敢設計他,将他拖入女人間的小把戲裏。
他想懲罰她嗎?當然也是想的,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罰她。
殺頭?不至于。杖責?她應該受不住吧。降位?她位份本來也不算高,要不怎麽被明貴妃威脅了。
禁足?好像還不錯。
“下來。”他低聲說了一句。
秦翩翩仔細地觀察了他兩眼,見皇上面上沒有太明顯的情緒,但又着實不敢惹他。
他們倆的身體熟悉得不行了,但是心靈上還真不熟,她不敢賭。
她乖乖地站好。
“做錯了事兒就要受罰——”男人沉聲開了口。
身後的張大總管立刻挺直了腰,豎起耳朵想要聽聽小妖精是怎麽倒黴的。
結果九五之尊一下子看到了秦翩翩衣袖上的一灘紅色,鼻尖裏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兒,不是地上躺着的林巧發出來的,而是秦翩翩身上的。
“受傷了?”他往前邁了小半步,抓起她的胳膊瞧了瞧。
方才秦翩翩進門那一下摔得極重,當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上要如何發火的事兒上,根本沒在意道她的袖口和膝蓋處的衣衫都摔破了。
胳膊上露出來的地方,更是在地上狠狠擦過了,撕下一塊皮,現在正往外面滲血。
秦翩翩自己都沒發現,一路上盡想着自己這一生跟狗的孽緣,醞釀痛哭流涕的情緒,又盤算着如何哄皇上,哪裏還顧得上查看自己摔傷了沒。
如今被皇上一提,那種疼痛感才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登時她就憋不住了。
狗都不用想,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哎,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