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走了一半路,或許是才小小一段距離,她就被人接走了。是誰,她沒留意,也沒心思留意。
她隻記得當時重複來重複去的一句話,就是“到懸崖底下救裴大哥”,逮着人就說,後來,她渾身一沉,就沒有了意識。
“你快醒來。”
“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你還有我們呢。”
“隻要你醒來,你外面的野男人我都不管了。”
“娘親,你怎麽不醒來瞧瞧寶寶?”
……
每天,都有人跟她說話,她都能聽見,隻是,她找不到出路。
一片黑茫茫的空間,沒有指明,偶爾一道微弱的光線在腳邊,依稀覺得,那是可以讓她逃離這個漆黑無光的空間,但那實在太微弱、太細小,她實在不想動。
在這裏,雖然沒有人陪伴,但這裏沒有勾心鬥角,沒有人性的複雜,沒有自己不想面對的事情。
她可以放空思想,沒有人打擾,很安全。想到這裏,葉秀晴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望向那光線的眼神也黯淡下去,那伸了出去的腳也收了回來。至于那一直在耳邊騷擾着的話音,她隐約知道是誰說的,隻要……時間長了,大家都會忘記的。隻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所以,不用擔心。如此做了個心理建設,葉秀晴放心地笑了一下。
“你就是個懦弱的女人,爲了一個男人,就把家人和兒子都不管了!葉秀晴,我看不起你!”
一股異常憤怒的聲音掃蕩着她的腦袋,葉秀晴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頭,滿臉痛苦,嘴裏否認着“我不是”,徑直搖頭,眼裏噙着淚水,無言掉落。
對方的語氣讓葉秀晴很是氣憤,她的心情他怎麽會懂?怎麽配懂?
本着要跟對方較勁的決心,眼見着那光線要消失,葉秀晴湧起無窮的力量,猛地跑向那光源處,在它要消失的瞬間,倏然一躍,伸手去抓……
“快、快……夫人醒了!”一把焦急而驚喜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随後就是步履匆匆的聲音。
葉秀晴都能聽到,但是無論多使勁都睜不開眼睛。這種感覺讓她恐慌,于是……她用更大的力試圖睜開眼睛,直把自己累得無法動彈。
一隻溫暖的手拿着手帕細細地幫她擦着汗,朗潤而雅淡的聲音撫慰了她焦急的心,“不急,醒來就好。放心地睡睡吧,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裴大哥?!
葉秀晴一刹那閃過驚喜。但是,一陣心悸告訴她,不是。雖然聲音都很溫柔,但這聲音溫柔之中帶着疏離和冷淡,就像是冰天雪地中的潺潺流水,而裴大哥的,是冰天雪地中的一縷暖陽……
而且……
黃令晖看着葉秀晴緊閉的眼睛裏滲出淚水,擦着臉蛋的手一頓,輕輕地拭去那淚水,完了之後,那潔白的臉頰,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葉秀晴聽着這話,來不及思想,神經一松,意識就沉下去了。
“沒事的,當家。夫人這是太過于疲倦,睡過去了。”
“嗯……我來喂……”
遠在天邊的話音萦繞在腦海中,心裏無比安心,這麽久她都能感覺到按時按刻有人給她喂吃的。
這不……飯菜香又幽幽傳來了,每當這個時候,她隻需稍稍張嘴,那溫暖和刺激味蕾的香味就會流入嘴巴裏。她如往日一般,張嘴等吃,嗯?奇怪……
黃令晖眼裏閃過惡趣味,舀了一勺鮮肉粥,順着那熱氣飄入她的鼻端,看着她不斷撅起的嘴巴,邪惡地笑了起來。
眼看着那香味兒越飄越遠,那縷鮮香就在嘴巴不遠處,不甘心!
葉秀晴噌地睜開眼睛,鎖定目标,一嘴巴上去!
看着葉秀晴享受地眯着眼睛,嘴角含着笑意。黃令晖眼裏的冰意消融了些,水波微蕩。
吃完一口,不夠,斜眼瞧見旁邊有一大碗,葉秀晴一不做不不休,幹脆整碗搶過來……
看着葉秀晴吃得像個孩子,嘴邊都是糊糊,眼光不小心瞥見那頭發,眼神黯淡了下,隻是,專心吃粥的葉秀晴沒有注意到。
一碗過後,葉秀晴餍足地摸着鼓鼓的肚子,打了個飽嗝,又是昏昏欲睡的懶樣兒。
“你要是敢睡過去,下一頓你就吃西北風吧。”黃令晖見她沒瞧他個正眼就要睡過去的模樣,隻能拿出殺手锏。
這個狠心的女人,現在估計是沒什麽可以降服她了。
葉秀晴勉強撐起要耷拉下去的眼皮,氣急敗壞道:“怎麽可以這樣!你這是剝奪我享受美食的權利。”葉秀晴委屈地向着他指着手指頭。
黃令晖挑起一邊的眉,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左腿緩緩疊上右腿,雙手交握放在腿上,“所以?”
葉秀晴怒目而對,深吸一口氣:“我!聽你的。”谄媚地下床幫黃令晖捶腿,誰知睡太久了,腳有些軟,踩在地面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一個趔趄眼見着就要倒在地上,黃令晖大手一撈,美人在懷。
葉秀晴像是受了什麽刺激,掙紮着逃出了他的懷抱,用被子蓋上了身子,躲在角落裏。
黃令晖收回了手,空落落的感覺,不着痕迹地掩藏了。
葉秀晴也被自己下意識的動作驚呆了,臉上閃過尴尬。隻是,想到那個人,葉秀晴眼眶忍不住紅了, 她連忙低頭,她沒心情想那些事情。
“寶寶呢?”
爲了不再尴尬,葉秀晴轉移了話題。
黃令晖一雙鳳眸似是要将人看穿,直把葉秀晴望得低垂眼眸才罷休。
“跟着齊頌之呢,每天跟先生學習知識,下午的時候抽出一個時辰來看你,陪你說話。”黃令晖倒是不隐瞞,一五一十地全說出來。
小羽軒特乖巧特孝順的時候還放大來說,看到葉秀晴愧疚的眼神,他就莫名地爽,不怪他,這女人實在是欠教訓,做起事來沒個考量的。
就像這次,竟抛下一大家子就這麽睡過去半年,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裏,也不想想其他人。
葉秀晴瞧着天色,差不多到點了,“寶寶是快來了麽?”
得到黃令晖的确切回複,葉秀晴也不在床上癱屍了,就算沒見過自己的樣子,想想也不會有多好看。她還是趁着寶寶沒來,做一些臨時措施的好。腳力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就是還有些弱,慢慢走還是能自己走到化妝台的,黃令晖站在女人身後看着她淨往自己臉上塗塗抹抹的,一點兒沒有閨閣女子“對鏡貼花黃”之美感。
之前,他也從沒見過葉秀晴化妝,不管是以前在村子裏的時候,還是重逢之後,她都以素顔示人,清新脫俗。
沉睡半年,消瘦不少,也憔悴了不少,特别是那頭白絲,見證了她的心曆路程。
葉秀晴愣愣地看着鏡面上的那個少婦,還算清新的面孔,那滿頭白絲兀然醒目。
葉秀晴慢慢撫上那柔順的白絲,觸感依舊,隻是物是人非了。
黃令晖不想看到這樣的葉秀晴,打開房門和窗戶,讓陽光透射進來,把室内陰悶的氣氛驅散。
“走吧,寶寶應該在大廳上了。”随後用打趣的眼神看着她,上下掃量着,摩挲着下巴,肯定地點點頭,“沒想到,你這女人打扮起來還挺好看的,這新形象還是不錯的,寶寶應該也會喜歡。”頓了頓,有道:“不過,你平時的樣子我們都看習慣了,不必執着于這個樣子。”
“咳咳……”黃令晖不自在地把手放在嘴巴上咳了咳嗽,大步走出房門。
爲了配合葉秀晴,黃令晖貼心地放慢了腳步,不時回頭一看,生怕她摔倒,好有所動作。
葉秀晴剛剛避開他的動作,他也識趣地不再并肩走,不過,他也就再給她一段時間适應,之後,該怎麽來的還是怎麽來。
黃令晖眯了眯眼睛,眯着的眼睛閃現出精光和睿智以及……志在必得。
沒走多遠,就看見一個小孩兒穿着橙色的大棉襖,正兒八經地走在一堆下人的前面,神情嚴肅認真,那時而眨巴着的眼睛顯示出他那年紀獨有的純真和童趣。
盡管那人兒和她腦海中的寶寶高了些,裝了些,小大人了些,作爲母親,她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寶寶。
同一時間,寶寶也看到了葉秀晴,驚喜在眼睛裏乍現。
寶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動,咧開了嘴巴傻笑着,奔向了他的母親。這時候,什麽禮節,全忘了。
後面的下人們都驚呆了,這麽活潑的少爺他們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還以爲少爺早熟得很,原來還是個會打會笑會鬧的小孩子呀。之前的他隻是掩蓋了那份童真,如今見到最可親可愛的娘親,那天性也就釋放了。
寶寶再也忍不住委屈,抱住了娘親“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做了好多個噩夢,娘親永遠離開他了,不再陪他玩了,幸虧每次醒來,都發現隻是夢。
之前沒有人哭訴,身邊的爹爹都好嚴肅,心情也不好,他隻能強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