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剛好吃完飽飯,休息消化來個午休。他們冒昧過去,會不會打擾到人家?
“常老伯,這個時候過去方便嗎?要不遲一些再去?”考慮到這一層,葉秀晴說道。
怎知常老伯腳步不停,不在意地擺擺手,說道:“沒事的。他們那幾個老頭兒估計吵得熱火朝天呢,哪說得上打擾呢。”接着,常老伯低聲嘟囔了一句,“他們不弄的雞飛狗跳就算好了。”葉秀晴沒聽清,齊頌之卻聽得一清二楚。
齊頌之斜瞥了眼常老伯,心裏暗道,這老伯也是挺有趣的。
離老遠的,就聽見一個獨立的屋子裏傳來幾把争論得十分激烈的聲音。
常老伯撓了撓鬓角的兩撮頭發,尴尬地對着兩個大人物說,“莫怪莫怪……他們各抒己見,隻是性子剛烈沖動,讨論得比較大聲。”
葉秀晴沒什麽抵觸反感,在這片充滿絕望的區域,聽見這樣有中氣的聲音,其實還是挺不錯的。
“沒有的事,常老伯,不用太顧忌我們,把我們當平常人看待就好。”
常老伯自是點頭。
話雖這樣說,實際上能不能起作用,葉秀晴自個兒也覺得比較難。他們之間有一條巨大的鴻溝,要跨越,必須要放下心裏頭那等級尊卑的觀念才行。疏離感是有的,但葉秀晴希望,之後的她和齊頌之能夠讓他們放下警備。
常老伯在前邊帶路,跟他們離有一定的距離,他們倆之間要說話,小聲點是絕對聽不見的,葉秀晴感慨于常老伯的細緻。
葉秀晴慢慢地靠近齊頌之,用肩膀碰了碰他,見他低頭凝視,道:“你平時都這麽少話說的嗎?人家會不會覺得你太高冷了?”
要是被大夥兒覺得他很冷漠嚴肅就不好了。一路上都不見他說過什麽話,除了必要的非他不可的時候,才冒出那麽一句。就算是在屋裏的時候,和常老伯談話,也多數是常老伯在說話,齊頌之聽,偶爾點點頭。
這樣一點都不親民喔,連個笑容都沒有。
齊頌之伸出大掌罩住了葉秀晴的頭,像安撫一個小女孩一般,戲谑道:“放心吧,你親愛的相公自有辦法。”毛茸茸的腦袋,最好玩不過了。
葉秀晴斜睨着他,齊頌之不舍地拿開,拿開之前還抓了幾把頭發。唉,要是……丫頭能再給他生個女孩兒就好了。齊頌之不無遺憾地想。看來以後要多多努力,把丫頭騙上床,生個女娃!
葉秀晴簡直是沒眼看他了,要是常老伯回頭,看到他這傻乎乎的樣子,恐怕要大跌眼鏡了。
越走越近,那聲音就越來越大,争得不可交加。
“不對!誘發病情進一步惡化的,是這一株草在搞鬼。”
“怎麽可能?血莉草怎麽可能有這樣大的功效,絕對沒有這麽簡單。肯定是有什麽我們還沒發現的東西誘發的。”
“不是!”
“诶,你們冷靜一下再……”
“你閉嘴!”最後異口同聲。
葉秀晴在外面聽得真切。三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兩個在激烈的争論,另一個做和事佬,結果卻被前兩個人齊噴。
“噗嗤……”好有愛的組合。葉秀晴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露在外面的眉眼彎彎。
常老伯覺得丢不起這臉了,連禮儀都顧不上,小跑進去,吼道:“你們三個怪老頭,吵什麽吵啊,大人來了還不快迎接!”虎目一瞪,還是挺有威嚴的。
三老頭兒還想反駁,看見門外衣袂飄飄,看料子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上的。他們相互傳遞了個眼色,絕對先賣個乖,之後的,等那大人走了之後再料理這個光會說話的常老頭兒。不過,那貌似是衣裙吧?!莫非真的老眼昏花了?
見裏頭安靜下來了,知道常老伯搞定了,葉秀晴和齊頌之對視一眼,默契地并肩走了進去。
安靜……
原來真的是女人。
他們三老頭兒相互看了看,真沒想到,大人居然還把夫人帶來了。此地如此危險,大人這般做法,實在是……
不贊同的眼神齊齊射向齊頌之,盡管是上級又怎樣,對妻主不愛護,可是會遭人唾棄的。
葉秀晴來到這個世界有些時日,對這個朝代的規則了解得也七七八八了,再也不用搞烏龍。所以,她現在也大概知道那三個大夫射向齊頌之的眼神那樣憤怒是爲哪般。
“嗯……咳咳……”常老伯在一旁咳嗽着,眼神不斷示意他們三。
如此半晌,才不情不願地行禮問好。
齊頌之亦隻是淡淡地點了一下頭,葉秀晴則是微笑回禮。
氣氛有些尴尬,這是葉秀晴始料不及的,得想個什麽辦法破解才行。
“我們在外面的時候就聽到三位大夫讨論得非常激烈,想必都有自己的一點想法和發現吧。我和相公這次來,就是爲了更好地找出問題所在的。”說到這,葉秀晴嬌嗔地看了齊頌之一眼,“本來他還不讓我來,是我硬要跟着來的。因爲,其實我對這方面有點點淺陋的認識,想跟各位好好地商讨下。”
看到三位老者的眼神柔軟了些,葉秀晴心中一喜,他們心腸倒挺軟的,而且能聽别人的意見,以後他們處事會方便許多呢。
葉秀晴小心翼翼而又期待地問道:“可以嗎?”
三位老者聽見這位年輕貌美的夫人态度如此之好,有些驚喜又有些惶恐,連忙回道:“肯定肯定……夫人真是太厲害了,能和您共事,是我們的榮幸呢。”的确如此,當時他們進來這裏,就是做了必死的決心。
如今還有如此尊貴的大人和他的夫人一起共事,是八輩子修不來的福分,如果不是這個疫病的契機,想必連見他們面的機會都沒有,如今還能近距離接觸。……
三位老者這麽一想,頓時樂開了花。
一得空,常老伯連忙介紹起來,避開了葉秀晴叫不出名字的尴尬。
這裏頭最年長的,滿頭華發的是那個之前調和關系的人,叫做安大夫。但是據常老伯的暗射,他才是裏頭脾氣最暴躁的一個呢。另外兩個相對年輕些,精氣神十足,但都已年過半百,分别叫做郝大夫和懷大夫。
郝大夫性格相對溫和些,懷大夫比較小孩子氣些。
葉秀晴對他們都有了初步的了解。通過他們的對話以及相處方式,都是滿滿地友愛。雖然整天罵架,但從來不傷和氣,關鍵時候還是會站在同一立場上,堅持一個想法。
聽着他們侃侃而談,葉秀晴也不禁贊同。這就算是在現代,也是科學的一個方法呢。
“夫人,馬上就要到了。你還是不要進去了吧。”郝大夫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出來。
盡管他們夜以繼日地研究,死亡人數等等還是在急劇增加,緩解藥還是有一定的用處,至起碼患病機率大大下降。他們5個大夫,到現在還剩下3個呢。但是夫人和大人都是金枝玉葉之軀……
“郝大夫,我們知道你們是在擔心我們,但是事到如今,不要再猶豫退縮了,我們心意已決。”葉秀晴很堅定。
齊頌之握住葉秀晴有些冰涼的手,給予她力量。
郝大夫妥協了,百般無奈地搖了搖頭,既感動又難過。
呼……她抵抗力強,沒事的。有緩解藥和清毒,表面工作也做得很好,她和齊頌之都會沒事的。
之前見到的場景都是爲了迎接齊頌之他們所準備的,見到的内幕不多。如今,才是真正的,真正的患病情況。
路上有男子捂着血流滿地的傷口痛苦地掙紮着,有些人的傷口面積過大,沒有及時清理,已經化膿,發起了高燒,以現在的環境衛生條件,基本上是……葉秀晴不忍心再看,撇過了臉。
那低低的飽含痛苦的呻吟聲一再穿越耳膜,在腦海中回蕩不去。葉秀晴的心在顫抖,和齊頌之相牽的手不自覺抓緊,生怕下一個檔口,就隻剩下她。
另一邊情況也還不到哪裏去,一名女子神情頹廢,雙眼空洞地坐在地上,衣服上和臉頰上都帶有血迹,她的腿上枕着一個男子,雙眼緊閉,胸膛的起伏已經看不見。隻有脖子上那殷紅的一大片,還有些血迹依然在流淌着。
“五丫頭,節哀!大順子他是願意的。不要自責。”旁邊一個男子離那女子有些遠,神情沒有怯意,但有些警惕,在5步遠的距離下安慰着女子。
聽見那男子這麽說,被男子叫做五丫頭的女子立即崩潰大哭。
就是因爲這樣,她才更加難受,他怎麽就抛棄她,讓她獨留在這個黑暗沒有希望的世界呢,她甯願那傻子把她也帶走。
“笨蛋……”女子抱緊已經僵硬的男子崩潰大哭,嘴裏一直喃喃着這句話。
葉秀晴在一旁看見,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這樣的情況,每天都在發生……”安大夫在一旁淡淡地說着。
一行人沒有人再說話,都保持了沉默。
沉重得不能再沉重,此時此刻,方覺人類的生命是多麽地脆弱,多麽地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