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秀晴晃蕩在院子裏,看着周圍的房子,到底……把哪裏騰出來好呢。好像沒什麽地方了~~兩條秀眉緊緊攏在一起。
“走吧。家裏是住不了那麽多人的,我們到隔壁的那個院子問問,應該沒有人住的。”齊頌之把睡眼惺忪的小羽軒哄睡,妥當地放回卧室裏面後,出來就看見丫頭站在院子裏這看看,那瞧瞧,糾結着。
剛才聽到她的叫喊聲,知道是有人來了,再結合她的動作,大概也猜到是怎麽回事。平日裏他們家隔壁也沒人住,應該會有人幫忙照看的,兩家幾乎牆挨牆,到時候再打個門,也是很方便的。
葉秀晴眼睛閃閃,欣然點頭。
齊頌之帶了些銀票,就和葉秀晴走了出去。
熟人?!
他能有什麽熟人呢。
齊頌之稍稍歪頭看了一眼隻在他肩膀高度的葉秀晴,眸光閃動。
裴勉行從藥房裏出來,看到他們那個樣子有些驚愕,但不過一秒,就恢複平常樣。
此時,他們已經吃飽喝足,美美地洗了個澡,有些忐忑地坐在客廳裏,雙手糾纏,糧子有些煩躁地把手搭在椅背上,眼瞳中帶着蒼涼和空洞。裸露的皮膚上都是可見的淤青紅痕。
裴勉行不着痕迹地把他們的神态一一看在眼底,他們究竟是經曆了什麽,才會有這樣的表情。按理說,鎮長走了,他們也走了,春花也走了,村裏應該不會有什麽人事不順。而村裏頭那位置,也不會有什麽天災發生。
“你們這是怎麽搞的,那麽狼狽?”
悲憤和不該在這個年齡出現的滄桑出現在他們的神情裏。木同張了張嘴,什麽都沒法說出來,糧子把頭扭到一邊,不讓别人看見他的表情。
随後又想到這裏的情況,裴勉行眼神一下子變得急切,“你知不知道城裏規矩?隻進不出。你們會回不去的。”
三人還是沒有什麽表情,小圓娘其實是因爲不熟,所以也不知道說什麽。她也是輾轉來到這裏,偶然在大街上見到葉秀晴和齊頌之,才跟過來的,後來三個人相遇,就是葉秀晴見到的他們在門口的那一幕了。
“回不去了。”
木同失去了往日活潑的色彩,形同槁木。
“早就回不去了。”
木同紅了眼眶,淚水無聲地往下淌。糧子蓦地捶了捶椅子,不說話,帶血絲的眼睛睜得如同銅鈴般大。
看着他們悲傷不能自已的樣子,深知出了大事。他們不說,自己也無法弄清楚,能讓他們這樣子的,也就隻有家裏頭出事了。
“到底是怎麽了?這樣子,我們無法解決問題。”裴勉行給他們倒了一杯桂花蓮子心茶,清心火,除煩解咽幹口燥。
“在你走了之後,村長那畜生!胡亂地找了個理由,就把平時得罪過他的人全部活生生地燒死了,有些人去阻止,是同樣的下場……”木同忍不住地悲咽,如同落單的孤雁,徘徊在寂寥的藍天,悲天長嘯。
他們也得罪過村長嗎?可是,平日裏在村裏,覺得他們村裏人緣還是挺好的,對村長也沒什麽意見,怎麽就招惹這樣的事了呢。不過,那時候村長不是已經在鎮上了嗎,他的手伸得那麽長?!
“村長是什麽理由把你們趕出來了?”他們現在也是站在對立面了,以後也不用再講什麽情面了。
一直沒有說話,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糧子,不知道受到什麽刺激,呲目,大聲怒吼道:“不!哼,他是在趕盡殺絕。他到後面,把整個村子裏的人……嗝……”糧子哽咽得說不出話,劇烈地呼吸着,喝了一口水,冷靜後才繼續道,“一開始,他總拿着各種各樣的借口濫殺無辜,大家都不敢說話,想着這樣過去就好了。到後面,他喪心病狂的,用疫病的借口,說我們全村人都染了病,全都燒死了。”糧子用盡所有力氣,才把那些藏在心底很久的話說了出來。
想到自己的親朋好友,紛紛葬送在那場大火中,三天三夜,從一開始的大喊痛苦決眦,紛揚撲火,到最後一絲生的氣息的斷絕咽下了氣。被村民們護着,一直藏在隐蔽的草叢裏的糧子和木同,眼睜睜地看着親人和自己的孩子離開人世,眼淚都流盡了,鼻子裏還徜徉着那烽火硝煙過後的渾濁的氣味。
“我的孩子們……我的猹子,我的狗蛋,我的阿娣,都沒有了。我還看見他們那雙無辜的痛苦的臉,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對着我在喊痛,很痛,他們伸着手努力想出來,但沒有人能幫他們,慢慢地,他們都無助地倒在地下,哀嚎着,最後一動不動了。”木同如鲠在喉,每說一個字,都深深地刺痛着喉痛,多少次吐不出話來。一個母親,心裏最關心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知道,這些痛萬萬不及孩子和她的親人的痛的萬分之一。她多麽想就這樣,沖入火海,和他們共存亡,讓那邪肆的悲火,不再侵蝕燃燒她可愛的孩子……她平時都跟他們說,摔倒了,疼了,哭兩下就不痛痛了,但是,他們那時候,連哭的願望都實現不了了。那眼淚還在眼眶裏,都被肆谑的野火蒸幹……
裴勉行聽了,心裏不免沉重,那裏,也是他長大的地方,有美好的童年回憶,也有艱苦但快樂的求學經曆,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被毀于一旦。裴勉行眼神暗了暗,吸了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掩蓋了裏面的神色。
一時間,在場的人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無語凝噎。
“我們回來了!”辦完了事情,渾身輕松的葉秀晴又拉了齊頌之去買了一些菜,準備加餐。
雖然看他們曆盡磨難的樣子,但好歹平安到來,還是要慶祝一下的。
葉秀晴一路上都在介紹木同和糧子他們,所以也大概了解了他們的爲人。他的心情一路上都非常地美好,心裏開滿了色彩斑斓的小碎花,丫頭能自覺講她之前的經曆,這是一種信任的表現。
他對她的人生,也就了解多一分。沒辦法,和丫頭相遇之後,曾經派人調查過她的之後的經曆,但是……裴勉行帶她去的村落實在太偏僻,連他的精英暗衛也無法搜尋到有用的信息。
無奈之下,齊頌之隻好放棄。雖然很想了解她的過往,但是他們關系才剛好了沒多久,萬一觸碰了她的哪條神經,把這些天的努力白費,他估計會被自己哭死。
齊頌之進去,就感覺氣氛不對,看着葉秀晴那蠢樣,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算了,她蠢,他不嫌棄就好了。
木同見葉秀晴回來了,撲了過去,抱住埋頭。葉秀晴驚得雙手定在張開的狀态,呆呆地看着木同,這……這也太熱情了吧,但漸漸地,那顫抖的身軀,……葉秀晴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不說話。這時候,有個肩膀宣洩,是一種不錯的感覺。
小圓娘悄悄地把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垂下了頭。她的孩子,也不在了,隻是一場風寒無情地剝奪了她那幼小的還沒來得及綻放的生命。
……
想起那個可愛的小孩子,想起他那句童稚的“你生個妹妹跟我一起玩好不好”話音,還有那純真的笑顔,葉秀晴也黯然神傷。“不行!我們不可以這麽消極。親人離世固然傷心,但是我們既然承載了他們的希望,就不可以這麽頹廢下去。村長!不,呵呵,現在應該叫鎮長了!我們和他不共戴天!”葉秀晴冷笑着,心裏激憤幾乎要噴發出來,大家的仇,都要報!
“沒錯!不管怎樣,我們好歹……是村裏人的希望,不可以、不可以就這樣輕易放過他,任由他逍遙法外!”糧子大聲地喊了出來,這麽久估計是想開了。
看到他們這樣,裴勉行的心稍微好受了一點,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自己兒時的玩伴,他們有難,自己也不好過,更何況,這次的事,可能還與他相關。
“有鬥志是好的,但是,要和他鬥,也就是和他背後的勢力鬥,不論是人力還是物力,亦或是财力,我們都比不過他們。”齊頌之眼神閃動,無情地說出了事實。
怎麽會這樣?!葉秀晴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看他的官銜,比鎮長高好幾級,居然能讓他這麽心高氣傲的人,說出這樣的話。
齊頌之也看着她。
裴勉行無奈地道:“他的大本營不在這兒,自然不夠人家來的。再說,對方什麽來頭,能直接跟他對着幹,想想,也就明白了。”每次面對葉秀晴,他總是不厭其煩地解釋,還有這種特權的,隻有病人了。
葉秀晴恍然大悟。不過齊頌之和裴勉行都沒有跟她說過,“你官場上的對頭?”他的娘親和小叔叔?但是能進官場的,隻有小叔叔吧?葉秀晴暗忖着。
齊頌之想了想,分開之前他什麽都沒和她說,之後的,也沒怎麽跟她講,這次就攤開說了吧,反正,他這次怎麽說,也不會離開她的了。“他想造反。我是保皇派。”
當初這樣選擇,這是有原因的。在他看來,皇帝并非昏庸無能之人,擁護者也不少,小叔叔這次所謂的替天行道,要能成,除非……是行大運了。
“不過,如果隻是兵力,我還是能解決的。糧食、财力,暫時能撐一段時間,後面,就懸了。”
突然,葉秀晴眼睛閃了一下。
舉起小爪邀功似的對齊頌之說:“我有糧食!嘿嘿,不過不是很多,夠我們這裏的人一年吃的了。至于錢,你還記得我說要做一家成衣店麽,我那個保暖衣做出來好好賣的,就是缺少人幫忙做。”葉秀晴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
雖然沒那能耐成爲第二個範蠡,但是,亂世啊,經商啥的最好賺了,富貴險中求啊~
想着想着,葉秀晴的心就蕩漾了。
“我可以做!”
“我也可以!”
兩個女人踴躍舉手。
糧子撓撓臉,他可是不會做呢,能怎麽辦呢。想了想,蓦地拍了拍大腿,道:“我可以去賣肉啊!”
what?!
五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他。
“呃……我可以搬貨啊~”
切,五對白眼鄙視地看着他。
你們……你們怎麽都這樣!糧子一副被欺負的樣子,看向裴勉行。
裴勉行擡頭看天,嗯……今天天氣真不錯~
“哈哈哈哈哈哈……”
一時間,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