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勉行雙手捧着熱茶暖着手,眼前被氤氲的霧氣模糊得看不清對面的人影。“什麽事兒,你冷不冷?”
這裏海拔相對低一些,但是一早一晚還是比較冷的,待會兒他還要到外面買些木柴才行。
葉秀晴徑自搖了搖頭,表示還好。“裴大哥,這集鎮上的情況,我看,會不會是疫病啊?”葉秀晴問得很小心,略帶緊張地盯着裴勉行的嘴唇,希望在他嘴裏說出情況比較樂觀的答案。
時間過去了5秒……
葉秀晴緊張地捏了捏手指,小動作不斷。
裴勉行驚訝于葉秀晴敏銳的觀察力,要不是之前驿站的吃人,還有持久的缺肉和現在的情況綜合起來,他萬萬不會聯想到那方面。裴勉行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大膽猜測——之前的人無論男女,都有不少人有熱病,通過醫治都好得差不多了。明明熱病不論男女老少都感染了,爲什麽出現現在血腥事件的,隻有女性?會不會,男性的災難,隻是還沒到?!
見葉秀晴還是望着他,表情有些委屈,想起剛才隻想着事忘記回答他的小嬌妻,有些抱歉,道:“對不起晴兒,剛才想事情入迷了。”
見裴勉行眼帶歉意,葉秀晴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也沒有太在意。但表面上還是傲嬌地道:“嗯……既然你誠心地道歉了,那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了。”葉秀晴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
裴勉行當然知道她隻是表面上這樣而已,内心其實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女子,想到這裏,眼神更加柔和。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再不說出來,她知道也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反而可能會弄巧成拙。倒不如現在告訴她真實情況,還能更好面對,做好防範。
“現在人心惶惶,官府還沒有措施。但是以我多年經驗,以及最近發生的一些怪事,我覺得,是疫病!官府現在都派人在城門口嚴格把控了,估計事态挺嚴重了,隻是還沒有對外公布。”
葉秀晴心裏一緊,果然嗎!
随即,葉秀晴就發現了一個大問題:“那如果是疫病的話,村長叫你來,也于事無補了呀。這已經超出你的範圍了吧。”
裴勉行點點頭,“的确。隻是,我之前入城,跟一個老人家打聽,好像是上頭吩咐方圓幾百裏的大夫都要集中到這裏研究問題,他會不會是因爲這個才叫我們來的呢?”
葉秀晴沉思了一會兒,感覺不對勁,“不太可能。如果隻是因爲這樣的話,他明明白白都告訴我們就好,這樣子咱們的抵觸情緒還不會那麽高。而且,聽他剛才的意思,也不像是說要召集去研究的,他隻是說開醫館給你治病。”
莫非——
兩人異口同聲道:“他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兩人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認同和贊賞,爲彼此之間的默契感到高興。
“還有一點,就是他沒收到那個消息,這說不過去。”葉秀晴繼續分析着。
裴勉行認同地點點頭,看着葉秀晴認真分析的幹練的樣子,和平時照看小羽軒溫柔慈愛的樣子又是另外一個模樣,當真是相處得越久,就越覺得他的女人真是個寶貝。
葉秀晴想了想,“要麽他真不知道,要麽,就是他違抗了命令!不知道的情況的可能性,我估計很小。所以,我們暫且就當他是違抗命令吧。”
葉秀晴說到這個份上,裴勉行也明白了她要表達的意思,也就順着說下來,“但是他隻是小小的一個‘村長’,就算是天大的膽子,沒有靠山,他也不敢胡作非爲。”
葉秀晴點點頭,得出了一個重大的結論——針對這次災難,居然有兩隊人馬在幹預這件事。但是,究竟是合作,還是競争,這還要去慢慢地發現觀察。
如果他們分析沒錯的話,這很有可能是上層貴族的競争,把平民百姓的疾苦和生活棄之不顧,這的确很封建作風。那些人無非就是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更好地享受他們奢靡驕淫的生活。這是封建社會貴族和平民不可調和的長期問題。
即使分析出來了,葉秀晴也隻能盡量地獨善其身。她不是萬能的穿越者,沒有金手指,沒有主角光環,靠的都是自己一步一步的努力和拼搏,說到底,也是一個小人物罷了。
如此的話,他們在兩隊人馬競争裏面,扮演的究竟是什麽角色呢?
裴勉行看到葉秀晴憂心忡忡的樣子,眼底還有淡淡的黑眼圈,想着這些天風雨兼程、風餐露宿地,不免有些心疼,剛碰過溫熱的茶杯的手撫上她的眉角,到眼睛,嘴巴……看見她看過來的清澈的眼神,手上像是碰到烙鐵般飛速地彈開,雙手交纏在一起。
“晴兒,你也不用擔心。他是村長,照理不會待在這裏太久的,但看他的樣子似乎要長住。到時候,我就可以問問他了。事情還不算太過嚴重,你無需太擔心,交給我就好,别忘了,我是大夫。除了制作丹藥救人,還可以……”裴勉行安慰着葉秀晴,抑制住那不聽話的雙手。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他知道她能聽得懂。
葉秀晴想了想,的确也是這樣。
——————
沒過幾天,春花也來了。當晚就和村長一起過來找裴勉行,商量開醫館的事。既然決定了要面對,裴勉行也不再拒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其實,春花現在就是負責運輸藥材,村長出錢,裴勉行出力,三個人合作。
當晚三人都聊得很開心,白酒是喝完一瓶又一瓶。裴勉行看着對面兩人臉上都顯示出了醉态,眼看着差不多了,垂眼看着酒杯裏自己的倒影,假裝苦惱道:“哎呀,村長,春花啊~你看,這病是越來越玄乎了,可能我也會看不好的咯。”
想着馬上就要财源滾滾來的村長,早已沒了人前的威嚴和淡定,像一個酗酒的醉鬼一樣,通紅的臉,滿身的酒氣,醉眼朦胧起身搖晃着,一個趔趄摔倒在旁。幸好他們所在的包間地闆上鋪了一層柔軟的地毯,摔倒在地也不見得多痛。
裴勉行假裝太醉,沒反應過來,兩人就眼睜睜看着村長出醜相,細眼看去,就可以看出裴勉行充滿醉意的眼睛深層是一片清醒,此時帶着笑意。
或許是真的太醉了,村長也沒覺得什麽,反而是自己先笑了起來,道:“二小子,你怕什麽!你隻要負責賺錢就好了。其他……嗝……”村長毫無形象地打了一個嗝,空氣頓時充滿一股酸臭味,裴勉行不着痕迹地捂了捂鼻子,嘴角下癟,略帶嫌棄。
當然,這一切村長都是不知道的,而春花,早已經睡過去了。不得不說的是,裴勉行在今天的酒菜裏邊加了些迷(~)幻(~)藥,他自己事先吃了解藥,而春花是女子,體魄較弱,昏過去是正常的。
村長醉眼迷離地望着雕梁畫棟的屋頂,手指亂指一通,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有錢,嗯……有……有勢……嘿嘿,”村長笑得很是猥瑣,“還怕沒有女人嗎?”
裴勉行皺皺眉,爲了女人,所以要有錢有勢?是那個廟裏的女人嘛?
“村長,您來了這麽久了,村裏的事務不用管了嗎?恐怕村裏已經積累很多工作了呢,到時候最怕村民有怨言了。唉,有時候做村長也難啊,辛辛苦苦做出來的事,還可能得不到别人的認同。”看似爲他打抱不平,實則想要激起他的内心的憤怒,說出一些他想要的話。
果不其然……
村長露出怨憤的表情,嘴裏吐出來的話也是句句咒毒:“那幫刁民,完全不識好歹,哼!等我飛黃騰達,一定要将得罪過我的人,一一讨還回來。那村長,切,我已經不稀罕了。”說着說着,快速轉向一邊,怒目而視着裴勉行,指着他,道:“你!”
裴勉行完全不爲所動,那藥裏邊,含有一些讓他興奮的成分,今天,他是不能保持理性的了。
“你以爲我千算萬算,讓你出來幹什麽?嘻嘻……”他詭笑一聲,轉向北方,擺出虔誠的姿态,“是女神的旨意,我做成了這件事,我的機會來了!這不,我就在這個大鎮子上當上一個數一數二的大官了嗎,這才是我想要的!誰會心甘情願永遠待在那鳥不拉屎的山旮旯,過着窮苦的日子……”
村長一直說個沒完,裴勉行也沒心思再聽他那些廢話。照他這麽說,他是升官了,還是因爲他成功把自己叫到集鎮來的功勞……
看着越來來越癫狂的村長,裴勉行心裏暗叫一聲不好,“村長,女神是誰?”
村長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宣洩着,張狂着,做着稱王的夢。
再這樣下去 ,他隻會鬧出更大的動靜,讓外面的人聽到就不好了。裴勉行對着他的臉抛灑了一些藥粉,村長翻着白眼,軟着腿,“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裴勉行打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擠走包間裏的烏煙瘴氣。他站在窗戶前,擡眼望下去,能看到集鎮四分之一的樣貌,裴勉行微眯着眼,掩蓋着眼裏的惆怅,村長口中的女神,應該是那神廟裏的女人,那個女人,又是什麽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