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驚魂未定地看了幾眼葉秀晴，抖動着嘴唇，道：“我……我馬上去找裴大夫。”說完撒腿就跑。
葉秀晴痛得不能自己，手指甲嵌入皮肉仍不自知。她不能有事！她寶寶不能有事！
不知道是因爲疼痛，還是因爲心裏害怕，葉秀晴的眼淚在扭曲的面容中從容地流淌着，混合着汗水濕成一片。葉秀晴張大嘴巴急促地呼吸，她知道，自己不能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她要鎮定下來，她、她要等裴大哥。此時葉秀晴裏衣濕透，五髒六腑都像移位了一般，疼痛都集中在了肚子，如沖擊波一樣，折磨着葉秀晴的感官。
淡淡的血腥味在嘴裏盤旋，葉秀晴等待着，久久沒人來。她硬是哆嗦着抱着肚子，爬到牆角，扶着牆壁往家裏走。這時候，裴大哥都會在家的，隻要有他，她就不怕！紅豔的血順着白皙的修長的腿往下流，一步仿佛千裏，一動仿佛千年，每一步都是煎熬和意志，每刻都想着就這樣算了，自己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
但是，既然活過來了！怎麽甘心？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允許自己這次輕易被打敗。
無止境的抗争，終于……一抹熟悉的氣息幽幽傳來。
虛弱又清美地無聲的笑，綻放在葉秀晴慘敗的臉上，一陣黑暗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窒悶的的空氣讓葉秀晴不能呼吸，無助地被黑暗包圍。
裴勉行顫抖地抱起葉秀晴，再一次……讓他害怕。裴勉行腦袋像是被抽空，一片空白，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什麽都聽不見，眼裏都是被鮮血浸染的人兒。都怪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離開她的。裴勉行一路小跑回家，緊咬牙關，盡管面上不顯，但還是能讓人一眼看出他的情緒。
“勉行，沒事的。弟妹貴人自有天相，會大步跨過這事兒的。”春花在一旁溫聲安慰。此時，不需多言，隻需陪伴，她一直懂他。
“這樣，我去找大娘，她接生村裏人都找她的，應該有經驗對付着，你不要急，我這就去。”春花提議着，轉身快步走向另一條路。
裴勉行顧不得其他，一眼不錯過葉秀晴的神情，快速而平穩地走回家。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裴勉行汗涔涔，順着額頭流到臉頰，在下巴彙成一大滴汗珠，随着走路晃動着。
盡管裴勉行早已經爲早已經爲葉秀晴接生做足了準備，無數次在心裏重複步驟，隻是該死的，沒想到會有意外，如今的他腦袋一片空白。
他輕輕地把葉秀晴放在榻上，把窗戶都關上，然後燒了一些具有止痛作用的幹草藥。大娘被叫了過來，看見葉秀晴的情況，心也有些急了。好在也是差不多到臨盆的時間，否則真不好說。
大娘看見裴勉行似乎有條不紊地做着活兒，但從他緊抿着的嘴唇就知道他慌了，打小的習慣，一緊張就抿着嘴，也不說話，這些小動作是騙不了人的。
大娘走到葉秀晴前面，看見她還昏迷着，皺了皺眉，嘗試着拍了拍她的臉，不見醒。平時和藹的聲音變得嚴肅，吩咐道：“二小子，你媳婦還沒醒，快來有沒有什麽藥可以弄醒她，這樣子怎麽生孩子？”
裴勉行聞言，快步上前檢查，之前慌亂着疏忽了，竟連這個都忘了，隻顧着那些有的沒的。裴勉行沖了一粒小藥丸給她，看着葉秀晴無意識地吞咽，放下心。這才更清楚地聞到那股血腥味，似乎更濃了。
裴勉行看着大娘在一旁做着清理，跟大娘說了句去燒水，就走了出去。
葉秀晴被一陣刺痛驚醒，還未明白怎麽回事，下體一陣收縮撕裂，一個忍不住，捏緊拳頭，大聲地喊了出來，全身繃緊。
“唉喲，我的乖孩子，總歸醒了。别怕哈！放輕松，留着些力，先不要用着力，不然到時候力氣都沒了。”大娘在一旁絮叨着，幫她架好腿，在後面鋪了一層厚厚的草紙，俗稱“落草”。
葉秀晴平複自己的心情，忍住那陣陣疼痛，在幾次睜眼都沒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就不再睜眼了。
呼……
不會有事的，她能行。
一邊給自己心理安慰，結合自己了解的生産知識，配合着大娘，一邊忍受着下體烙火般火辣的刺痛感。這樣子好，下體擴張開來，才能順利分娩。
“大娘，熱水來了。”
裴勉行小心地端着熱水，放到一旁。
“把剪子泡到熱水裏。快給我一塊布……”大娘細細地吩咐着。裴勉行也一一執行。
葉秀晴聽到那把聲音，眼角濕潤起來，忽地又一陣痛，一聲尖叫驚飛了屋外覓食的小鳥。
裴勉行聽到聲音，想過來，被大娘呵斥道：“快幹你的事兒，娘們生孩子，你摻和什麽？該幹的都幹了，下面的交給我吧。”裴勉行不語，隻是盯着葉秀晴。
“勉行，大娘說得對，你出來吧。娘們生孩子，你一大男人瞎摻和什麽，就算是大夫也不懂這些呀。快出來，多晦氣！”春花在外邊也搭着話，勸着他。
葉秀晴睜着眼睛看向裴勉行，嘴唇蠕動幾下，最終沒說什麽，隻是那眼神裏是哀求和……無助。
裴勉行置若罔聞，來到葉秀晴的另一側，拿起葉秀晴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虔誠地輕吻一下，道：“别怕，有我陪着你。”
慘白破裂的嘴唇抖動幾下，一顆大大的透明珍珠滑落臉頰，葉秀晴點點頭，回握住裴勉行。
大娘看了看他們倆，都是自己心頭肉，讓人心疼，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
屋外的春花暗自握緊了拳頭，帶着和煦笑容的臉上此時低垂着，眼裏是看不懂的詭谲。
聞聲趕來的二林和木同也隻能在外邊幹着急，這時候不能貿貿然進去，有了寒氣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木同大嗓子一喊：“妹子啊，你别怕啊！沒事兒的，之前都那麽健壯，忍忍痛，到時候一用力就行了哈，聽大娘的話沒錯兒！”
二林看着木同腳步不停地悠轉着，嘴裏念念叨叨，不禁好笑，如若不知道，還以爲裏面那是她媳婦兒呢。
有了那麽多人的支持，葉秀晴心裏溫暖了很多，終于不再是自己一個人面對困難，她還有很多人在背後或身旁支持着她。
大娘用熱水泡的布擦着葉秀晴的肚子，好催産。看了看下面，血已經止住了，很好。如今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有那麽一瞬間，葉秀晴覺得自己好像沒事一樣，連隐隐作痛都沒了。剛想分享一下她的心情，下一刻，足以把她拉扯到地獄。葉秀晴猙獰的臉龐，雙手無意識地握拳，牙齒要緊下唇，還是忍不住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指甲深深地嵌入到裴勉行的皮肉中，裴勉行面露心疼之色，一直細聲安慰着，一時間也紅了眼眶。
大娘看到她這副樣子，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她大聲地對着葉秀晴喊道 ：“乖孩子，聽娘的口号啊，叫你用力的時候就用力知道嗎？快！用力！頭要出來了！用力！”
“啊！”葉秀晴覺得自己是個瘋子，用盡洪荒之力把那團東西擠出來，用力，再用力！汗水已經把頭發給浸濕，青筋直露，連眼睛都像要瞪出來似的。男人看到這個樣子，恐怕得嫌棄。
但是裴勉行隻有無盡的痛苦，他多麽希望受苦的是他。
“用力，不要放棄！到身子了，後面的容易了！撐着！”大娘看着葉秀晴似乎已經用完全部力氣，孩子卡在那不動，心裏也是着急。
葉秀晴的意識在飄遠，裴勉行的話就在耳邊，卻又似是從天邊而來，虛無缥缈，她隐約看到大娘焦急地說着什麽，但是卻聽不到。她一直在用力，但好像都是徒勞。
一滴眼淚掉落在葉秀晴的臉頰上，滑在耳蝸側。
裴勉行此時想不到什麽，隻是想着，如果這個女人走了，他活着也沒什麽意思了。
“二小子，你愣着幹什麽？快點啊！時間不等人。”大娘在一旁無比心焦，這男人怎麽關鍵時候那麽不靠譜？心裏真是又氣又好笑。
“用針刺激刺激她呀，還真成傻子了呀？”見裴勉行呆呆地望着她，大娘又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遍。
“哦哦……”裴勉行猛地被提醒，才想起他自己的職業，他還是有用處的。
最後面，不管前面多少驚險場面，總歸是有驚無險。新生兒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葉秀晴也終于可以安心地睡過去。剪掉了臍帶，大娘輕柔地給這個小胖子洗了個白白，用小被子裹住抱着。
裴勉行把了一下脈，脈象雖然虛弱，但還算平穩。親吻了一下葉秀晴的額頭，笑了笑，幫她掖了掖被子之後亦步亦趨地跟着大娘，看着她懷裏的小寶寶。
大娘除了屋子，給大夥兒看了看小嬰兒，又紅又皺，醜醜的，閉着眼睛睡得香甜。
“這小胖子在肚子裏邊就這麽會折騰他的娘親，長大可真不得了了。這活潑勁兒……”大娘滿臉的寵溺。木同也摸了摸小嬰兒的小臉蛋。
“二小子這跟在大娘後頭，眼巴巴地，恐怕是還沒碰過自家的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