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楚裹緊了身上素白繡錦的綢緞披風,跟着夜辰朔下了馬車。蕭府門口此刻已經等候了許多人。方楚楚擡頭往人群中看過去,便對上了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睛。
她抿了抿唇,咬牙,朝那雙眼睛的主人擠出一抹粲然的笑容。
如今的她已經從夜淩旭知道了真相,知道蕭瀛也是被人設計了。既然這樣,她也不會再把蕭瀛當做什麽仇人,沒有必要再對他苦大深仇的。
蕭瀛沒有想到方楚楚會對她笑,他俊成熟的臉龐微紅,斜插入鬓的丹鳳雙眸露出些許的局促,趕緊低頭垂下目光,不敢再多看方楚楚一眼。
蕭老爺蕭夫人自然不敢得罪夜辰朔,一番寒暄後,便領着夜辰朔一行人往蕭府裏請。方楚楚一路好奇的打量着蕭府。不愧是幽州城第一富商。整個蕭府占地龐大,裝修大氣,回廊假山花園遊廊,水池,和靖王府不相上下。
蕭老爺一路把夜辰朔他們往飯廳裏引,生意人嘛,做什麽事情總喜歡在飯桌上解決。不過夜辰朔卻似乎并不急着告明來意,而是和蕭老爺暢談起來。
一頓飯下來,方楚楚都沒有看到方雪鸢,她的心裏不由得有些納罕。
吃完飯後,蕭府的管家又親自帶着他們往專門招待貴客的聽風閣住下。柳芊芊對夜辰朔此刻正濃情蜜意,使出渾身的解數纏着夜辰朔,夜辰朔被她纏着走不開。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夜辰朔才抽出空閑時間拜訪蕭老爺。
而方楚楚被安排在聽風閣一處偏冷的小院裏。夜色清冷,皓白的月光傾灑在院子裏,方楚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都睡不着覺。索性披了件衣服從床上坐起來。
等到倚蘭穿着夜行衣推門進來的時候,方楚楚已經又穿着衣服坐在燭光下看書了。
“夫人,已經查清楚了。蕭瀛住在……”倚蘭把她晚上出去偵察的結果如實的告知方楚楚。方楚楚聽完後,輕盈的眼眸微微眯起,開始沉思起來……夜色正濃,一個穿着丫鬟衣服的身影偷偷的出了聽風閣,往蕭府的内院而去……同片夜光下,蕭瀛孱弱的坐在輪椅上,仰頭望着夜空。
天邊一勾冷月缺缺,夜風微涼,吹落枝頭上的花瓣。
“祁鄖,你來了!”聽到身後窸窣的聲響,他眸光微閃,淡然的說道。
“不,我不是祁鄖。”一個清冷的女聲緩緩響起。
蕭瀛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緩緩回過頭。
此刻,夜風亂,迷了他的眼睛。
“好久不見了。”月色下,方楚楚勾唇,對着蕭瀛柔柔一笑,顯得若若大方。
“你……你……”蕭瀛唇邊溢出一抹歡心的笑意,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一灘旋渦般,似是要把人絞進去。“你怎麽來了?”他抑制住那顆狂跳的心,盡量的平複住自己激動的感情說道。
方楚楚仰面看着蕭瀛頭上那一叢叢一簇簇壓得枝桠低垂的花朵,向蕭瀛輪椅的方向輕輕走了幾步,開門見山道,“你應該會覺得很奇怪吧,我爲什麽會抹黑來找你。其實,我是想請你幫個忙的。”
幫忙?蕭瀛眼睛亮如星子,帶着些許的期盼道,“如果有什麽可以幫你的,你盡管說。”從靖王府回來的這些日子裏,他幾乎是度日如年。知道她在靖王府過的不好,他心情便也跟着沉重起來。
明明之前她會是他蕭瀛的妻子,可爲什麽要讓他在大婚之日犯了舊疾。
如果那時他沒有發病,那麽現在安安靜靜的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就是她了,而不是方雪鸢那個女人。
可是,這一切都是假設。
假設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了。
看着她在靖王府被那般的對待,他心裏對夜辰朔惱意更甚。
方楚楚眼眸微閃,擡頭看了看四周,待确定沒有人之後,她又禮貌性的向蕭瀛的身邊走了幾步,輕盈的目光便看向他,笑淺,而言深道,“蕭公子,我相信你是個君子。我也知道你不會把我們今晚談論的話說給第三人聽。我要跟你說的事情很簡單,但也很重要。朝廷想讓你們蕭家帶頭捐銀,而我希望你們蕭家這次能和秦王殿下合作。如果可以的話,秦王殿下會派人同你們蕭家相談的。”
方楚楚說完話,便亮着一雙明眸,看着蕭瀛會有怎樣的一個反應。
坦白說,這一刹那間,蕭瀛在聽完方楚楚的話後,愣了愣神,一時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過開口的第一句話并不是有關于方楚楚剛才說的那件事情,而是,“你什麽時候成了秦王殿下的人了?”她一介婦孺,按理說是不可能和朝廷的事情牽扯在一起的。可是……方楚楚眼底閃過一抹亮光,擡頭望着夜空上那孤零零的幾顆星星,“你誤會了。我不是秦王殿下的人,我和他隻是合作關系。”
“可是……秦王殿下,你和他是怎麽認識的?”蕭瀛有些焦急的追問道。不管他是秦王夜淩旭的人還是與秦王隻是合作關系,總之……她的事情要是被夜辰朔知道了,她的後果可能很糟糕。
方楚楚苦笑着,很有深意的回答道,“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蕭瀛雖然不問仕途,但他畢竟是蕭家的人。朝堂的事情他還是知道些的。
朝堂——端的是要比外面的江湖來的更兇險更血腥。但凡是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他們的手上從來就沒有幹淨過。
而當今的朝堂,則被一分爲二。
一派是以容妃夜辰朔爲主文官,他們籠絡權臣,迷惑君王,大權在握。另一派則是以秦王殿下夜淩旭爲主的武将,這派人在朝中的權勢雖然沒有容妃他們高,但他們手裏有兵。所以皇帝也不敢輕易的削去他們的兵權。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方楚楚會和夜淩旭走到一起。在他看來,不管是夜辰朔或者是夜淩旭,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
而她與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合作,都無異于與虎謀皮,結果會輸得很慘。
他擡頭望着花間樹下低眉斂首的方楚楚,目光漸漸濃郁,擔心的說道,“坊間流傳秦王他……性格孤癖,行事作風狂妄而嚣張,是個深不可測的人。你和他……合作,他可能會……會害了你。你……要小心啊。”
方楚楚澀然一笑,“我倒是覺得秦王殿下他人不錯。雖然他行事讓人難以捉摸,不過他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救了我。”可以說她能和夜淩旭合作,其實是她賺了。她本來就是個一無所有隻剩下仇恨的人,如果沒有夜淩旭,她現在可能早就橫屍在靖王府的那間小院了。“我很感激他。這次,也是他讓我來跟你說的。他希望你們蕭家能和他合作。至于你們蕭家提出的條件,他也會盡力的去完成的。”
蕭瀛敏感的聽出了她話中的深層意思。他微眯了眼睛,抿了抿蒼白的唇瓣,顫抖着音調道,“你似乎對他很推崇啊。”
方楚楚淡淡一笑,大方的回答道,“秦王殿下是不錯。”是個有腦子有手段的男人。
蕭瀛覺得自己喉嚨發幹,他又試探的問道,“所以,你……喜歡他那樣的?”
問話這話,他便忐忑的觀察着方楚楚臉上的神情。而方楚楚被他的話問的微愣了下,晶晶亮的眼神瞬間便黯淡下去,眼睛黑了黑。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現在的她走到哪裏都會被人罵破鞋的,賤人的。
她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有喜歡的人了。
至于夜淩旭,虧蕭瀛這種事情都能想出來,她和夜淩旭那是天壤之别,她隻是比較欣賞夜淩旭罷了。夜淩旭是強者,強者總是讓人仰慕的。
蕭瀛見她的神色似乎黯淡了不少,他心裏沉了沉,袍袖下素白的手開始不停的摳着輪椅的扶手,沉悶道,“夜淩旭不像是個可靠的人,他是王爺,以後肯定會有妃子,到時候三宮六院,還是和現在的夜辰朔一樣。你……”和他不合适。
“沒關系。”方楚楚挑眉望着蕭瀛。
她和夜淩旭隻是合作的關系,以後夜淩旭即使真的當了皇帝,後宮佳麗三千,那也不是她該擔心的。她隻要和夜淩旭合作報了仇,其他的就不是她的管轄範圍了。
蕭瀛的頭低的更低了,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此刻慘如白紙,死死握着拳頭,指甲嵌進肉裏,生疼生疼,“你還是多考慮考慮吧。那個人真的不怎麽可靠。”最是無情帝王家,有些男人生來就是注定要涼薄一生的。女人對于他們來說,隻不過是工具。
“他現在……可能隻是在利用你……”蕭瀛咬緊唇瓣,終于把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方楚楚苦笑,擡頭迎視他的目光,“這點我很清楚。但如果反過來想,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呢。嗯。怎麽說呢,我們倆人算是相互利用吧。”
“可是他并不能給你帶來什麽好處啊。”蕭瀛那雙深邃的瞳孔被淡淡的憂傷所掩蓋,他望向方楚楚的目光是那麽的絕望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