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方楚楚聽了祁鄖的話,她内心已經不似先前的那般狂躁了。她很平靜的盯着祁鄖,想說服自己不要去聽他的話,可是最後她還是失敗了。
越王勾踐還懂得卧薪藏膽三載,韓信也從受胯下之辱。
或許正如祁鄖說的那般,她現在在這裏所作的掙紮和反抗,隻要夜辰朔沒有看見,便失去了意義。而且她正如他所說的一般,隻要活着便有機會。
她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一個可以強大的足以和夜辰朔相抗衡的人。
而這個人,也曾許諾過她要與她合作。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如果她真的能得到那個人的幫助,夜辰朔也不是不能打敗的。
心思活絡了起來,她眼裏又有了些許的光彩,緊攥着鎖鏈的手輕輕的放開,她嚅了嚅嘴唇,對照顧她的那婦人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婦人立馬誠惶誠恐的回答道,“老奴夫家姓龔,府裏的人都叫老奴龔嬷嬷。”
“龔嬷嬷是吧。”方楚楚輕輕的點了點頭,“在我還沒有死之前,我和你們一家人都是一體的。這些日子就多麻煩你照顧了。”
龔嬷嬷本來已經吓得亂顫的心肝,此刻聽到方楚楚的話,臉色卻是更白了起來,渾身顫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龔嬷嬷,我餓了……”她緩聲道。
龔嬷嬷似乎沒有料到她的轉變會這麽快,一時間還沒有從剛才的惶恐中走出來。倒是一邊的祁鄖輕聲的提醒道,“龔嬷嬷,不要站着了,到廚房去拿點吃的東西來吧。”難得她肯吃東西,那就代表着他剛才說的話她是有聽進去的。
祁鄖心下有些小鼓舞,嘴角又浮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她肯吃東西不再鬧,那就好。
至于後面的事情,隻能說,走一步算一步了。
龔嬷嬷經祁鄖這麽一提醒,這才連忙蹭起腿,飛快的奔去屋子,親自到廚房那裏去領飯菜。
屋子裏頓時就隻剩下祁鄖和方楚楚倆人。方楚楚垂着長睫,扯了扯嘴角,冷聲道,“祁公子,你現在應該可以走了吧。我不喜歡和一個不相幹的人待在一起。”**裸的逐客令,沒有給祁鄖任何的顔面。
祁鄖愣了下,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消失,眼裏有絲絲失望,語意不祥道,“是啊……現在在你的心裏我可能就隻是個不相幹的人了……再也不是什麽朋友了……”
方楚楚嘴角僵了僵,原本準備繼續嗆聲的,可是聽到祁鄖口中的“朋友”兩個字,心裏惆怅,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的咽進肚子裏去,抓着被子,直接往床上一倒,背過身子,不再理會祁鄖。
祁鄖看着她面朝裏側躺着,抱住膝蓋蜷縮成一團,一頭柔軟的長發散落在枕上,這樣的她,瘦瘦小小的一團,孤孤寂寂的身影,令人莫名的疼痛心酸,哪還有之前那半分的淩厲。
他的心一下更是柔軟起來,忍不住叮囑道,“等下我會讓人送藥過來,你身子不好,記得要喝。那藥是養你身子的,和你肚中的孩子沒有關系的。記得要喝。”
他說完這話,又柔聲道,“那我走,你好好休息。”留下話,他輕歎了口氣,便真的朝房門口走去。
待聽到阖門聲,蜷縮在床上的方楚楚這才轉過身子,看向房門口,長長的羽睫上挂着濕潤晶瑩的淚珠……從這天開始,方楚楚似是變了個人,她不再鬧,但也不再輕易的和别人多說話。
龔嬷嬷說什麽,她就做什麽。龔嬷嬷給她飯吃,她就拿起筷子吃。龔嬷嬷給她擦洗身子,她就任由着龔嬷嬷收拾。
不過,她唯一堅持的就是手不離書。古人雲: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她沒有條件買新的書,便把那些舊的書翻了再翻。
龔嬷嬷見她沒有再鬧,她也省心了不少。後來見她喜歡看書,她便把家裏兒子讀的一些詩書五經拿了幾本過來,方楚楚也不挑,龔嬷嬷拿什麽書她就看什麽。
天氣好的時候,龔嬷嬷還會去請示王府的管家,有時候方楚楚竟然可以額外的得到一次在院子裏散步的機會,隻不過即使她能在院子裏散步,她身上的鐵鏈依舊沒有解開。她像個囚犯一樣,失去了自由,到處都有人再盯着她。
某一天,晨曦的光芒斜照着半個庭院,柳芊芊帶着春苗耀武揚威的闖進了方楚楚的院子。方楚楚此刻剛吃完了飯,龔嬷嬷把她領到院子裏後便去做她自己的事情去了。方楚楚手裏拿着一本書,在栀子花樹下認真的看着。
柳芊芊今日是存了心要在方楚楚面前炫耀的,所以她今天出門前也讓春苗幫她好好的打扮了一番,隻見她一襲粉色的長衫,臉上畫着最精緻的妝,下巴高高仰起,像隻驕傲的鵝一般出現在方楚楚的面前。而柳芊芊身邊站着的春苗,也一臉幸災樂禍的看着方楚楚。
見方楚楚并沒有起身給柳芊芊行禮作揖的打算,春苗扯着嗓子尖酸道,“大膽!方楚楚!表小姐親自來見你,你還不快來見過表小姐!”
方楚楚眼皮擡也沒擡一眼,完全不想理會這對惡心人的主仆。
而且這院子現在沒有第四個人,等下柳芊芊又裝“無辜”,她到哪裏說話去。
與其這樣,索性完全不要去搭理柳芊芊。
“春苗,算了。人家現在已經淪落成階下囚了,你再讓她向本小姐作揖行禮,這不是爲難人嗎?”柳芊芊揮了揮手,娉娉婷婷地走到她的面前,在離方楚楚隻有四五步的距離時停下了腳下的步子,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睥睨而輕佻地看着方楚楚。
柳芊芊擋住了方楚楚的光線,方楚楚眉頭不悅的皺了皺,索性阖住書本,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倆人面對面,互相看着。
柳芊芊嘴角得意的揚起,竟伸手擡起了自己的手臂,她纖秀的皓腕上戴着一雙翠玉的手鑼,镯子裏有血絲一樣的紋路,晶瑩剔透碧如春水。
“你知道這镯子是誰送給我的嗎?”柳芊芊臉上露出喜色,彎彎的眉眼裏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
方楚楚往後退了幾步,和她拉開距離,目不斜視的望着柳芊芊。
春苗又在一邊厲聲的喝斥道,“表小姐問你話呢,真是不識擡舉!”
方楚楚哪裏把她的喝斥放在欣賞,直接無視面前的倆人,轉過身去,正好栀子花樹上開着幾朵純白的栀子花。她嘴角揚了揚,阖上眼睛,輕輕的嗅了嗅,幽香清遠。
她這舉動可把柳芊芊氣得不輕,她瞟了一眼樹上開着的栀子花,又幽幽的上前走了幾步,一邊伸手撚了一縷墨發,一邊悠悠然柔聲道,“呵呵,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訴你。你可一定要聽好了。我這手镯可是宮裏的容妃娘娘知道我受委屈了,特地讓人送出來的。容妃娘娘,你知道嗎?”她得意的笑着,然後又自言自語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那我就多費的口舌告訴你吧。容妃娘娘就是我表哥的母後,除了這些外,她還是皇上最爲寵愛的妃子,有可能哪天就能問鼎皇後之位了。怎麽樣?現在有沒有覺得這個镯子很好看了?”
方楚楚安然若素的低頭望着那開的正豔的栀子花。柳芊芊又歎道,“容妃娘娘可是我的親姨母,從小她就非常照顧我。說句難聽的,人和人就是不同的。有些人生下來就低賤,就得成爲别人的腳踏石,而有的人生下來就注定享受榮華富貴。我跟我姨母寫信提了你,你知道她怎麽回複的嗎?”
方楚楚拿着書的手指陡然用力,春苗又在一邊陰陽怪氣的奸笑出來,“表小姐,這還用問嗎,自然是“能爲表小姐做藥引,是她方楚楚修來的福分”。
方楚楚斜睨了一眼春苗,心裏冷笑,這份福分太厚,她擔當不起。
柳芊芊在一旁笑了出來,她伸手狠狠的摘下樹上開的最豔的那朵栀子花,伸手把它扯爛,扔到地上然後用腳不斷的踐踏,知道那白色純潔的花瓣和地上的污泥混成同個顔色,柳芊芊才心滿意足的不再去踩踏。
繞着方楚楚走了幾步,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起來,突然嚴厲喝道,“方楚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看,連春苗都能猜的到容妃信的内容,你這個當事人怎麽還這麽固執呢。你說你從上到下,除了一張臉,你又有什麽地方是可以和我比的嗎?”柳芊芊微微頓了頓,又繼續道,“若身份,本小姐從小就是容妃娘娘撫養長大的;論長相,雖然你的臉長的好看,但你從嫁進王府的開始就是雙破鞋;論能力,你連表哥都伺候不好。你說說,我樣樣比你好,樣樣比你厲害。像你這種賤人,如果不是因爲我身上的病,你可能連嫁都嫁不進來。如果真的細細論證過來,你還應該感謝我。要不是我,你這輩子都不可能過上像在王府這樣的日子。”
她長長的一番言論,絮絮叨叨,無非就是要打擊她嘛,這點方楚楚很清楚。
所以方楚楚在她說完這番話後,隻是勾起嘴角笑了笑,笑得慘淡冰冷,并無開口說一句話。
柳芊芊顯然還沒有炫耀完畢,又擡起那隻手臂,那隻翠玉的手镯又故意在方楚楚的面前晃了晃,續而皮笑肉不笑的大笑起來,“方楚楚,告訴你,想要跟我鬥,你還太嫩。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