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亮着紅燈,走廊裏抽泣不停,醫生護士不停進出,各階領導來來往往,市局直屬的治安局局長站在後面角落,大氣都不敢喘,特别是見到窗戶邊站着的男人陰沉臉色,更是滿嘴發苦。
褚曉曉和曲振興收到消息就從n市趕到這裏,前者一直安慰開導着悲痛欲絕的方霜霜,後者則是一反常态,安靜的站在走廊角落的防火門後抽着煙。
市長李昊雙手用力抓着窗框,盯着樓下院子。
終于,一輛奔馳e300駛進醫院,副駕的俏麗女孩急匆匆的趕向這裏,主駕的青年下車點上一根煙,背靠車身。
李昊趕到一樓,迎向青年,快速道:“郝孟!這事情是件意外!并不是商州集團的事先謀劃!”
青年淡淡嗯了一聲,“我知道,我已經看過全程的監控錄像了。”
李昊緊接着道:“郝孟,你放心,我已經讓市裏最好的外科醫生主刀,不惜一切代價把人救回來!”
年輕人遙遙望了一眼二樓的手術室的方向。
無形的精神異力早就籠罩了此地,在念力的掃描圖中,每一個人都猶如黑夜中的一盞燈火,氣血生機越旺盛的則越亮,而生機消退,垂垂老矣的瀕死者則是燈火萎靡,搖曳飄動,至于死者,便是漆黑中的一團灰燼。
二樓手術室裏的,已經是一團灰燼了。
隻不過靠着強力起搏器和昂貴的手術醫療機器,一次次的嘗試着撥動餘燼中的火星,微弱火光一閃又一滅。
郝孟平靜問道:“兇手呢?”
李昊心頭一緊,急忙說道:“此案共有嫌疑人六人,有四人已經逮捕歸案,老貓李三和西山虎畏罪潛逃,正在批捕,你放心!市局一定會将他們抓捕歸案的!”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李昊,我要聽真話。”
男人面色變得有些難看,猶豫了一會,低聲道:“郝孟,你也知道,西山虎是商令的得力打手,他們現在推了四個替罪羊出來,剩下兩個都躲在商州集團裏,但是隻要我們這邊持續給壓力,商州集團肯定會交出李三的!我向你保證!”
年輕人似乎是笑了笑,“西山虎呢?殺人的可是他啊。”
李昊頓時沒了聲音。
這是他最怕的一點!
商令是不可能交出西山虎的!一個老貓對他而言并無作用,隻要市局這邊壓力給的夠大,他就會毫無猶豫的放棄李三,可西山虎不一樣啊,那是他的心腹!
像西山虎這種人,多年的雇傭兵生涯,手裏沾滿的鮮血不知幾許,殺了一個區區普通人而已!
郝孟沒有再追問,擰滅煙蒂朝二樓走去。
走廊兩側,褚曉曉、方霜霜、曲振興、甯清都擡頭望來。
郝孟目不斜視,走到手術室前,推門而進。
“誰?你是誰!?”正在手術的一衆醫生和護士當即大怒,“手術室重地!無關人員嚴禁入内!”
青年目光一掃,一衆人隻感覺靈魂都爲之一顫,再不敢言語。
“行了,都出去吧。”郝孟輕聲道:“讓他安心走吧。”
一衆人面面相觑。
确實!
這個傷者送到這裏的時候就沒有生命體征了!他們經過系統搶救後仍舊無效,按理說早在半小時前就該下達死亡通知書了!隻不過礙于外面的壓力和上頭命令,他們不得不再一次次作無用努力。
一衆人收拾東西,默默的走出房間。
房門外的人們頓時圍上來。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請節哀。”爲首的執刀醫生說道。
方霜霜凄厲哀嚎,“大剩!大剩!”
褚曉曉和甯清眼眶通紅,強忍淚水,用力的拉住要往手術室裏闖的方霜霜,曲振興背靠牆壁,身子無力的滑落,跌落在地上,雙目無神。
他和褚曉曉、老孫,從小一起長大,創業初期,也是兩人不離不棄幫襯着他,雖說平日裏總對他又打又罵,但這并不妨礙兩人的交情。
“老孫……老孫……”曲振興呢喃着,逐漸淚流滿面。
手術室内。
青年默默望着蓋上白布的床上之人。
在這一刻,所有的負面情緒如海嘯般撲來,他甚至都感覺身體産生了不可控制的異感,門外的悲痛哭喊變得越來越遠,最後弱不可聞,周遭一切都十分寂靜。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
郝孟低頭一望。
虛幻重疊的雙手。
又是一次無意識的靈魂出竅。
郝孟的虛幻靈魂脫離本體,他站起身,在這個狀态下,他偏頭一望,隻見到同樣身體虛幻的老孫正站在旁邊,微笑看着他。
“老孫……”郝孟喉嚨裏像是卡了塊東西。
孫勝看了看躺在床上蓋着白布的自己,再望了望門外的悲痛人們,随後将目光轉回郝孟,喃喃道:“原來你真的不是凡人。”
郝孟嘴唇顫抖,“對不起……”
老孫笑了笑,“郝副總編,一直都是我承蒙你照顧,怎麽會需要你向我說對不起呢?”
年輕人喃喃道:“如果不是我,西山虎不會對你動手的,如果不是我,老貓他們也不會時刻監視着你,如果不是我,翻譯社和商州集團,會是兩條永不交集的平行線。”
老孫用力的拍了拍郝孟的肩膀,“郝副總編,認識你,我很高興,認識賈老哥,我也很高興。”
男人的虛幻身體逐漸變得透明。
“郝副總編,這次是真的再見了。”老孫目光望向門外,回想自己這一生,索然無趣,隻有被生活不斷壓彎的脊梁。
老孫輕聲說道:“人間無趣,再也不來了。”
年輕人怔怔的看着老孫逐漸消失的身子。
最後的最後,他卻張着嘴巴留着眼淚說不出話。
在這一刹那,郝孟仿佛見到了其身後出現的模糊畫面,似有一個孩童,身穿紅披風,驕傲的站在青石之上,如那不可一世的孫大聖,桀骜不馴,發誓要将這世界打的滿地找牙。
黃昏重鑄英雄夢,又見少年拉滿弓。
畫面陡然破碎。
靈魂歸身。
寂靜的手術室裏,隻有青年呆呆的坐着,冰冷死寂。
過來一會,青年緩緩站起身,推門而出。
東方已有魚肚白初升。
一輛奔馳e300緩緩的駛離醫院。
李昊站在樓下大廳,皺眉望着離去的車子,然後撥通了電話,“楊部長,郝孟離開醫院了。”
“去哪了?”
“他沒說,不過看情緒還算穩定,并沒有預料中的憤怒和失控。”
“那當然,這家夥的定力和忍耐力已經到了一個很誇張的地步,商州集團的那些蠢貨,自以爲手段高超,卻隻有不斷的激怒郝孟,逼迫他不停的,飛速的成長,終有一天,當壓抑的怒火爆發時,會是他們所有人的災難。”
“楊部長,我主要怕他會不會現在就……”
“放心吧,他連賈仁的死都能忍下來,更何況現在,另外郝孟的事就不用你關注了,把此事件的相關人員全部逮捕歸案!那個叫西山虎的,實在不行就找人做掉他!也算給郝孟一個交代!”
“是!遵命!”
極夜俱樂部,三樓。
楊鳴挂掉電話,深吸一口氣。
隻要郝孟保持理智,不被怒火沖昏頭腦,在下三區内使用異力去複仇,那麽商九生他們就毫無可趁之機!
以郝孟的天賦,假以時日,就是一位恐怖強者!
屆時,所有人都将爲之顫栗,和他作對的任何敵人,都将嘗到噩夢!
郝孟自己同樣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絕不會爲一時之快而葬送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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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州集團,頂樓。
商令正坐在巨大的實木紅桌後,低頭翻閱文件,挨個審核簽字,一旁的是西山虎和有些坐立不安的老貓。
終于,商令處理完眼前的所有文件,身子後仰。
他看向面色淡漠的西山虎,淡淡道:“殺就殺了吧,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而已,不過爲了防止李昊他們伺機報複,你收拾一下,這段時間去八區躲躲,待風頭過了再回來。”
西山虎沉聲道:“是的,老闆。”
老貓面露焦急,卻又不敢說話,好在商令瞥了他一眼,随意道:“跟他一起去吧。”
老貓如蒙大赦,激動無比,“多謝商總!多謝商總!小的無以爲報!日後定當當牛做馬。”
商令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老貓立馬住嘴,和西山虎退居一側。在這商州集團裏,就算李昊親自帶人前來,也抓不走他們兩人!這裏已是第九區最大的無法地帶!
商令本想繼續手頭工作,不過轉念一想,還是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爸,有個事情得和你說一下,我手下的人和一個叫孫勝的起了沖突,動手殺了他,這是郝孟一個曾經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公司裏的員工,你看?”
商九生淡淡道:“難怪今天沒有收到郝孟回黃江基地市的消息,我還以爲他們已經偷偷把郝孟安全轉移了,原來是還沒出下三區呢。”
商九生随後囑咐道:“好好工作,别爲其他無聊的事情分心。”
“我知道了,爸,那我先忙了。”
商令挂斷電話。
誰都沒有在意。
死了一個普通人而已。
他們連賈仁都宰了,可還是沒能激怒郝孟掉進圈套裏,這一招已經失效了,現在的事純粹是個意外,誰都沒有放在心上。
無論是商州集團這邊也好,還是極夜俱樂部那邊,都沒有動靜。
五公裏外的街道上。
奔馳e300正在朝着這裏緩緩駛來。
青年緊緊抓着方向盤。
“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青年喃喃自語。
縱使是見到賈仁首級的那一刻,也遠不及此時情緒的十分之一。
“賈仁因我而死,因爲我讓他接觸到了不該接觸的東西,因爲他是在下三區外死的,因爲他是一名異人,他即使死,也是以異人的身份戰死的。”
“可老孫不該死的。”
“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啊,一個普通人!他的死和我沒有直接關系,但卻和我有關,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恪守着所謂的規矩、規則,可到了最後,這破規則卻無法帶給他一絲一毫的庇護。”
“他披滿了枷鎖鐵鏈,可這些東西并沒有能保護他,反而成了壓垮他的重負。”
“殺人者逍遙法外,毫無所懼,他們以權财、勢力,淩駕于所謂的規則之上,在這下三區裏,難道就隻能任由他們宰割?”
“不,不是這樣的。”
“一年半前,在第一次前往商州集團的時候,在天橋底下的車禍的時候,我就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了。”
“善就是善,惡就是惡,不會因爲在哪裏,不會因爲雙方是誰而發生改變。”
“賈仁的死,是異人的個人仇怨,所以我得忍,必須得忍,隻能韬光養晦等着複仇的日子到來。”
“可老孫這筆債,要讓我怎麽熬啊?”
“男兒有所爲,有所不爲。”
“這該死的,無趣的,爛透了的腐敗樂園!”
“總有些東西,會超越理智,勝過生命。”
商州集團的大廈出現在視線内,清晨的街上已經有不少行人車流。
突兀的。
油門轟鳴聲猛地響起,爆炸般的聲浪吸引了所有人驚詫視線。
緊接着。
一輛黑色車子,像是瘋了一般提速到一百多碼,狠狠撞在商州集團大門的玻璃上,框架歪斜,響聲震天,車子更是直接沖入大廈内部的大堂,讓無數人目瞪口呆。
側翻的黑車車門,突然猛地抛飛而起,砸入上方的水泥牆裏。
再緊接着,他們就看到了一個人從車裏跳了出來,被動靜吸引來的一個個路人、商州集團的公司員工,皆是呆滞的看着那個人一躍十幾米,沖到了外面的外牆處。
“我的天哪……我剛才看到了什麽?”
“那那那……那是個什麽鬼東西?!”
“快快快!趕緊拍視頻!”
再然後。
不光是這周圍,附近幾條街和大樓的人們,都注意到了!
有一個黑影,居然在三百多米高的商州集團的玻璃外牆上,飛馳!
對!
沒錯!
飛馳!
他在筆直的奔跑!
以一種違背物理學的姿态,在90度的大樓外牆上奔跑!
每一步都踩的巨大玻璃爆裂!
他就像是個怪物!出現在所有人視線裏!
驚世駭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