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難得兩人的休息日撞在了一起,老孫和方霜霜帶着小樂去了一趟心心念念的遊樂場,瘋玩一天的小女孩回家後就累了,很快就睡着,兩人看天色已晚,就沒有再動手做飯,下樓就近找了個小攤坐下。
擺攤的夫妻兩是一對慈眉善目的老兩口,在這開了十多年了,也住在筒子樓裏,便宜實惠又量大的菜肴,在這附近頗受好評。
兩人點了三個菜,兩葷一素。
方霜霜說着平日裏工作上,生活裏碰見的事情,老孫喝着啤酒吃着菜,很少搭話,習慣性的聽着。
飯吃一半。
方霜霜突然問道:“大剩,回n市的事情考慮的怎麽樣了?”
正扒拉着白米飯的老孫動作一頓,他想了想,放下碗說道:“霜霜,我覺得我們還是回去吧,”
女人皺了皺眉頭。
老孫耐心解釋道:“霜霜,我們從小在n市長大,回去就業,認識的朋友多,工作也好找很多,曲振興的公司無論開不開的起來,我們混口飯吃問題不大的,就算出了什麽變故,大不了我拉下臉找曲振興和褚曉曉借點吧,不會出現渡不過去的難關的。”
方霜霜壓下心頭情緒,說道:“大剩,我競選酒店經理成功了,下個月就有1萬二的月薪,還有各種獎金和年終獎,一年至少能有十五萬年薪,你在a市找個正常的工作,就算繼續幹翻譯一行,再怎麽樣一年也能有十萬年薪,我們一起努力個幾年,日子都會好起來的,爲何一定要回n市呢?”
老孫悶悶道:“曲振興這些年幫了我們很多,現在他落難了,正缺人手,我不能無情無義啊。”
女人惱怒質問道:“對,你是有情有義了,可我和小樂怎麽辦?就算他們願意借我們錢,難道借了就不用還的嗎?我們明明能在這裏安穩生活的,爲什麽一定要去博這種渺小希望啊,他曲振興少了你孫勝一個,翻譯社就一定開不起來了嗎?多了你一個,他就一定開的起來?”
老孫默然不語。
眼見他又是這幅一聲不響的模樣,方霜霜氣的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
方霜霜怒瞪着他,“我一直都在爲這個家在考慮!可是你呢?你除了成天跟你那個姓賈的到處鬼混還做過什麽?曲振興的翻譯社倒了,你一點都沒危機感,居然還能跑去和他一起當保安!”
老孫輕歎道:“霜霜,這些年我時刻都沒松懈,我真的很累了,我隻是打算暫時讓自己歇歇。”
女人咬牙切齒,怒其不争,她深呼吸兩口,盡力壓下怒氣,冷聲道:“孫勝!多的話就不說了,我不會回n市的,你說你累了,可以,我托人給你找了個銷售經理的活,一個月就算什麽不幹,也有8000底薪,提成另算,這總行了吧?”
老孫輕輕放下筷子。
“說話啊!”方霜霜愈發生氣。
老孫輕聲道:“什麽也不幹就有8000底薪的銷售工作……是王傑跟你說的吧。”
王傑自然就是方霜霜之前談的前男友了,也是她現在在職的酒店股東。
女人一愣,旋即勃然大怒,“孫勝!你什麽意思?!”
男人心中苦澀翻湧,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擡起頭,看着那張柳眉倒豎的清麗俏臉,喉嚨發苦,伸手握住方霜霜的小手,輕輕道:“霜霜,吵架沒有任何意義,我們都冷靜一下吧。”
方霜霜恨恨甩開男人的手,偏過頭去,沉默不語,不遠處擺攤的老兩口早就注意到這裏的情況,見到局面僵硬,老婦人急忙笑呵呵的捧着兩碗涼菜走過來,“丫頭啊,大剩,有啥好吵的嘛,小兩口有事都可以商量着來麽,來,這是大娘今天新鹵的,嘗嘗,味道可好了。”
男人重新拿起筷子,默默吃飯。
氣氛僵硬,小桌上的兩人都不說話。
沒過多久,兩輛黑車在路邊停下,身上紋龍畫虎,看模樣便不是什麽善人,擺攤的老人對這些附近的地痞流氓都都了解,不敢怠慢,急忙笑呵呵的過來招呼,老伴也是放下手頭其他活,先給他們開始準備菜肴。
幾人圍成一桌,大吃大喝,聲音嘈雜,惹得其他桌不少人直皺眉頭,不過也不敢多說什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哈哈,今天難得虎哥在,一定要多喝一點!”
“就是就是,大家一起敬虎哥一杯!”
衆人笑嘻嘻的起哄,氣氛熱烈,身材魁梧的異常的男人一個人就占了兩個位置,和周圍人群随意聊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小巷子裏這時跑出兩個人,殷勤湊了過去,“貓哥,虎哥。”
“嗯?”魁梧漢子身邊的黃發青年眉頭一挑,“你們怎麽在這?不是讓你們去看人的麽?”
那兩人撓頭笑道:“是的啊,貓哥,這裏就是你說要看的那小子住的地方,諾,那邊坐着那個就是。”
黃發青年目光一掃,見到了不遠處坐着的兩人。
老孫此刻也恰好投來視線。
“那是……他們?”老孫一愣,随後面色難看。
翻譯社那一帶,三冬路的扛把子老貓,還有個是給商令做打手的西山虎,當初在三冬派出所都打過照面的。
從那以後,曲振興、褚曉曉和老孫都被人時刻盯着,尤其是褚曉曉,平常都不敢一個人出門,曲振興還好,這些小地痞也不敢随意招惹他,至于老孫,他純粹是因爲時常跟賈仁呆在一起的緣故,所以這些人都不太敢靠近。
西山虎笑了笑,道:“倒是這茬給忘了,你們以後不用看着他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是,虎哥!”兩人有些激動,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西山虎。
老貓随意說道:“邊上擠擠,一起吃點吧。”
兩人忙不疊的坐下。
老貓目光随意掃動,突然頓在了黑發披散,側臉俏美的方霜霜身上,眼睛一亮,朝兩個小弟勾了勾手指,“那小子邊上的女人是誰啊?”
兩個小弟立馬放下手裏吃的,謅媚答道:“貓哥,那是他的媳婦,叫方霜霜,在朝陽酒店當服務經理,都是n市人。”
老貓朝那邊吹了聲響亮的口哨,見到女人皺眉望來,當即招手道:“妹子!過來喝點嘛?”
方霜霜冷漠回頭,懶得搭理。
老孫眼眸低垂,并沒有說什麽。
“嘁。小娘皮還挺傲。”老貓撇撇嘴,并不在意。
“哈哈,貓哥,看上那娘們了?”一個小弟說道。
一人也是哈哈笑道:“貓哥的眼光向來不差,那小娘們長得還可以啊。”
另外一人壞笑着隔空捏了捏手掌,嘿嘿笑道:“小娘皮身材還怪好,看起來一隻手都抓不過來呢。”
西山虎自顧自喝着酒,他也知道自己平常接觸的這群人是什麽貨色,已經習以爲常,在這種城市裏要幹些見不得人的事時,這些人就很好用。
老貓他們互相交談着,繼續對着方霜霜評頭論足,時而哄笑。
“貓哥,朝陽酒店的老闆是我二哥,你要真看上了,我幫你想想辦法?”
“老鼠,要不你過去聊聊?要是能成,我出錢給你包房。”
“憑借我這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種貨色就算不是極品,也差不到哪裏去,你們看那腰,看那屁股,啧啧,老漢推車級别的天花闆啊。”
“嘿!小妞!給個面子嘛!過來喝兩杯!”
這一群人喝了酒後本就大嗓子,也沒有任何想要掩飾的想法,全部清晰落入不遠處的兩人耳裏。
方霜霜的小臉越來越冷,剛想起身,老孫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方霜霜怒目看着老孫,老孫面露猶豫之色,輕聲道:”算了,别管他們,沒必要惹事。”
方霜霜緊緊咬牙:“孫勝!我有些時候真懷疑你還有沒有那一丁點的血性和骨氣。”
老孫沉默一會,道:“芊芊,我們走吧,和他們這些人計較實在沒必要。”
方霜霜一把甩開孫勝的手,怒瞪着他:“你到底還算不算個男人?”
老孫呆在原地。
随後,他見到方霜霜徑直走向那一桌人,當即面色劇變,他可是知道那些人身份的,連曲振興都吃了大虧!一拳頭十五萬都還沒解決!
這些都是狠茬子,尤其是那個魁梧漢子西山虎,是孫勝這輩子都接觸不到的狠人!
“霜霜!”老孫急了,趕忙起身追過去。
方霜霜已經站在了桌子旁,老貓眉頭一挑,笑嘻嘻道:“喲,來了啊,坐下喝兩杯,哥不會虧待你的!”
說着,老貓就伸手去抓方霜霜的手,後者後撤一步,避過後就揚起右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老貓的臉上,被打的老貓一愣,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火辣辣的疼痛在臉上蔓延時,老貓面色一下子變得猙獰,起身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回去,直接把方霜霜打倒在地。
“霜霜!”老孫眼睛攀上血絲,才沖過去就被一人踹翻在地,一桌人除了西山虎此刻全部站起了身,面色兇狠,老貓蹲下身,五指掐住方霜霜的脖子将至提起,清晰可見的五個巴掌印在方霜霜白皙小臉上迅速浮現。
“臭娘們,活膩歪了?”老貓怒火洶湧,這娘們居然敢上來給他一巴掌!
方霜霜抓着老貓的手拼命掙紮。
“啊啊啊!”才被踹翻在地的老孫立馬爬起沖進人群,撞翻了老貓,然後抓着方霜霜就往旁邊的空檔鑽了出去。
“跑?!你跑得了?”老貓一瞪眼,咆哮道:“全給我追!”
都不用他多說,這些人就已經追了上去,老孫兩人的腳力怎麽會是這些人的對手,才幾個呼吸就被逼停在了巷子口。
“糟了……”老孫緊緊咬牙,退無可退,跑都沒地方跑了。
方霜霜驚懼的看着這些圍過來的人,緊緊咬着紅唇,猩紅在嘴裏蔓延,她哪裏知道這些人是這種狠角色,普通的地痞流氓們,還敢這麽肆無忌憚?全然不顧後果?
老孫深吸一口氣,一把推開了身邊的方霜霜,吼道:“走!霜霜!你快走!”
緊接着,老孫就發了瘋一般,不顧一切的沖向了圍過來的一群人,
“想走?你說了算?”
老貓和邊上幾人踹翻旁邊椅子,折下凳腿,老孫狠狠咬牙,往前沖去,攔下沖過來的幾人,棍棒如雨落,狠狠砸在老孫身上,很快就将他打倒在地,拳打腳踢,棍棍朝着腦袋而去。
方霜霜捂着紅唇,眼眶泛紅。
“走啊!快走!”
老孫突然暴起,抱着最近的老貓往地上撲去,同時回頭朝着方霜霜大吼道。
方霜霜嬌軀發顫,剩下的二人已經朝她沖來,這裏這麽多人,他們根本沒有勝算,方霜霜忍着淚水,急忙回身往後跑。
“砰……”
老貓掙脫老孫,一腳踹翻了他,抄起旁邊的凳子朝着老孫腦袋狠狠砸下,血流一地。
“别追了!”老貓看了一眼已經跑過轉角的女人,喊住了準備追過去的兩個小弟,他拍掉身上灰塵,走到躺在地上呻吟扭動的老孫邊上,搖頭道:“腦子昏頭了不成?看見哥幾個還不跑,居然還敢找事?”
老孫雙手抱頭,傷痕累累,頭上鮮血淋漓。
老貓抄起棍子再度狠狠砸了幾下,發洩一頓後才直起身,随手扔掉棍子,身材魁梧的西山虎緩步走來,淡淡道:“行了,走吧,治安員們快到了。”
老貓笑道:“知道了,虎哥,其他人,跟我撤!”
西山虎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蹲下身子,冷漠道:“要怪就怪你們認識了郝孟,好好幹你們的翻譯社不好麽?非要和那個人扯上關系,雖然老闆對你們已經不感興趣,不過得罪過集團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包括那個逃回n市的胖子,還想重新起步?别白日做夢!”
一向懦弱的孫勝這一次不知那裏來的勇氣,忍着痛苦,朝着西山虎臉上吐了一口血沫,失心瘋般的哈哈大笑,“你們也就隻配在我這裏逞威風了,什麽狗屁的商州集團,狗屁商令!還不是被郝孟踩在腳底下!”
西山虎面無表情的抹掉臉上血沫,而後從懷裏抽出一把匕首,朝孫勝胸口狠狠捅了一刀,鮮血噴濺,孫勝眼睛猛地瞪大到極限,瞳孔收縮至針尖大小。
“嗤……”
西山虎拔出匕首,冷漠起身,用手帕抹了抹手上鮮血,而後朝着孫勝腦袋狠狠踹了一腳,淡漠道:“剩個人處理一下,其他人跟我走。”
“虎哥,這……”老貓幾人都吓了一大跳,他們是幹些見不得光的事,但從來沒明目張膽的殺過人啊。
“怕什麽?!”西山虎斥罵道:“天塌了有我頂着!”
老貓一個眼色,兩個小弟立馬将孫勝拖進邊上的巷子裏,一衆人迅速駕車離去。
十分鍾後。
帶着治安員匆匆趕回來的方霜霜隻看到了一地血迹,她心髒驟然一縮,順着血迹走到巷子裏,見到了那一具躺在血泊裏的身體。
“大……大剩……”方霜霜的聲音都在不停顫抖。
方霜霜跪倒在地,撲在老孫身上,滿是鮮血的雙手顫抖的抱起老孫,後者費力的睜開眼睛,嘴巴一張湧出的就是鮮血,他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一下,聲音含糊不清,“霜……霜霜,說好的要陪你一輩子……不能陪着你走到最後了。”
方霜霜失聲痛哭,顫聲道:“對不起,大剩,真的對不起!”
老孫他擡起一隻手,手指輕輕的撫過方霜霜的臉頰,“霜……霜,沒能給……咳咳……給你你好的生活,對不起啊。”
“都是我沒用,跟着我受苦了。”
“其實我也有血性啊,我也有……我也有骨氣,可是我趁着血性一怒帶來的後果,是我根本無法承受的,這麽多年,一次次的事實都證明着這一點,我實在不敢了。”
方霜霜淚流滿目,用力的按着老孫胸口的血洞,泣不成聲,“大剩,你别說話了!救護車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老孫眼睛裏倒映出小巷上方的狹窄天空,身子傳來一股股難以描述的無力虛弱感,意識都逐漸模糊,他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溫暖,仿佛在無休止的下墜。
老孫最後的聲音變得很輕,他仿佛是在自語,喃喃道:“這一次,我夠男人了嗎?”
男人的手掌無力的垂落。
“啊!!!”
小巷附近拉起了警戒線,越來越多人聚了過來,正在保護現場,維持秩序的幾個治安員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凄厲的痛苦大喊,身子都爲之一顫。
“對不起!對不起!”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大剩!大剩!”
巷裏的女人抱着懷裏的身體,悲痛欲絕,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