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睜眼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隻記得自己一直在回想曾經,後來就深陷記憶糾纏,再然後一睜眼,就是現在了。
年輕人想要放下手上相冊,然而下一瞬,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從相冊上穿了過去。
不,不止是這樣。
有四隻手!
郝孟猛地起身。
凳子上,自己還保持着先前姿勢,手裏捧着相冊,神色恍惚。
不。
不是他睡着了。
“這……”
郝孟産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顫栗。
他見過這種情況!
黃粱的那一夢!
靈魂出竅!
黃粱曾經也是這樣的!行走陰陽!
再一刹那,天地瞬間扭曲。
郝孟隻覺得天旋地轉,等到他回神後,卻已經是站在一處漆黑之處,他環視四周,通體一震,駭然失色,這是一處無比巨大的深淵,他此刻正站在深淵中間,淩空而立!
這座深不見底的巨坑深淵,大的令人發指,底下的黝黑是純粹無比的噩夢。
這裏是哪?
突然之間,郝孟就像是被無邊壓力瞬間壓制,他艱難的低頭,無盡深淵之下,出現了一雙猩紅色眼眸,這雙眼睛太大了!
它仿若包含着世間一切的負面情緒。
恐懼、慌亂、倉惶、痛苦,噩夢……
郝孟的腦海深處傳來一陣無法言說的可怕劇痛,整個人像是被罡風寸寸撕裂,血肉模糊。
巨坑之内,響起劇烈的摩擦聲。
猩紅雙眼迅速接近。
下一瞬。
一隻龐然大物出現在郝孟視線,那是一隻恐怖無比的黑色巨蛇,身軀蒼勁有力,頭顱大若山嶽,沿着巨坑邊緣蜿蜒而上,鱗甲摩過洞壁,重壓之下形成一圈又一圈的螺紋狀痕迹。
巨蛇頭頂,生有兩角!
不!這不是蛇啊!
郝孟驚顫無比。
頭有雙角的蛇?
這是龍啊!
蛟龍?!
黑色巨蛇的頭顱停在郝孟不遠處,它光是一雙菱形豎瞳孔就有三四十米長,帶着無邊暴虐氣息,就像是撲面而來的屍山血海。
再然後。
一股從心底而生的油然恐懼,純粹的邪惡詭笑在郝孟心中炸響,他眼睜睜的看着另外一側,一個怪物在水波狀的扭曲空間中慢慢顯形。
那是一張徹底歪斜、扭曲的粗麻布臉,嘴裏吐着鏽鐵的尖牙。在它後面……是某種龐然大物。瘦長的腿支撐着鋪開的身子,上百隻活蹦亂跳的黑鳥在它手裏一個舊籠子裏撲騰。
這個極緻的邪惡,它化身成枯瘦簡陋的實體,揮舞着破舊的鐮刀,親自收割恐懼。
郝孟又聽到了水滴落入大海的叮咚聲。
他不受控制的轉過頭,看着身後,一大團陰影蠕動着。
這次是老朋友了。
他已經見過它兩次了。
捉摸不定的外形,一團無面的黑影中睜着一雙冰冷的眼睛,身體兩側是一對形狀恐怖的刀刃,這隻真實存在的幽魂,雙眼燃燒着冷光,已然成爲了原始恐懼的兇惡倒影。
緊接着。
攝人心魄的魅笑突然響起,勾動着最原始的欲望,遠處的黑暗裏,有什麽東西爬出了陰影,黑暗缥缈的四肢逐漸化成溫暖的肉體,後背上惡魔般的鞭繩也消失了,顯露出女人的形态,玲珑的曲線讓任何人都無法抗拒。
她款款而來,身無寸縷,披着輕薄的黑霧。
她是世間欲望的巅峰,她是這永世沉淪的主人。
它們團團圍着中間的青年,肆無忌憚的打量着這個闖入這裏的不速之客,這個弱小無比的生靈。
妖異邪魔,精魅鬼怪。
這座巨坑,栖息着這世界上最大的災難。
郝孟甚至都無法動彈,隻能看着它們越靠越近,身體的每一處都傳來刻骨冰寒,這種冰冷,甚至要将他的意識都凍住,失去最後一絲的反抗之力。
它們要吞噬自己,抹殺自己!
深淵之底,響起一道尖銳的破風聲,一條灰絨巨尾直沖而上,瞬間盤繞捆住了郝孟的身體,再然後,巨力迸發,郝孟整個人的身體爆炸而開,化作漫天光點,在最後的那一瞬間,他往下遙望,隐隐見到在黑暗的最深處,站着一道纖細背影。
所有畫面截然而至。
……
房間内。
郝孟瞬間蘇醒,破碎靈魂歸身,嘴角溢出一絲血迹,身上衣衫已經被冷汗打濕,心中的躁狂和悸動逐漸平息,這仿若一場幻夢,卻又無比真實,令他不得不懷疑究竟是真的。
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太過恐怖。
不,那不是瀕臨死亡,那将是超越死亡的極緻折磨!
年輕人抹去嘴角血迹,搖搖晃晃站起身,一種從未有過的力竭感使他差點摔倒在地。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主人。”莊的聲音顯得有些疑惑,“你怎麽了?我并未檢測到你身體有任何損傷,但你的……氣息變得很微弱。”
“沒事。”郝孟沒有多說,選擇了坐在床上緩緩調息。
半天後,痛感緩解許多的郝孟睜開眼,身體仍舊虛弱,可好歹能夠活動自如。
郝孟收起心底所有的心緒,調整狀态,推門而出去往衛生間進行洗漱,沒過多久,隻穿着一條短褲才睡醒的漢子走了進來,打着哈欠擱那撒尿,瞥了一眼鏡子裏的青年,狐疑道:“臉色怎麽差?”
郝孟搖搖頭,含水咕咚,吐掉嘴裏的牙膏唾沫。
“過兩天我要出去一趟。”郝孟一邊擦臉一邊說道。
“噢。”賈仁随意應了一句,“我現在不是你的監視員了,你想去哪不用跟我彙報。”
郝孟點點頭,問道:“什麽時候走?”
提起這個,賈仁就愁的很,“不想走啊,這下三區這麽快樂,我好想多呆個一年半年的,可惜戰略部下通知了,這個月我就得撤了。”
郝孟說道:“走之前打個招呼,請你好好喝一頓。” 賈仁抓耳撓腮,眼睛閃着賊光,“不行,我得想想辦法留在下三區。”
郝孟沒搭理他,剛想走回房間,門外響起了咣咣的砸門聲,還以爲是外賣到的郝孟下一秒就聽到了熟悉的破銅鑼一樣的喊聲。
“祖宗!祖宗!我的恩人啊!”
郝孟打開門。
胖子兩百斤的肉一下子就撲到郝孟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恩人!郝祖宗!你是我們振興翻譯社所有人的大恩人啊!”
老孫和褚曉曉跟在後面。
“好好說話,好好說話。”郝孟連忙掙脫。
曲振興趕忙進了屋,一五一十,添油加醋,把昨日本就恢弘離譜的場面吹噓的愈發誇張,好在在場的人都早已習慣,唾沫飛濺的曲振興說完後朝褚曉曉使了個眼色,後者當即上前說道:“郝孟,你那筆譯稿的所有款項都已到賬,總計432w,已經打到你的卡裏了。”
郝孟微微皺眉,“按說好的五五開分賬就行。”
曲振興立馬扯着嗓子道:“啥?郝爺!你爲什麽要這麽看不起我們?這稿子全是你譯的,我們能有這麽大臉還去五五分?就靠你這一波,我們翻譯社名氣暴漲,單子多的吓人!哪裏還愁沒錢賺!”
胖子緊接着就謅媚道:“郝爺郝爺!以前還請你多照顧,那些疑難雜稿,還是得仰仗您老啊。”
郝孟不再客氣,隻是說道:“還是老樣子,你們接稿我來翻譯。”
胖子以拳擊掌,嘴角咧到了脖子根,“好!沒問題!有郝爺的鼎力支持,我這小翻譯社絕對能翻身成爲行業巨鳄!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夢想指日可待!”
褚曉曉已經對這老闆徹底失望,什麽都懶得說了,老孫則是又和賈仁縮到了房間一角,細細碎碎不知道在密謀什麽。
美女總編略有猶豫,低聲道:“郝孟,這次真的謝謝你了。”
年輕人擺擺手,“真要算起來,翻譯社的變故和我也脫不了幹系,沒有我的話,你們也不會被業内排擠。”
翻譯社的三人都很識趣的沒有問起郝孟是如何解決這些譯稿的,他們沒呆多久就匆匆離去,翻譯社内現在忙的一塌糊塗,即使拼命招人以及喚回老員工都無濟于事,無法應付暴漲的業務量。
郝孟看了眼手機,今日是周五了,他暫時放下手頭事前往a市大學。
當停在校門口時,郝孟默默注視着陸續走出,青春活力的年輕男女,他不禁陷入了恍惚,就在一年前,他也會這樣每周五來到這裏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一張清麗絕美的俏臉出現,拉開副駕車門。
郝孟驚醒後望着那張容顔,“喬殷……”
清純女孩的烏黑眼眸微微一黯,郝孟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自己眉心,她們真的太像了,容貌也許有三分差距,可無論是氣質、打扮,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否則郝孟也不至于在初見那一天就失魂落魄。
郝孟取出一張卡遞了過去,“這是我的副卡,每個月有五萬的額度,平常有什麽大的開銷需求随時找我。”
甯清靜靜接過收入兜裏。
凱迪拉克緩緩起步,朝着前方而去。
在遠處的轉角口,一輛奧迪a6停在毫不起眼的車流中,駕車的男子默默注視着離去的凱迪拉克,片刻後他掏出手機,“出發,所有人在市委家屬小區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