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公主郡主這些生物, 因出身高貴, 脾性一般都比較大, 常常會壓得婆婆妯娌擡不起頭來, 雖然鎮國公太夫人沒有這種出身皇家兒媳婦的煩惱, 但這并不妨礙她從假設角度出發,以己度人起來。
京城裏,誰不知道昭陽長公主和董家鬧翻了。
然而, 自己小兒子的大婚之日,不僅是她的男人,連她的婆婆妯娌也都親來賀喜, 這說明什麽, 說明穆家上下……根本不和昭陽長公主一條心。
若穆家上下唯她是從,肯定會顧忌她的面子, 找借口不來董家喝喜酒的。
此時不挑撥搬弄是非, 更待何時。
“說來, 你這大兒媳婦真是旺夫益子, 貴府大爺的仕途一帆風順,膝下又多子多福, 真是叫老身羨慕的緊, 兒媳婦就該尋這樣的, 似那些性子跋扈、又不好生養的,娶來就是給家裏添亂子惹麻煩的。”鎮國
公太夫人見穆老夫人嘴角的笑意微淡, 便以爲自己正中靶心,說到她的心坎上了,便再接再厲的繼續賣力撥火道。
鎮國公太夫人有此言論,不外乎是在提醒穆老夫人,看你家大兒媳婦多能幹,一個人就生了三男兩女五個娃娃,可再瞧瞧你的公主小兒媳婦,至今才生了一個小丫頭片子,所以,不要大意地對她表示
你身爲婆婆的不滿吧,當然很順便的,她必須要隐晦的诋毀一下前兒媳!都是這可惡的女人,害得董家顔面掃地!
雖是爲了挑撥穆家人對昭陽長公主的不滿,鎮國公太夫人才賣力誇贊穆大太太,但一想起穆家如今的情勢,她心裏還頗有一些酸溜溜的。
自己的老頭子估計早就投胎轉世、開始新一輪的人生了,而穆老夫人的男人仍在朝爲官,且位高權重。
自己的大兒子賦閑在家,無所事事,穆家長子卻在大理寺混得風生水起。
自己的小兒子被陛下明旨申饬,如今還是罰俸的懲處狀态,而穆家的小兒子,也就是昭陽長公主的驸馬……呃,都說了,他是如今最受皇恩聖寵的驸馬爺,出入宮廷就跟鬧着玩似的。
好在,自己女兒嫁給皇帝當了皇後,且生下了當朝的皇太子,這一點卻是穆家姑娘,無論如何拍馬也比不上的,至于自己的皇後女兒芳魂早逝,穆家姑娘卻是以後實打實的定國公夫人,這兩樁事情都
被鎮國公太夫人下意識的給忽略了,不然豈不是真的人比人氣死人了。
況且,自家唯一的嫡孫還意外沒了,穆家那邊……好吧,雖然昭陽長公主挺沒用,但穆大太太真的很益子。
鎮國公太夫人的心眼子裏咕嘟咕嘟直冒酸水,穆老夫人卻有點後悔這一遭出門了。
唉,她就應該聽老頭子的話,随便找個托詞不來的,想和交好的夫人太太們閑聊打發時光,她下帖子邀請就好了麽,今天的出府之旅,實在稱不上一行兩便,耳邊稱贊大兒媳婦的語聲不絕,穆老夫人
忽然駐下腳步,捂着額頭輕輕哎喲一聲。
“娘,怎麽了?”扶着婆婆的穆大太太趕忙問了一句。
穆老夫人歪靠在大兒媳身上,聲音虛弱的吭了一聲:“忽然有一點頭暈,許是中暑了吧。”
穆大太太本以爲婆婆真的突然身子不适,但看到婆婆偷偷朝她擠眉弄眼以後,她幾乎忍不住噴笑出聲,強自摁下想翹起的嘴角,她十分配合的擺出焦急模樣:“快,老夫人身體不舒服,快去叫二爺來。
”穆大太太口中的‘二爺’,指的就是穆淮謙了,親娘身子不舒服,身爲兒子的穆淮謙還喝哪門子喜酒啊,趕緊過來伺候親娘吧你。
穆府的随行丫鬟得令後撒腿就跑,鎮國公太夫人微微傻眼。
明明剛才還有說有笑的,這怎麽說病就病上了,鎮國公太夫人不是不懷疑穆老夫人在裝病,但她也不能明言如此詢問,隻能擺出主家應有的态度,一連聲的關切詢問,穆淮謙在奔行速度上,絕對是個
風一般的男子,還不待鎮國公太夫人将穆老夫人安頓去客房暫歇,穆淮謙已經風風火火的跑來了。
被小兒子扶住的穆老夫人一臉虛弱的表示:“貴公子新婚大喜之日,老身卻突然身子不适,實在是無力留下赴宴,還望貴府海涵諒解。”說罷,就預備着告辭離開了。
鎮國公太夫人簡直絕倒。
半屋子女眷都知道穆家老夫人來了,她親自迎出來,卻沒把人迎進廳裏,反叫人托言身子不适又轉身離開了,她還不被人給笑話死。
話說,這穆老夫人突然裝病,到底是哪個意思啊。
回到自家的車駕後,穆老夫人頓時又生龍活虎起來,陪在一旁的穆大太太默默捂臉,咳,自家婆婆明明一大把歲數了,卻時不時還會犯小孩子的淘氣性子,唉,自己的公爹實在太能寵人了。
穆淮謙騎馬走在車邊,對撩起小半幅簾子的車内人道:“娘,你在搞什麽嘛,好端端的卻裝起病,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穆老夫人半倚在窗邊,和兒子低聲搞交流道:“娘今天出門是爲了吃喜酒、還有和交好的老太太叙舊的,不是來聽人挑撥離間的。”
聞言,穆淮謙神色一斂:“……挑撥離間?”他去接親娘的時候,親娘連待客的花廳都還沒進呢,一念至此,穆淮謙的表情頓冷,“董太夫人都和您老說什麽了?”
“先說你媳婦架子大,後又一個勁兒的誇你大嫂益子,娘聽了不高興,就不想在她家待了,索性裝了裝病。”穆老夫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和兒子倒了個幹幹淨淨。
穆淮謙一咬腮幫子,面露怒容道:“自己家裏還一團糟呢,她還有心情置喙别人家的事?!”
她公主老婆哪裏架子大啦,她還給自己洗過大腳丫呢,當然了,他也給公主老婆洗過小腳丫,至于他公主老婆是否益子,跟你董家有半文錢的關系?!
“正是這個理!”母子連心絕對不是随便說說的,穆老夫人瞬間就和兒子一起同仇敵忾了,“二十來年前,你爹曾經和老鎮國公一道共事過,你爹說,老鎮國公倒是個人物,可惜呀,他英年早逝,留下的
四個兒子裏,沒一個是成器的,這些年,董家鬧的是愈發不像話了。”
家裏的老頭子說過,假如一個家族是一支軍隊,那麽,家主便等同于将軍,有才能本領的家主,會帶領家族走向繁榮興盛,而無能自大的将軍,卻隻會帶着整支軍隊走向失敗沒落。
有點無語的是,自打老鎮國公過世後,因其膝下子嗣多無能懦弱,這才造就鎮國公太夫人在家裏一手遮天,凡事皆由她的喜惡來裁定,而且她還妄圖插手太子的私|事,簡直是不知所謂。
聽聞昔年的同窗董緻遠,被歸爲‘不成器’的子孫之列,穆淮謙不由皺了皺眉,這話似乎……也沒有說錯。
搖搖腦袋,穆淮謙甩掉今天的煩心事,又朝車廂裏說道:“算了,以後他家再送什麽帖子,咱們随份禮也就是了……唔,娘,天還怪熱的,這兒離公主府近些,你先到我那兒坐坐吧。”
“好,幾天沒見小滿滿了,娘還怪想她的。”穆老夫人笑着答應道。
穆淮謙也笑道:“公主教她背了一小段三字經,回頭就叫她背給娘聽聽。”
“真的?滿滿真是聰明,你像滿滿這麽大的時候,就知道滿院子亂竄亂玩,教你背兩句簡單的古詩,難得跟什麽似的。”聞聽小孫女都能拽兩句文了,穆老夫人不由吐槽起自己的小兒子。
穆淮謙略黑線道:“娘,哪有你這麽貶損自己兒子的。”他讀書的水平是不咋地,可他能吸引公主老婆對他芳心暗許啊,心裏暗暗得意過後,穆淮謙招手喚來一個随從,叫他先快馬回府告知公主老婆一
聲。
和小兒子閑侃幾句後,穆老夫人便放下了車簾。
“别把董家老太太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穆老夫人望着給自己持扇打風的大兒媳婦,語氣溫和道,“咱家可不興鬧什麽勾心鬥角。”
穆大太太笑着應道:“娘放心,媳婦哪是不明事理的人。”
按理說,有一個出身皇家的公主當妯娌,她應該感覺壓力山大的,而事實上呢,公主弟妹一點沒欺壓過她,還經常與她有說有笑,沒一點驕矜跋扈的意思,且時新好看的宮花衣料、宮廷秘制的胭脂水
粉,時不時都送她一些,不管她是爲了名聲,還是别的什麽,總之,好就是好,她不能昧着良心受了好處、還處處在背地裏诋毀人家。
“娘,我瞧那董家老太太就是故意的。”穆大太太微微蹙眉,分析道,“公主替高姑娘風風火火辦了和離,那董家老太太拿公主沒轍兒,這是想忽悠咱們替她出氣呢。”
穆老夫人一臉淡定的回道:“我年紀大了是不假,可我腦門上寫了‘糊塗’倆字麽。”
搞笑了,嫁進她家的可是嫡出公主,是太後和陛下的掌中明珠,她瘋了才會去尋公主兒媳婦的不是,再說了,她小兒媳婦根本沒啥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