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足可見儀萱大長公主有多疼這個老來子。
“爹, 我想和離,請您成全。”高妙妙直挺挺地跪在高驸馬腿邊,面色決然。
各處門窗緊閉, 服侍的下人也全部遠遠退下, 屋子裏隻有高驸馬和高妙妙兩個人,聞聽女兒的出格請求, 高驸馬倒沒大發雷霆, 他隻彎腰伸手, 要扶小女兒起身:“來, 妙妙,别跪着, 你先起來, 有話慢慢
說。”
經過次女出牆、老妻猝死事件後, 高驸馬的心裏承受能力,實可謂刷刷刷的攀高了好幾個等級, 是以,當小女兒說想和離時,他雖然有點驚訝意外,但還不至于火冒三丈到一蹦三尺高。
高妙妙陡然落下淚來。
從小到大,母親雖然不曾虧待過她,但在母親眼裏,她上比不過姐姐,下比不過弟弟,屬于可有可無的一個存在,隻有父親不偏心,叫她知道被疼愛被在意的感覺,她說出這麽離譜的話,父親還能神
态溫和的待她,這一刻,心裏積攢的無數委屈,似乎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洩口:“爹……”
高妙妙哀哀的哭起來,她何曾想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逼不得已了:“……我不想在董家過了,是我傻,總以爲順着婆婆,就能叫她喜歡我,是我瞎眼,總以爲相公能敬我護我……爹,您要是還有一
點點疼女兒,就答應女兒吧,和離之後,我不會住家裏,我會去京外的莊子上,不會煩擾到您的……”
小女兒哭得淚流滿面,高驸馬心裏也頗不是滋味,女兒會在夫家被輕瞧,不過是他這個當爹的無能,更兼因她姐姐的糟心事,還累得她沒了孩子,對這個虧欠良多的女兒,高驸馬自然心有憐憫:“你不
想留在董家,爹也不是不能答應,可你還年輕,下半輩子要如何過?”
女兒若是和離,他實在不敢保證,能給她再找一門合适的姻緣,門第好些的人家,大概不會娶一個和離過的女人,沒什麽家底的門戶,女兒縱算再嫁,也不一定就能過的舒心。
“爹權當女兒死了男人,就此守寡一輩子吧。”高妙妙清麗的面孔上,淚漬未幹,“隻要女兒孤老的時候,弟弟能與我安葬後事,女兒就别無所求了。”
聞言,高驸馬面露怒容道:“胡說什麽!你就算以後不再嫁人,自有你弟弟的子孫奉養,什麽孤老不孤老的。”
“女兒任性,若是與董家和離,勢必又要影響家裏的名聲,隻要爹爹不怪罪女兒,女兒就心滿意足了。”高妙妙俯下|身子,沖父親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高驸馬苦笑着歎氣道:“反正家裏的名聲,早就被你二姐敗光了,高家再出一個和離的女兒,不過是債多不愁罷了,就是……”高驸馬略頓一頓,才又道,“你與緻遠畢竟是聖旨賜婚,爹隻怕有心叫你和
離,也不一定能辦得成。”
“聖旨賜婚的事兒,公主表妹答應會幫我,隻要爹爹同意,女兒就沒有後顧之憂了。”高妙妙回道。
良久,高驸馬終于颔首點頭:“傻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爹爹沒本事,不能爲你撐腰做主,你回家裏來也好,省得再看别人的臉色,家裏也不短你一張嘴,先跳出火坑再說,以後的事,咱們以後再說
。”
離了高府後,高妙妙并沒有回鎮國公府,而是又驅車去了昭陽長公主府。
高妙妙抱着粉雕玉琢的滿滿小朋友,眸光裏滿是悲傷的溫柔,她低頭親了親乖靜可愛的小女孩,輕聲道:“扇扇,我想通了,我不再和董緻遠過下去了。”
在這個時代,女子敢主動提出和離,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情,季子珊溫聲問道:“和家裏打過招呼了麽?”
“我爹那裏,已經答應我了,至于董家那裏,我今天回去就說。”和離走人的念頭,高妙妙以前想都沒有想過,可當這個想法冒出火星,并以燎原之勢燃燒起來時,高妙妙忽然想開了。
與其留在董家受人作踐,還不如一個人清清靜靜的過日子。
她的嫁妝雖不能與公主表妹相比,但隻要合理支配用度,也差不多夠她過一輩子了,就像她對她爹說的,她權當是死了男人的寡婦,别人能一個人過下去,她爲什麽不能呢。
高妙妙輕輕拍着坐在懷裏的小女孩,目露怅然道:“當年,在我知道董家上門提親時,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高興……”沒有人知道,很久以前,她小小的心裏就藏了一個人,他生得很俊美,文采又好,說
話的聲音很好聽,還會對她溫柔的笑,“婚後,他對我說,他最喜歡的一句詩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爲了這句話,不管他娘如何刁難我,我都默默忍了……”
兩行清淚緩緩流下來,高妙妙無聲的哭泣:“我忍來忍去的結果,就是想把庶子抱養在身邊,都比登天還要難,你說的對,這樣的男人,我還和他過什麽過,那府裏的日子,每一天過得都叫我心裏發堵
,扇扇,你幫我和離吧,我算是忍夠了。”
“你真的決定好了麽?我一旦對陛下提了,你就再也沒法回頭了。”季子珊緩緩問道。
高妙妙點點頭:“我已經想好了,其實你那天罵過我之後,我就起了這個念頭,爲着最後一絲期盼,我才等到現在,我婆婆本就不喜我,爲了打壓我,一昧的捧着望秋,我何必還留在那府裏,既讨人嫌
又受委屈呢。”
哪怕董緻遠說了,以後還會和從前一樣,隻守着她一個人過,可望秋又不是個木頭樁子,喜哥兒又不是個擺設,更兼還有個不安善心的婆婆在,如果她繼續留在董家,日子是可以想象到的,她已沒有
那麽多的心力耐力,和她們周旋相處,光想一想,就心累神疲的厲害,不若就此抽身退開,安靜平淡的過完下半輩子。
“那好,我明兒就進宮裏,一有消息,就讓桂香去告訴你。”季子珊回道。
高妙妙目露感激道:“扇扇,謝謝你。”
“别這麽說,等你的事了了,我陪你一起去京郊散散心。”季子珊語氣明快的說道,然後伸手戳戳目露好奇的滿滿小朋友,教她學說話,“滿滿,你說——姨姨,别哭了。”
滿滿小朋友隻會叫姨姨,至于後面的‘别哭了’,全部變成了啊啊啊的外星語。
聽着小女孩稚嫩軟甜的聲音,高妙妙忍不住含淚微笑起來。
高妙妙一出門就是一整天,回來去見鎮國公太夫人時,不免受到她陰陽怪氣的盤問,面對這個曾經壓在頭頂叫她喘不過氣來的大山,高妙妙隻神色冷淡道:“公主多留了我一會兒,所以回來晚了。”當
她掙開束縛在身的枷鎖後,她心裏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既回來了,就留這兒一道用晚膳吧。”鎮國公太夫人态度高高在上道。
鎮國公太夫人哪是真心留她吃晚飯,不過是想叫她留下來服侍伺候罷了,高妙妙客客氣氣道:“多謝母親的好意了,我大病初愈,又車馬勞頓了一天,實在是體力不支,想先回去歇息了。”
“你!”鎮國公太夫人面色一變,口氣微怒道。
高妙妙表情淡然道:“母親慢用,兒媳告辭。”
一慣柔柔弱弱的小兒媳,近來頗有些膽大包天,這叫鎮國公太夫人心情十分不爽,在今天有應酬的小兒子回來後,鎮國公太夫人當即喚他過來,說了一番自己在高妙妙生病時如何如何舍得給她請醫用
藥吃補品、如今她身子好了反倒對娘怠慢無禮、看來她這是對娘不讓她養喜哥兒心裏怨着娘呢……
燃在窗前的燭火溫暖而通明,一抹倩影倒映在薄薄的窗紙上,官場上的應酬搞的他心累,母親的喋喋不休搞的他耳朵累,董緻遠心情微煩的走進屋子。
“回來了?”高妙妙坐在燈前,一臉安靜的支着腮頰,再不如以前一樣,會迎上前去對他溫言軟語。
董緻遠輕輕嗯了一聲,坐在小炕桌的另一側。
“我有事想和四爺說。”高妙妙望着容姿出色的丈夫,突然發現,他除了一張好看的臉外,别的方面其實也不怎麽出色,都說他文采頗佳,可到頭來,他也隻是個秀才的功名,占着太子爺舅舅的名頭,
在官場上卻還是混的很壓抑,身爲一個男人,卻沒什麽大的主見,被親娘拿捏的死死的。
董緻遠端起炕桌上的茶盞,随口問道:“什麽事?”
“我們和離吧。”高妙妙語氣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就像在說‘我們今天晚上吃紅燒肉吧’一樣随意。
董緻遠的嘴唇才剛挨上杯沿,陡聽妻子說出來的五個字,他下意識的扭過臉去,似乎沒聽清楚妻子剛才說了什麽,高妙妙看一眼望過來的丈夫,調子波瀾不驚的再道:“我已找昭陽長公主幫我去請和離
的聖旨,母親那裏,就由四爺去說吧,母親早嫌我煩了,她想必會十分高興,你家當年的彩禮,我會原封不動的還回來,我所有的嫁妝也會帶走……”
咣的一聲響,是董緻遠沒拿好手裏的茶盞,叫它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