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妙妙是她好朋友的同時, 也是董緻遠的妻子, 鎮國公太夫人的兒媳婦。
她能以朋友的身份勸解高妙妙, 能以公主的身份給鎮國公太夫人施加壓力,董緻遠那裏,她卻是無能爲力的。
見外甥女鼓着小臉蛋、正努力學站起來, 元寶小王爺本欲伸手助她一臂之力,伸至半途之中時,卻又默默收了回來, 聞聽小妹子的幽怨之話後, 不由無奈的笑答:“扇扇小公主,我已應你之邀, 找董緻遠
談過三次了, 沒有隻是在閑聊喝茶, 我有好好囑咐過他, 你妙妙姐姐心裏悲傷,希望他能多體貼多包容一點。”
季子珊随即捧腮歎氣:“那她怎麽還是整天蔫蔫的, 瞧着一點精神氣兒都沒有。”
“唉, 傻丫頭,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旁人好言相勸, 就一定能開解通的,得她自己想清楚想明白才行。”見小妹子每去一趟鎮國公府,回來就要糾結憂愁一陣子,元寶小王爺低低歎氣道,“扇扇,聽哥哥一
句勸,人生是自己的,妙妙若是自己不放明白些,縱是你再千方百計幫她,隻怕也沒什麽用處。”
睨一眼垂頭喪氣的小妹妹,元寶小王爺又溫聲道:“你呀,也别總往董家跑了,若是有空閑,不妨多教滿滿說說話,小丫頭現在叫舅舅,可别叫娘吐字清楚多了。”
“你每天帶滿滿玩的時辰比我還長,你還好意思說!”季子珊頓時橫眉怒瞪過去。
元寶小王爺摸着下巴笑道:“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來逗逗滿滿、順便氣氣你喽。”
季子珊氣得直接撸袖子:“在我的地盤,還敢找茬,滿滿,上,咬你小舅舅!”
終于穩穩站起來的滿滿小朋友無辜臉:“……”
已入寒冬,凜風蕭瑟,董緻遠裹着一件暖和的厚毛披風,應親娘之邀去了她的院子,屋子裏早早就燒起了地龍,黃銅火爐裏也燃着銀絲細炭,烘的屋子裏相當溫暖,禮畢,董緻遠挨着小炕桌一側坐下
,另一側,坐的是鎮國公太夫人,隻見她披着一件墨藍色的皮毛襖子,額上戴着一個繡紋綴珠的暖帽,手裏還捂着一個小小的暖手爐。
“娘找我來是有什麽事?”董緻遠俊美依舊,隻神色有些淡淡的。
鎮國公太夫人沉着臉道:“還能爲着什麽事,你到底還要考慮多久?”
聞言,董緻遠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低聲回道:“娘,好端端的,你幹嘛非要我納妾。”
“好端端的?!”鎮國公太夫人微微拔高聲音,滿臉都是不贊同之色,“你現在是好端端的嘛,你自己說說,你今年都多大了,該不該有個後!娘也想你先有個嫡子,所以,哪怕你媳婦三年多都沒動靜,娘也忍了……”但是,她現在實在不能再忍了,“好容易有了,偏又沒福氣保住,這都小産多久了,她也沒把身子養好,經期要麽沒有,要麽就來了不走,這都過七八個月了吧,你才和她同房過幾次?”夫妻
不同房,孩子難道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麽。
被親娘當面直言夫妻秘事,董緻遠不由尴尬的耳根泛紅。
“緻遠啊,你别嫌娘說話直。”鎮國公太夫人苦口婆心道,“要是她身子好好的,娘又何苦逼你,可你瞧瞧她,鎮日的垂喪個臉,弄的跟個病西施似的,你叫娘如何再等下去,娘都這麽大歲數了,想看你
早點有個後,這是不是人之常情……你大侄子說沒就沒了,娘……”
憶及英年早逝的嫡長孫,鎮國公太夫人忍不住老淚縱橫的哽咽起來。
見親娘落淚傷心,董緻遠忍不住心頭一軟,低聲勸道:“娘,您别哭了,都是兒子不孝,惹您傷心了。”
鎮國公太夫人擦着眼淚低聲泣道:“娘這輩子就生了你們兄妹三個,說句叫你大哥大姐寒心的話,娘最疼的就是你了,娘難道還會害你麽,娘知道你喜歡高妙妙,可你也不能爲了她,什麽都不管不顧吧
,咱們這樣的人家,男人有個小妾通房,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娘又不是故意落你媳婦的面子,才叫你往房裏收人,隻是想叫你早點有個後,如此,娘哪天要是閉了眼,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咱家也是講規矩的,你大哥房裏的那些個姨娘,哪個敢爬到你嫂子頭上作威作福了,你以前不想往屋裏收人,娘都随你的意思了,這一回,你必須得聽娘的……”鎮國公太夫人硬着心腸道,“你若是不
怕被人戳脊梁骨,就可勁兒不孝忤逆娘,娘哪一天被活活氣死了,就遂你的心了!”
良久,董緻遠垂頭低聲應道:“就依……娘的意思吧。”
聽兒子終于親口同意,鎮國公太夫人這才緩和了情緒,母子倆又說了一會兒話,董緻遠才神色木木的告辭離開,屋外寒風瑟瑟,坐在暖炕上的鎮國公太夫人冷冷一笑,高妙妙真以爲有昭陽長公主護着
她,她老太太就不能拿她怎麽樣了麽,沒有公主命,犯什麽公主病。
高妙妙總是拖着一副病歪歪的身子,不能爲她董家傳宗接代,她給兒子安排妾室傳承香火,她就不信,昭陽長公主會爲着此事仗勢欺人,她若當真如此行事,鎮國公太夫人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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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别怪她老人家被‘欺負’到病重了。
就算這事真鬧到惠安太後跟前,她也是占理的,堂堂一個皇家公主,插手外臣的家務事是何道理。
季子珊并不知道,鎮國公太夫人正暗戳戳地等她跳坑,因天氣寒冷,她最近有些感染風寒,别說出府門晃蕩了,穆淮謙連屋子都不許她多出,季子珊閉門養病期間,鎮國公府也低調的給董緻遠納了一
房妾室,等季子珊得知此事時,幾乎氣得鼻子歪:“真是豈有此理!”
消息是姚得錦帶來的,她攬着炸毛的小姑子,溫聲勸道:“扇扇,别發這麽大火兒,你病還沒好呢。”
季子珊吸吸不大通暢的鼻子,擰着眉頭道:“那老太太什麽意思啊,嫡子還沒生呢,她火急火燎的給董緻遠納妾幹嘛,她就不怕庶子生在前頭了?”更叫人惱火的是,董緻遠納的那房妾室,不是什麽沒
頭沒臉的丫鬟,而是一個親戚家的庶女,屬于标準的貴妾,這不是故意刺激高妙妙嘛。
姚得錦瞧一眼氣鼓鼓的小姑子,歎氣道:“隻怕鎮國公太夫人不願意再等下去了,又不想讓董四爺的長子,托生在丫鬟的肚子裏,這才擡了一個良家貴妾……”頓了一頓,姚得錦又輕聲道,“你也知道,
妙妙的身子還是不大好,怕是不利子嗣。”
“可她還年輕啊,有必要這麽着急麽!”季子珊覺着胸口悶悶的。
姚得錦默了一默,才拍着季子珊的後背道:“扇扇,聽嫂子一句勸,這畢竟是董家的家務事,你雖是公主,但也是外人,還是不要過多摻和了。”
“嫂子說的話,我都明白,可若連我都不管她,還有誰管她,她親娘沒了,齊國公府的女眷還爲高芸芸的事惱着,與妙妙也是生疏冷淡的很,我……”其實季子珊也不想多管閑事,她的日子過的好好的,
何苦給自己自找煩惱,隻是……季子珊煩躁的拍着一個不倒翁,“嫂子放心,我不會沖動亂來的。”
姚得錦溫聲道:“你明白就好,董家畢竟連着太子,你若是和董家鬧得太僵,太子臉上也不好看。”
季子珊沉着臉沒吭聲,算是默認了姚得錦的話。
“還有啊,扇扇,這件事固然有鎮國公太夫人的不對之處,但妙妙那裏,也不能說她全然無錯。”姚得錦斟酌着言辭道,“她意外小産沒了孩子,的确很值得同情,但都過去這麽久了,她還一直沉浸在那
時的悲傷裏,總是有些不妥的,人活一世,總是要向前看的,她一直站在原地傷心徘徊,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一直陪她等在原地的。”
就比如高妙妙的丈夫董緻遠。
姚得錦徐徐再道:“若是妙妙傷心一陣子,就能振作起來,把身體養的好好的,以董四爺待妙妙的情意,他未必不能拒絕掉鎮國公太夫人,我聽王爺提起過,董四爺還是很在意妙妙的,可董四爺不隻是
妙妙的丈夫,他還是鎮國公太夫人的兒子,當他沒法兩頭兼顧的時候……”
季子珊語氣淡淡的接口:“他選擇委屈自己的妻子。”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孝字壓頭,由不得他這般選擇,若是鎮國公太夫人通情達理些,或許……”姚得錦低低歎息一聲,話并未說全,說到底,她是幸運者中的一員,高妙妙卻不是。
見姚得錦有些唏噓的感慨,季子珊忙道:“嫂子,你可别多想啊,我隻是在惱董家的事。”
“傻丫頭,我能多想什麽,你王兄他……待我很好,我很知足。”王爺老公都和她說了,人嘛,要多想開一點,像他小時候被病痛折磨,要是總怨怪自己命苦,他估計早就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