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玉澤所住的聽濤居裏, 定國公夫人隻覺心肝脾肺腎統統都快氣炸了, 隻見她痛心疾首的拍桌子怒道:“你你你……你這糊塗孩子, 陛下賜給你的差事, 你怎麽能推拒了呢?!”
這幾日, 定國公老夫人的身子不大好, 作爲長媳, 定國公夫人自得在跟前侍疾,幼子得了入都察院的差事,她也是知道的, 誰知,婆婆的身子剛穩定下來,她正準備到宮裏謝恩時, 卻被丈夫告知, 幼子的
差事糊了,不是被人截走的, 而是他自己想拒的, 定國公夫人先和丈夫争辯了幾句, 然後腳踩風火輪似殺進了聽濤居。
這麽大的事情, 父子兩個居然沒一個人和她提前打個招呼!
已是黃昏時分,最後的璀璨光色灑在桌案上, 映得攤開在桌上的書本白得發亮, 甯玉澤侍立在母親座下, 身上沾染着一股子清雅的墨香,面對母親的暴怒之色, 他語氣十分平靜的回道:“孩兒想憑自己的
本事入仕做官。”
定國公夫人表情一滞,忍不住反問道:“你能保證三年之後一定考中麽?”若是确定能夠高中,她倒不介意兒子再考一次。
甯玉澤并非滿嘴大話口出狂妄之人,隻道:“不能。”他隻能保證自己全力以赴。
“你也知道不能保證?”定國公夫人拍案而起,直震得桌上的茶盞嗡嗡亂顫,壓低着聲音怒吼道,“澤哥兒啊,陛下有意用你,這才把你往都察院放,你可倒好,竟然求你爹給拒了,你到底有沒有想過,
若你三年之後沒考中,陛下心裏會怎麽瞧你!”頓了一頓,又忍不住埋怨起丈夫,“你爹也是胡來!”
甯玉澤神色冷淡道:“陛下怎麽瞧我,我管不着。”
“糊塗!你以後還要不要前程了?!”定國公夫人真是不知道兒子到底在想什麽,這麽好的機遇竟然說丢就丢。
甯玉澤垂眉回道:“母親放心,縱算孩兒三年之後不高中,也不會待在家裏混吃等死。”
“你……”定國公夫人頭疼萬分的摔坐回椅子裏,努力放柔聲音道,“澤哥兒啊,娘知道,你爲了公主的事情傷心,但傷心歸傷心,你不能拿前途大事亂來啊。”兒子借酒澆愁的事情還沒過去多久,定國公
夫人知他還沒繞過彎來,便又柔語勸解道,“公主那裏,也不是就沒有轉機了,娘會替你想法子的,可你得先把前程顧好啊……”
聽母親提及公主表妹,甯玉澤心口一悶,卻淡淡道:“母親不用費心了,已經……沒用了。”
翌日,慈甯宮。
“……也不知澤哥兒到底在犯什麽倔,陛下待他一片心意,他竟不識好歹的拒了。”壽康殿裏,定國公夫人坐在繡墩上,一臉抱歉的瞧着惠安太後,“那兩日母親病着,臣妾一直侍候在床前,壓根不知道
這小子幹了這麽大不敬的事情,求太後和陛下看在他年紀還輕的份上,可千萬别怪罪他。”
惠安太後慢條斯理道:“不礙事的,他想自己正經考上來也行,以後便是身居高位了,也沒人能置喙說嘴,他年紀還小,再過三年,左不過才二十歲,也耽擱不了什麽……母親可大安了?”甯玉澤拒官的
事兒,在惠安太後看來,壓根不是什麽大事,晚輩有心自己上進奮發,難道她還會阻攔不成,她巴不得娘家晚輩都是憑自己本事掙功名。
見惠安太後問起定國公老夫人,定國公夫人趕緊回道:“大安了,昨兒個已經下床走動了,在院子裏繞了好幾圈,都沒覺着累呢。”
定國公夫人能在惠安太後跟前頗有體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把婆婆服侍的周周到到,不叫待在宮裏的惠安太後操心。
“那就好。”惠安太後松了一口氣,語氣溫雅道,“哀家不便經常出宮,有勞你多照顧母親了。”
定國公夫人恭順回道:“臣妾是甯家的媳婦,這本就是分内之事,娘娘言重了。”略頓一頓,定國公夫人又道,“娘娘不便回府探望母親,卻遣了五王爺過來,母親見了五王爺,心裏十分歡喜,直拉着五
王爺問娘娘和公主呢。”
惠安太後道:“元寶如今住在宮外,他去哪裏都方便些,扇扇本來吵着也想出宮,被皇帝攔下了。”
定國公夫人忍不住問道:“……這是爲何呀?”要知道,旁的人再怎麽如何,也不一定能勞動公主大駕,隻有老夫人的貴重份量,才能叫惠安太後允許公主出宮,她之前打定邀請公主過府的緣由,也就是
指着老夫人的,陛下爲什麽……要攔着公主去探望老夫人呢,這個問題……很關鍵。
“陪大皇子練劍時閃着腰了。”惠安太後微微黑線道。
原來是這個緣故……定國公夫人心口一松,臉上卻趕緊表露出一幅關懷的神情:“公主真是太不小心了,現在沒有大礙了吧。”
“就是用力猛了點,扭了一下,禦醫說沒什麽大礙,扇扇也說沒哪裏不舒服,偏皇帝和大皇子較勁兒,一定要她歇養幾日。”惠安太後自認爲也疼女若寶,然而,面對皇帝父子倆的雙口一詞,惠安太後
也是醉的不行,搞得她跟個後娘一樣,“待過了這兩天,元寶會帶着扇扇再過府一趟。”
定國公夫人神色一喜,忙道:“臣妾一回去,就告訴母親知道,她老人家就公主這一個外孫女,喜歡的跟什麽似的。”
兩日後,季子珊和元寶小王爺擠在車廂裏,一塊前往定國公府。
元寶小王爺睨着雙手捧腮的季子珊,遞過去一杯溫茶:“……腰還疼麽?喝杯茶吧。”
季子珊白元寶小王爺一眼,伸手接過小茶盅:“就是剛扭着的時候疼了一下,後面壓根沒事兒。”
“那你幹嘛這幅苦大仇深的樣子?”元寶小王爺手肘撐桌,手掌支着下颌,神情慵懶道。
季子珊吸溜了一口清香花茶,悶悶的表示:“今兒個出宮又見不着我的驸馬郎……”如今,穆淮謙也是正經的官身了,早已到軍營去走馬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除了逢十的休沐日,他平素壓根不大回京
城裏頭,這叫想和穆淮謙培養感情的季子珊有點不爽,這古代的休假制度真是太苛刻了,一個月才能休息三天,神呐。
“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驸馬郎驸馬郎的叫上了,小丫頭真是不害臊。”元寶小王爺瞧着一臉相思模樣的小妹妹,忍不住吐槽起來。
季子珊朝元寶小王爺一揚臉,龇牙道:“就不害臊,反正他已經是我盤裏炒熟的豆芽,我鍋裏煮熟的鴨子,遲早都是我的人,哪像你啊,連個媳婦都讨不到。”
其實,想給元寶小王爺當媳婦的人很多,根本問題是元寶小王爺想娶媳婦的興緻不夠高,惠安太後本來想相看相看姚得逸的妹子,誰知剛好趕上董皇後病重過世,如此一來免不了要再耽擱小一年,董
皇後畢竟是長嫂,起碼得等到她周年祭後,才好操辦元寶小王爺的婚姻大事。
元寶小王爺默了一默,覺着小妹妹顯擺的嘴臉特别可惡。
“扇扇,有件事得提醒你一下。”元寶小王爺忍住去揪小妹妹辮子的沖動,忽然一臉認真的開口道。
季子珊捧着小茶盅道:“說。”
元寶小王爺便将甯玉澤曾上門尋他的事情講了一遭,聞言,季子珊微蹙秀眉道:“哦,我知道了。”
“你就這個反應?”元寶小王爺挑了挑眉毛,目光微奇道。
季子珊略沒好氣道:“那我該有什麽反應,說我不喜歡穆淮謙了,又瞧上玉澤表哥了?”擱下手裏的小茶盅,季子珊又雙手捧托起腮頰,“難不成因爲他喜歡我,我卻不喜歡他,我就欠了他什麽不成?元
寶哥,這京城裏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給你,但你以後的王妃隻有一個,難道你會因爲别的姑娘未能心想事成,就對她們心懷愧意麽?”
元寶小王爺莞爾:“自然不會。”
“那不就結了,你總不能因爲玉澤表哥對我有意,就叫我棄了穆淮謙吧。”季子珊搖頭晃腦道,“元寶哥,那些想嫁給你卻不能得償所願的姑娘,她們可能會傷心失望一時,但總有一天會嫁給别的男人,
玉澤表哥也是如此,他遲早會娶别的姑娘爲妻,日子久了,誰還記得以前呐。”
元寶小王爺颔首道:“正是因爲如此,我才不幫玉澤表哥見你。”反正見了也是白見,平白叫小妹妹煩心,又叫甯玉澤再多受一重打擊,何必多此一舉呢,“這回去看外祖母,若是玉澤表哥想趁此機會和
你聊談,我會替你擋着的。”
“謝謝你哦,元寶哥,你可真好。”季子珊毫不吝啬甜言蜜語捧誇元寶小王爺,她瞧中喜歡的人,他替她周到安排,她不想理會的麻煩,他替她遮攔阻擋,真是一枚超級好哥哥。
元寶小王爺目光和煦道:“你是我妹妹,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唔,就是不知道玉澤表哥會不會因爲此事,和你的驸馬郎鬧别扭啊。”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這話的意思是說,甯玉澤和穆淮謙會因爲她……反目麽?
呃,她沒打算做禍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