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的笑笑,季子清陛下扶她半靠在軟枕上,爾後在床邊坐下。
董皇後雖病了快兩年, 日日都要服藥續命,但鳳儀宮裏卻并無多大藥味。“給母後請安。”一見母親支離憔悴的病态,圓圓大皇子就忍不住眼圈一紅, 卻倔強的不肯掉下眼淚, 先規規矩矩的行禮請安,季子珊不管在外頭如何飛揚跳脫, 但凡到了鳳儀宮探望董皇後時, 就會收斂許多,
她這麽安靜娴雅的一站, 便好似畫卷裏一個婉約柔美的古典美人,“見過嫂嫂。”
董皇後蒼白無力的輕笑一下, 低聲道:“扇扇也來啦。”“嗯。”季子珊伸手一推, 将圓圓大皇子摁坐到床邊, 口内道,“我今天替母後出宮了一趟, 黃昏時才回來,去乾明宮看皇兄時,圓圓還趴在桌上寫文章呢,皇兄對圓圓也管得太嚴了,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怕累
着他……”可憐的圓圓大皇子才八歲,每日的行程就已排得滿滿當當,素日不是要修文,就是要習武,隻要他皇帝老爹得閑,還會把他帶在身邊親自指導,早早就褪去了孩童的天真可愛。因恐打擾董皇後養病,是以,季子清陛下吩咐服侍的一衆人,不許在董皇後跟前說三道四,也不許後宮的幾個妃嫔過來叨擾,如此這般,董皇後休養身子期間,雖然耳根挺清淨,但難免會有些孤寂無聊,
尤其是兒子已經長大了,每天都要忙碌課業,一天能來看她兩回,陪她說會兒話,已然很難得了。陛下雖也常來看她,但總是詢問安慰的話語居多,惠安太後亦然,如今,會在她耳邊唠唠叨叨的,也隻有她親眼看着一天天長大的小姑子了,不管是聽她說些宮外的八卦,還是聽她吐槽陛下,董皇後都覺
着是難得的新鮮,除了她,也沒人會和她這麽大大咧咧的聊天了。
“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一天到晚就想着吃喝玩樂!”季子清陛下習慣性的闆起俊臉,語氣微微不悅道,“皇兄當初也是這般過來的,難道還叫苦連天了不成?”季子珊默默捂了下嘴巴,低聲哼唧道:“好吧,是我失言了,皇兄别生氣。”其實她也知道,作爲未來的一國儲君,注定和普通的小孩子不一樣,可是,她看着圓圓大侄子那麽個小人兒,整天忙得跟陀螺一
樣團團轉,她就忍不住心疼他嘛,其實,她也很心疼她皇帝老哥,還不到三十歲呢,頭上都熬長出白頭發了。
說不定她未曾逢面的先帝親爹,就是操勞挂的也說不準,季子珊在心裏默默推測道。“父皇别生氣,姑姑隻是關心兒臣,也是關心父皇。”圓圓大皇子望向闆着臉的季子清陛下,徐聲開口道,“今日百官休沐,父皇原也該清閑一日歇歇的,爲着教導兒臣,父皇又費心一整日,姑姑也是關心您
的身體。”
季子珊摸了摸圓圓大侄子的腦袋瓜,露出笑容表揚道:“還是圓圓最懂姑姑,姑姑明兒就給你包餃子吃。”
季子清陛下不着痕迹的抽抽嘴角,睨着漂亮的小妹妹,低聲斥道:“……真是個小沒良心的。”當他不存在嘛。季子珊隻當沒聽到皇帝老哥的吐槽,将臉一扭,又去看微笑傾聽的董皇後,說道:“嫂嫂,如今天兒一日日暖了,你若覺精神頭不錯,不妨多到外頭曬曬太陽,院角那棵桃樹已打了花苞,很快就要開花了…
…”
董皇後似乎想到了桃花開滿枝頭的熱鬧模樣,微笑颔首道:“好。”三人在鳳儀宮停留不多久,就一起離開了,此時,夜色已暮,早春的夜晚微微有點涼,季子清陛下挺想再走一走,又恐小妹妹和長子着涼,便還是叫人備了轎子,待到了慈甯宮,圓圓大皇子去見過惠安太
後,就被季子珊推着回了西配殿:“圓圓,姑姑告訴你哦,小孩子長身體期間呢,一定要吃好睡足,所以呀,晚上可别熬夜讀書了,早點睡覺,聽到沒有?”
姑侄倆是一起長大的情分,關系自然十分親近,又兼季子清陛下這會兒沒在跟前,圓圓大皇子便有了一點活潑的淘态:“嗯,好,我聽姑姑的話……姑姑,你明天真的要給我……包餃子吃麽?”
“自然是真的,姑姑什麽時候騙過你?”季子珊回道。圓圓大皇子默默抿了抿唇角——可是,你包的餃子真的很難看啊,不過,鑒于自家尊貴無比的公主姑姑,隻肯替自己和太後祖母下廚,搞得皇帝老爹和元寶小叔都羨慕的不得了時,圓圓大皇子便盡量忽略
那些餃子一言難盡的造型:“好,不過,我想吃素餡兒的。”
季子珊彎眉笑道:“沒問題,乖,快去洗洗睡覺,睡足了精神才會好。”将圓圓大皇子送回西配殿後,季子珊方又折回壽康殿正殿,在外頭逛了一天,一點也不累困,自然是假話,此時她又吃飽喝足了,困意便悄然席卷而來,季子珊打着小呵欠,蹭到惠安太後身旁,撒嬌般哼
哼:“母後,我有點困了,不想再費事回雲藻宮了,我今兒就睡在你這兒吧。”
“你都多大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賴在母後宮裏?”季子清陛下皺眉斥道。
又被皇帝老哥挑刺兒訓了,季子珊也伸着脖子叫嚣道:“我是賴在母後的慈甯宮,又沒賴在你的乾明宮,你不高興什麽呀。”“……好啦。”惠安太後拍一下小閨女的後背,輕聲笑斥道,“扇扇,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和小時候一樣,對着你皇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在小閨女嘀咕一句‘我對皇兄很尊敬啊,可是他就愛訓
我’的話後,惠安太後又溫聲和藹道,“你已經有了獨立的宮室,還總賴在母後宮裏睡覺,确實有點不像話,唔,天雖黑了,時辰又不算晚,回你自己宮裏歇着去吧。”一慣充當貼心小棉襖的季子珊,被太後親媽無情的驅離時,不由朝季子清陛下龇牙:“都怨你,人家困了,本來都可以直接洗洗睡了,偏你一句話,又要我再費事折騰回雲藻宮。”不高興的撅嘴起身,季子
珊朝惠安太後福了一福,“母後早點睡吧,我先走了。”
至于季子清陛下,季子珊朝他胡亂福了福禮,就拍拍屁股離開了。“朕也走了,母後早點歇着。”待季子珊走出次殿後,季子清陛下也起身提出告辭,他走出壽康殿時,正瞧到小妹妹繞過彩雕遊廊,季子清陛下的步子大,腳程稍微提的快些,不久就追上了溜達散步般的小
妹妹,“喂,小丫頭,怎麽理都不理皇兄?”
季子珊望天無語道:“我從宮外回來,才過多大會兒功夫啊,都挨了你三頓罵了,我要是再和你說話,指不定就要拎雞毛撣子揍我了,我啊,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吧。”
季子清陛下沉默片刻,才道:“皇兄最近有些心煩,看什麽都不太順眼,不是故意罵你的……”季子珊輕輕‘哦’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了——如今四海升平,外無戰亂,内無禍患,唯一能讓皇帝老哥心煩的事情,恐怕隻有董皇後的病了,皇帝的正妻雖被尊稱爲皇後,但皇後卻遠遠不代表妻子這一層涵義
,哪怕董皇後一直病病歪歪,隻要她活着,圓圓大皇子就是唯一的正宮嫡子,倘若董皇後哪一日沒熬住去了呢,那後頭會有什麽事兒,誰也預料不到。
不管是爲了朝堂安定,還是因爲董皇後本人,季子珊都相信,她皇帝老哥是十分盼着董皇後康複如初的。皇帝也并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冷情冷心,最起碼季子清陛下就不是這樣的,他到底與董皇後做了十餘年夫妻,縱算不是伉俪情深,卻也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唉,也不知董皇後到底還能撐多久,季子珊雖不懂醫術,但單看她如今的病勢,也知恐難好轉,若她真的去了……圓圓可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