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牌子求見的資格都沒了, 尤家上下人心惶惶, 氛圍端的是一片愁雲慘淡。
慈甯宮, 壽康殿。天色已晚, 涼風習習,惠安太後在彩廊下納涼, 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後分坐左右相陪, 寬敞幹淨的庭院中, 元寶小王爺、季子珊正和圓圓大皇子捉迷藏玩,孩童的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惠安太後笑瞧了三個娃娃半
晌,爾後轉過頭問季子清陛下:“這都快一個月了,大驸馬那事兒,皇帝預備怎麽處置?”
“繼續晾着呗。”季子清陛下随口回道,除了罷官尤驸馬、褫奪尤夫人诰命、以及貶官尤老爺外,季子清陛下就将此事晾到一旁,再也不管不問了。
惠安太後白季子清陛下一眼,語氣幽靜道:“大驸馬天天跪在宮門口,總這麽下去也不是回事呀,更何況……”頓了一頓後,惠安太後才語聲緩緩道,“容太妃已經心軟了,這幾天總來找哀家說情。”
聞言,季子清陛下輕嗤一聲:“說情……别的朕不管,隻一點,大驸馬不可能再官複原職,他若想重新入仕,就憑自己的本事金榜題名吧,剩下的,母後瞧着辦就是了。”
“咯咯,皇祖母,我回來啦……”玩了許久的圓圓大皇子,忽從庭院裏跑回來,一腦袋栽進惠安太後懷裏。
惠安太後攬着圓圓大皇子,露出一臉慈愛的表情,随後回來的季子珊心裏吃味,便道:“母後現在就隻疼圓圓,不疼我啦。”
“母後不疼你,大哥哥疼你,過來吧。”季子清陛下張開雙臂,對季子珊做出一副‘母後不給你抱抱,大哥哥來抱你’的架勢。
季子珊朝熱情的季子清陛下做了個鬼臉,然後就跑去桌子旁倒水喝了。季子清陛下自讨了個沒趣,隻能尴尬的放下胳膊,季子珊咕嘟咕嘟灌下一杯水,又給坐回椅子裏的元寶小王爺捧了一杯,然後兄妹倆就擠在一起嘻嘻哈哈了,當聽到惠安太後交代董皇後,讓她明兒個宣尤
驸馬進宮去見容太妃母女時,不覺插嘴道:“他都欺負大皇姐了,幹嘛還叫他進宮裏來啊!”
“扇扇小公主,依你之見,那該怎麽辦呢?”見小妹妹一臉氣憤的模樣,季子清陛下特别謙虛的請教道。
季子珊扒着元寶小王爺的胳膊,大言不慚道:“他敢欺負大皇姐,可見不是個好的,他既然不好,那幹脆把他去掉,再給大皇姐換一個好驸馬就行啦。”
“小孩子家家的,胡說八道什麽!”惠安太後瞪一眼口無遮攔的季子珊。
季子珊委屈的嘟嘴:“誰胡說了,果子若是壞了,就能丢了再拿好的吃,驸馬變壞了,爲什麽就不能再換一個新的呀,小哥哥,你說是不是?”季子珊征求知心好哥哥的意見。
元寶小王爺摸摸小妹妹的腦袋瓜,溫聲道:“我們扇扇眼裏不揉沙子,隻是,這事兒終歸要看容娘娘和大皇姐的意思……”尤驸馬認錯悔過的态度,做的已是足足的,隻要容太妃母女願意原諒他,秉着甯毀一座廟不拆一樁親的原則,惠安太後也沒必要去當一個惡人,畢竟惠安太後在這件事裏,隻是扮演一個要維護皇家公主顔
面的角色,同理,季子清陛下亦然。
這種明知是大錯卻還偏偏要去犯的人,有什麽好原諒的。季子珊見沒有人支持她的意見,便悶悶不樂的沒吱聲了,衆人又乘涼了一會兒,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後便帶着圓圓大皇子告辭了,元寶小王爺也回了自己屋裏就寝,季子珊洗過美美的花瓣澡後,便穿着一身
輕薄的紗衣爬上惠安太後的床榻,沐浴歸來的惠安太後,見胖閨女盤腿坐在自己床上,不覺笑問道:“都這麽大了,還要纏着母後一起睡麽?”
望着惠安太後走去妝台前的背影,季子珊改坐姿爲趴勢,隻将散着頭發的腦袋瓜露在床鋪外頭:“不是來纏母後一起睡,我是想說,我讨厭現在的大姐夫,他壞,不好——”
惠安太後接過打開蓋子的香蜜盒子,從裏頭挑了一些膏子,細細的塗在臉頰、脖頸、耳根等處:“你個小丫頭,近來怎麽總惦記這事兒,這不是你該管的,快回床上睡覺去吧,你明兒可要早起上學的。”
季子珊趴着沒動彈,隻拿手指戳床單邊緣垂落的璎珞穗子:“可大皇姐病得那麽嚴重,我每次瞧了都不舒服,要不是大姐夫待她不好,大皇姐也不會病呀,母後,你就給大皇姐換個驸馬吧。”塗好保養肌膚的香蜜後,惠安太後走回床邊坐下,把胖閨女的腦袋撈到自己腿上擱着,聲音溫和道:“傻丫頭,不是母後不願意給你大皇姐換個驸馬,隻要她對母後說,她想和尤驸馬和離,她不想再和他過
日子了,母後自然不會不準……但是,尤驸馬丢了官兒,又在宮門口整日的跪求認錯,容太妃呀,她認爲尤驸馬受了這麽大一個教訓,以後肯定不會再犯錯了,所以,她勸你大皇姐原諒尤驸馬這一回。”
唉,季子媛這個傻姑娘喲……次一日清晨,惠安太後打發幼子幼女去上學後,便叫人傳了容太妃來慈甯宮:“皇帝已經給哀家透過話了,你兄長思過半年後,就可以去新衙門上任了,至于大驸馬,他當年的官職是因尚主而封,如今他竟
然敢私置外室,不将皇家放在眼裏,官複原職是别想了,他以後能否再入官場,就要憑他自己的本事了。”“還有你嫂子,被奪的诰命也不會再賜下了,日後不許她再來皇宮走動。”惠安太後神色冷淡的說道,“你侄子明知妻子是公主,卻還膽大妄爲傷她顔面,此事哀家和皇帝絕不可能輕縱,你叫大驸馬以後好自
爲之吧。”容太妃目露哀求道:“太後娘娘,就不能再通融通融麽……”讓侄子通過科舉之路再入官場,那得等到什麽年月啊,女兒是公主之尊,她的丈夫怎麽能是個白身,之前尤驸馬不僅被罷了職,連帶着身上捐的秀
才功名,也被一起革了,換言之,這是讓侄子從童生再一點點考起啊。“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來投,你與其求哀家多通融,不如去問一問你的好侄子,他不知道公主是怠慢不得的麽,既然他敢做,那就得敢當,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還當什麽驸馬。”惠安太後冷冷道,“
行了,你回吧。”
容太妃強撐着表情,行禮告退離開了。
當天晌午前,日複一日在宮門口報道的尤驸馬,終于得到了面見容太妃和季子媛的機會。一進季子媛現在所居的宮殿,尤驸馬就痛哭流涕的跪下了,先是狠狠痛悔了一番,接着又祈求容太妃母女的原諒,并各種發毒誓保證以後絕不再犯,尤驸馬這陣子着實遭了罪,已基本曬成了黑黢黢的煤炭
模樣,容太妃見侄子态度誠懇,先疾言厲色警告了幾句,最後将季子清陛下的處罰一一道來。
尤驸馬聽到自己的最終懲罰後,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敢情他這麽多天都白跪了!
文華閣,東學堂。課間時辰,見季子珊悶悶不樂的趴在書桌上,甯玉澤便溫聲和氣的問她咋了,季子珊瞅一眼眉清目秀的舅家小表哥,爾後又垂搭下眼皮,長長的睫毛淺淺一顫道:“沒怎麽。”其實,她也有偷偷找過季子媛
,告訴她可以換掉尤驸馬的,但季子媛……恐怕隻把她的話當成兒戲了吧。
季子珊長長的睫毛顫了一顫,甯玉澤隻覺自己的心髒,也跟着輕輕動了一動。見季子珊情緒低落,露出不太想理人的模樣,甯玉澤摸了摸鼻子,又轉頭找元寶小王爺悄悄打聽,元寶小王爺揉一下胖妹妹的腦袋瓜,開口道:“她正在換牙呢,最近用膳都不太舒坦,等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
甯玉澤若有所悟的‘哦’了一聲,原來是吃飯不香導緻的精神不佳啊。看起來端坐在一旁其實暗暗豎起耳朵偷聽的穆淮謙,聽到元寶小王爺的解釋後,不由去瞅神态蔫蔫的桃花小公主,貌似是察覺到他的注視了,穆淮謙見桃花小公主倏然擡起眼簾,望過來一對明亮剔透的眸
子時,穆淮謙猶如一個幹壞事被抓包的小孩兒,趕緊将目光轉開了去。季子珊:“……”搞啥子呀這是,莫非是拒絕她之後又後悔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