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路人歎道:“傅家的馬車撞了一名孕婦,那婦人當場要生了,家裏人扯着傅家不放。”
傅家?
整個西南隻提姓氏便能讓人不疑他想的,除了前朝曾經做過太醫,改朝換代之後舉家遷家西南百越之地行醫,後來販賣藥材,成爲西南最大的藥材世家的傅家,還有哪個?
“可是……傅太醫家?” 前朝亡覆,傅家後代裏也頗出了好幾位名醫,隻是行商之後,子弟漸漸荒廢祖業,現存于世的傅家醫術最出名的便是住在撫仙湖的傅岩,已是甲子之年,後輩竟大多行商,除了辨識藥材之外,不再繼
承醫學,傅家醫術竟快成絕唱。 那路人點頭:“可不是販藥材的傅家嗎?聽說那婦人才八個多月,還未至足月,丈夫是個無賴子,明明婦人被撞的要生了,命在旦夕,他竟是拖着傅家人不放,不知道趕緊找大夫保命要緊。”世上竟有
如此蠢毒之人。
葉芷青聽了,便要往裏去看,蘇銘趕緊頭先開道,向圍觀的人道:“借過借過,大夫來了——”葉芷青之能,他早見識過,對自家師傅的能力深信不疑。 師徒兩個往裏沖,自然有人讓開一條道,等他們擠到中間之時,便發現路口正中停着一車馬車,馬車旁邊躺着一名滿頭大汗的婦人,扶着肚子不住呻吟,地上已經有一灘血水,旁邊一名穿的松松绔绔
的年輕男人扯着一名衣衫華貴的男子糾纏不休。
“……你撞了人還想跑?人都要被你撞死了,一屍兩命,沒有五千兩銀子你别想走!”
被扯着的男人年近三十,他大概是已經解釋了好半天,口幹舌燥的樣子:“現在找大夫還來得太及,再拖下去她就真的沒命了!你快松開我,送你媳婦去醫館!”
他家的車夫也不住去拉那年輕男子:“你快松開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又不會跑了,你怕什麽?”
圍觀的百姓大約已經瞧了好一會熱鬧了,有認識那年輕男子的還在喊:“喂,徐三你窮瘋了吧?還不趕緊讓傅公子帶你們去醫館,你媳婦要生了……”
徐三嘟嚷着:“……反正七活八不活,這才八個月,肯定活不了的,還不如先給我一筆銀子……”
那婦人哭着向徐三伸手:“夫君……”徐三卻充耳不聞,扯着傅家公子隻顧着要錢。
葉芷青甫一踏進去就瞧見這副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氣道:“哪裏來的狗才,連點人味兒都沒有?!”
徐三被罵的愣了一下:“哪裏來的娼婦,敢張口罵爺?”
這還了得?!
蘇銘頓時氣紅了臉,上前“啪啪”扇了兩耳光:“狗才,敢罵我師傅?!”
葉芷青已經矮身下去替那孕婦把脈,又摸了下她的肚子,頓感不妙,揚聲道:“阿銘,這附近可有醫館?恐怕來不及了,孩子馬上要出來了……” 蘇銘還未回答,徐三卻滿不在乎道:“反正她肚裏懷的也是個丫頭片子,出來就出來,有甚要緊?”他方才還揪着傅家公子訛銀子,被蘇銘扇了巴掌便撲上去要扇回去,居然還能百忙之中抽空對自己媳
婦兒的狀态發表意見,答完了才覺得不對,扭頭看時,但見周圍百姓不少皆是譴責的眼神。
不過徐三從來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正事要緊,被蘇銘打了豈能不還回去?
“你說誰狗才呢?!”他撲上去被蘇銘推開,又要撲上去打蘇銘,被匆忙之中的蘇銘兩腳踹開,頓時疼的“嗷嗷”叫喚,倒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傅家公子得解脫,忙往被撞的婦人身邊過去,又礙于那婦人快要生産,隻能在五步開外站住,乍着手問葉芷青:“可要幫忙?”
葉芷青正招呼蘇銘過來幫忙,擡頭四顧,頓時喜出望外:“那馬車可是傅公子的?”
傅家公子道:“正是在下的。”
“要麻煩公子借用一下你的馬車可好?這婦人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幫忙把這婦人擡到馬車上去,再找醫館恐怕來不及了!”
傅家公子忙道:“應該的應該的!”喚他的車夫過來與葉芷青蘇銘一起來擡這婦人。 此人正是傅岩的嫡孫傅奕蒙,最有希望成爲下一任家主的接班人,生意場上自負玲珑機心,原本遇到個無賴子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可悲就可悲在地上哀哀泣求的孕婦讓他慌了主張,稍有差池
便是一屍兩命。 見得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個戴着帷帽的年輕婦人,莫說是一輛馬車,便是一間屋子也使得,隻求别出人命。他眼見着婦人被擡上馬車,簾子拉了下來,她在裏面吩咐跟随的男子:“阿銘,就近去問問左
右商家,哪家方便燒些熱水過來,剪刀盆子都準備起來。”
傅奕蒙在外面聽得她沉靜的聲音,總算鎮定了下來,忙道:“銘公子不必去,讓我的車夫去即可。”将随身的荷包扔了過去,又親自牽了馬車往旁邊挪一挪:“勞煩各位讓一讓,把道兒讓開。”
馬車裏,葉芷青替那年輕婦人褪了裙子,見得孩子已經露出了頭頂,忙将她放平了,鼓勵她:“你别慌,聽我的話好好生,我保你們母子平安無事!”
那婦人正在生死交關之時,丈夫又是個渾不吝靠不住,原本以爲絕無生機,沒想到卻碰上了個救命的菩薩,淚落如珠,泣不成聲:“好……好……”
外面街上圍觀的人群散了不少,傅奕蒙的車夫從對面商家使了銀子買了剪刀,用銅盆端了熱水過來,一路喊着:“讓讓——讓讓——”很快到了車前。
傅奕蒙隔着簾子問一聲:“夫人,可要把熱水送進來?” 聽得裏面應了一聲,他幫忙掀起簾子,餘光瞥見一個忙碌的側影,流暢的宛如美人圖上隽美的下巴,挺直的鼻梁,珠玉生輝般瑩潤的肌膚,忙将目光轉開,銅盆裏的熱水跟剪刀帕子都被接了進去,簾
子又放了下去,他才長松了一口氣。
不知爲何,方才他瞧見裏面接生的婦人,竟然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似乎生怕驚擾了裏面的婦人。
傅奕蒙閑極無聊,與蘇銘寒喧:“銘公子貴姓?裏面的可是尊夫人?”
蘇銘被他這話給吓的連忙反駁:“錯了錯了,裏面接生的乃是家師,在下免貴姓蘇。” 傅家與柳記向無生意往來,隻因傅家家業龐大,算是西南首富,藥材界的老大,而葉芷青最開始帶着手底下人走商的時候,人生地不熟,攻克的都是一般的小藥商,到後來生意漸興,最大的客商就是
徐家這般在一州有名的商戶,卻與西南首富搭不上話。
“蘇……銘?”沒想到傅奕蒙卻早就聽過他的名字:“可是柳記的蘇掌櫃?”
“傅公子……認識在下?”
傅奕蒙略感意外:“裏面那位夫人……難道是柳記的東家柳夫人?” 外間都傳柳夫人幼年時候遭遇火災,面容有損,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但生意頭腦很是不錯,不過短短幾年時間,已經在西南百越之地小有薄名,傅家有些鋪裏的掌櫃都會提起這位柳夫人,覺得她膽略
與眼光并重,很有合作的必要。
“家師正是柳記的東家。” 傅奕蒙忽然間覺得,他頗能理解柳夫人的想法,以她的容貌行走世間,恐怕會引起很多男人的掠奪欲望,美人從來都是戰利品,隻适合被養在深宅後院,或者在男人酒桌歡場之間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