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們見識過的政治犯不少,能活着出去并且官複原職的也有,他們應對之時也有分寸,但唯有蕭炜,雖貴爲皇子,卻已是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新帝登基大典的日子都已經選好了,隻等着禮部準備妥當,到日子祭拜太廟,高居寶座了,那蕭炜這位曾經的太子候選人哪裏還有巴結的必要。
這些人拜高踩底都成習慣,哪怕他曾經風光無限,落入這些人手中,也沒什麽好日子可過。以前是金莼玉粒,現在連馊水馊飯若是有兩口,就算不錯了。
蕭炜想要一口幹淨的水,都要喊上半天,還未必有效。
有獄卒陰陽怪氣:“您也别吆五喝六,咱們天生侍候人的,能侍候皇子一回,也算是運道,隻是啊……燒水的吳嫂子不在,挑水的崴了腳,等有幹淨水了必給殿下您提一壺過來。”
“你們挑水的天天崴腳啊?”
“也不是天天,就是……崴了一時半會好不了呗。”
蕭炜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淪落到跟獄卒對嘴對舌的地步,心中悲涼可想而知。 周鴻帶着旨意過來的時候,那些獄卒見到他,忙上前見禮:“小的見過周大人,聽說周大人得了陛下旨意要審問逆犯。裏面腌臜,大人不如在外面稍候,等小的們打掃打掃,給大人泡壺香茶過來,大人
再進去?”
“也不必如此,本官也不是沒坐過牢,就這麽着吧。”
他往牢房裏一坐,立時便有獄卒沏了好茶過來,還殷勤道:“這茶葉是我們大人私藏的好茶,專門備着上官來了喝的,杯盞小的也拿熱水燙了三回……”
隔着一道牢房的門,蕭炜隻覺得諷刺:“看這陣勢,周大人是又高升了?” “托三殿下販私鹽的福,微臣立了點小功,升不升的倒是不打緊,隻要别再被無故帶累坐牢就好。微臣對做官的興緻倒也不大,能立足就好。”周鴻可是恨死了蕭炜,若不是他執意要将葉芷青接進宮,
焉得有他們夫妻今日的分離。
蕭炜詫異道:“按這道理來說,周大人能升官都應該感謝本王,怎的周大人倒好像很恨本王的樣子?”他舔舔幹裂的嘴唇:“瞧在本王助周大人立功的份兒上,跟周大人讨杯水喝,不知道行是不行?”
獄卒在周鴻身後殺雞抹脖子的威脅他,蕭炜隻裝不見。
周鴻遣獄卒:“還不去替三殿下斟杯茶過去?”
那獄卒斟了茶端過去,蕭炜連飲了三杯,還是滿足,恨不得拿茶壺對嘴吹,直飲了六七杯才稍解渴意。
“問吧,周大人今日但有所問,本王知無不言。”
周鴻定定瞧着他一會,終于道:“有件事情下官想問問,當初殿下将内子接進宮之後,最後一次見内子是幾時?” 蕭炜等了半天,還以爲他要問安北藏兵之事,沒想到卻扯到了兒女情長,頓時笑出聲來:“哎喲讓本王說你什麽好呢?周大人啊,本王今日心情好,送你個大功。你媳婦跟安北,隻回答一件事,你自己
選吧。”
前程跟女人,總也要有所取舍。
哪料到周鴻毫不猶豫道:“下官隻想知道殿下最後一次見到内子是在什麽時候?” 蕭炜呆了一下:“沒想到……周大人居然還是個癡情種。好吧,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本王就知道你,最後一次見你媳婦,就是太子大典當晚宴飲之時,蕭烨與古定邦勾結,帶着你媳婦去大殿之上做證。
她當時跟蕭烨在一起,此後本王被押進天牢,就再無緣得見了。”
“你是說……内子當時跟……跟他在一起?” 蕭炜詫異道:“我以爲你知道。蕭烨以前就喜歡你媳婦兒,她也不是你的女人,差一點成了蕭烨的女人,沒想到兜兜轉轉卻被你搶到了手。蕭烨大概餘情未了,總要将人留在身邊的。他是不是告訴你,
你媳婦在宮亂中死了?本王告訴你,八成被他私藏起來了,這會兒說不定颠鸾倒鳳呢。”
周鴻霍然色變,一言不發起身走了。 蕭炜似乎特别開心,一直在喊他:“别呀,别這麽就走了啊。你也回來跟本王說道說道,二男搶一女是何滋味?再說了,哪個女人不想做宮裏的女人啊,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要不你就互了這條心,再找
個女人湊和湊和得了!”
他的話跟針似的刺進周鴻的心中,他心中反複在想這幾次晉見蕭烨時候,他面上的細微神情。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覺得蕭炜說的都是真的,但很快腦子裏又否定了。
蕭炜與蕭烨是死敵,兩人有奪位之仇。
蕭烨即位之後,隻要審查清楚了蕭炜的罪行,是不會放過他的,但是同樣的,隻要有機會,蕭炜也巴不得蕭烨去死,更何況是在臣子心中下釘子。
但同時他卻又覺得,蕭烨是能做出私藏葉子的事情的。
他懷着矛盾又複雜的心情,調轉馬頭往宮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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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寝殿裏,葉芷青被蕭烨緊握着手,用力一拉就跌進了他懷裏,蕭烨一個翻身就将人壓到了榻上去,低頭俯視着這張容色生香的面孔,笑道:“真沒想到有一天,葉子也能對朕投懷送抱!”
“我哪有?分明是你使詐!快放開我!”葉芷青如離岸的魚般使勁掙紮,一顆心都快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了。
魏帝生前對蕭烨幾乎算是溺愛,至少表面如此。
但蕭烨對其并無敬重之心,實質上脫不過八個字:虛于委蛇,順勢而爲。
魏帝薨了之後,無論是作爲子侄輩也好,繼任帝王也罷,禮法上都是要守孝的人。但鑒于先帝于他有殺父之仇,他本心裏可未必覺得當真要爲魏帝守孝。 隻是蕭烨久在風月場上,對美人的要求比較高,而乾坤宮裏侍候的宮人都是胡衍挑來的,隻求忠心,嘴巴緊,于美色上頭就差了一籌,同時也不排除葉芷青近在眼前,他每日總是想着法子捉弄她,自
然對别的女人都不屑一顧。
蕭烨将朝思暮想過的人禁锢在榻上,禁锢在他的懷抱之間,鼻端是她身上淡淡盈繞的藥香味,他癡癡迷迷俯身在她額頭親了一記:“乖,别怕,朕疼你!”
葉芷青頓時怕的要死,他這哪裏是裝腔作勢,一手扯開了腰帶,竟是要動真格的意思?
“我……我已經嫁人了,還生過孩子了!陛下您醒醒,天下多少女人都排着隊等着您的寵幸,您若是逼我,說出去可是會惹人笑話的!”不是說本地土著都對女人的貞操很在意嗎?
蕭烨唇邊帶笑,一手将自己的外袍脫掉扔下榻去:“朕又豈會在意這些?你嫁沒嫁過人,都是朕中意的女人,隻要往後你一心一意的服侍朕,朕定然好好對你。” 葉芷青吓的幾乎要尖叫,她經曆過不少事情,但每次幾乎都有轉機,眼前的男人未必是最可怕的人,但是……他手中的權柄卻是最可怕的。隻要他一句話,無論是她也罷,周鴻也罷,他們辛辛苦苦建立
的小家也罷,都會如巨浪之中的小舟,被海浪劈的粉碎。
那些相伴一生一世的許諾,那些言猶在耳的誓言,那些與周鴻在一起的甜蜜歲月,都會如鏡花水月,徒惹惆怅。
“不……不要……”她眼中沁出大顆大顆的淚珠,恐懼如陰雲蔓延開來。
她固然願意與周鴻生死相随,可是生死相随的代價卻不是毀了他這個人,毀了他的整個世界。 蕭烨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珠,溫柔的不可思議:“朕也沒有哪裏不好,以前是朕混蛋,後院女人是多了些,往後啊,除了王妃,旁的女人都可以不要,隻要你陪在朕的身邊。葉子……你不知道朕有多喜
歡你,多想将你留在身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傷朕的心,朕都不同你計較了。”他沉下身子,将自己整個壓在她身上,低頭親了親她柔軟的唇角,發現如他想象的一般柔軟香甜,令人留戀。
他正扯開了葉芷青緊緊抓着的腰帶,卻聽得殿外胡衍壓低了聲音來禀:“陛下,周大人在外求見,說是有急事求見!”
“不見!朕忙着呢,讓他滾!”蕭烨看着眼前珠淚漣漣的女人,一股燥火直朝着周鴻爆發了。
“可是周大人說,陛下若是不肯見他,他便要闖進來了!”
懷裏的女人的眼睛都亮了,卻又畏縮的瞄了他一眼。
蕭烨立時便洞悉了她的想法,邪邪一笑:“你可别想跟着周遷客回去,當初是他搶了朕的女人,朕如今再搶回來,可沒有對不住他。一報還一報而已。“
葉芷青絕望的張口,才喊出一個氣音,嘴巴就被蕭烨封住了,粗暴的吻着她的男人這一刻似乎真的生氣了,不管不顧幾乎恨不得要咬破她的嘴唇似的,狠狠的親着她,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她能感受得到蕭烨壓抑的怒氣,那怒氣有着摧毀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