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谷問他是不是害怕了,退縮了。
他薛景恒從來不知道害怕是什麽,也不知道退縮是什麽。
被南玉圍困那一戰,他從屍橫遍野的沙場裏走下來,腳下是一具一具還冒着熱血的屍體,渾身上下沾滿了人的血,他不曾皺一下眉頭。
他單槍匹馬,愣是活着走出了困境。
那個春天滿飛的時刻,他帶着滿身的花瓣,還有滿身的血,傲然地伫立在了南玉人的心頭。
然而這一刻,他害怕了,他退縮了。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在沙場上,到底還有什麽作用?
秀谷是用真心對待自己,而自己可曾用真心對待過這個心底善良的女子?
不知道爲什麽,李青川居然感覺自己很卑鄙,比起陷害他将他從山崖上抛下來的哪一些人還要卑鄙。
秀谷見李青川什麽也不說,不知道怎麽勸慰,隻能陪着他沉默。
秀谷腳是受傷了,可是手還可以工作。
她和春桃急着趕制出重陽賣的香包,坐在院子裏不知不覺就到了晌午。
正在這個時候,一紅衣女子嫋嫋娜娜走進院子裏。
女子淡妝素面,發飾簡單,手中握着一把寶劍,同心佩玉的劍穗,看起來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齡。
那女子盈盈笑着期上前:“兩位小娘子,請問可曾見過這個人?”
女子打開手裏握着的畫像。
隻一眼,秀谷就愣住了,這不就是那個李青川嗎?
畫得也太神似了,比本人還要酷炫三分。
“他是你什麽人?”秀谷反問。
女子聞言大喜過望:“果然見過的是吧?他是我家相公。”
相公?!
秀谷苦澀一笑,冷冷歎口氣,“原來是有妻子的。”
春桃看了看秀谷,不免歎息。
那女子卻歡天喜地問:“我家相公在哪裏?”
這個時候,李青川背着一捆柴火走進院子。他
和張狗子一起去砍柴,這些都是張公子捆好的。
女子見狀啧啧抱怨:“哎呦喂,怎麽能夠讓相公去做這麽粗魯的活?”
秀谷心中某一處卻撕扯得疼痛。
他有妻子?那麽那些山盟海誓又算什麽?
李青川聽到謙謙的聲音,嘴角微微上揚。
謙謙已經跑到跟前扶着李青川走進院子,手輕輕彈着他身上的灰塵,一疊聲地抱怨:“怎麽把相公伺候成這副模樣?我家相公素來有潔癖,那受過這般委屈?”
春桃已經抱着繡品回家去了。
她發現虎子又有機會了。
“對不起小娘子,要說你家相公委屈那也是要問你這位娘子,你不在他身邊,他一個男人自然不會打理自己?”秀谷生冷的反诘。
謙謙微微嘟着嘴邊,伶牙俐齒:“我不在相公身邊,可是你是做什麽吃的?連個人都不會伺候嗎?”
秀谷覺得可笑,這女子未免欺人太甚了。“我和他什麽都不是,憑什麽伺候他?再說,我好心好意救他回來,倒落了一身的不是。也罷,反正救也救了,正愁着不知道怎麽安置,既然他是姑娘的相公,那麽請姑娘趕緊把人帶走。”秀谷說着起身,
單腳跳着朝屋内走去。
謙謙卻攔住她一點不講理:“現在不能走,我們居無定所,剛好在你這裏落腳。”
秀谷真是氣憤極了,心中壓抑的郁悶難以排解。
那男人口口聲聲要自己跟他,卻隻是爲他做奴做妾,做個粗使丫鬟。
“對不起了小娘子,你看看我家窮困潦倒,一間房子一張床,容不下你們的。”
謙謙聽後頓時張大眼睛盯着秀谷,神情驚訝:“這麽說這段時間你和我家相公一直同床共枕?”
秀谷聽後頓時面紅耳赤,闆起臉色呵斥這個女子的口不遮攔:“你胡說什麽呀?誰和你家相公同床共枕了?我告訴你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别在這裏信口齒黃!”
清清白白,實在是說的心虛!
謙謙見她真被氣到了,有些姗姗。
“謙謙,還是這麽調皮!”李青川坐在一張木墩上,輕聲責怪。
“我隻是逗逗她,誰知道她這麽不禁逗。”謙謙性格開朗,一向喜歡捉弄人。
逗逗?秀谷恨恨的望了兩個人一眼,走進屋砰地關上了門。
院子裏,謙謙畢恭畢敬地站着。
“查到了嗎?”李青川撫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冷聲詢問。
謙謙抱拳:“回主子的話,已經查到了。”
“說吧。”李青川微微擡眸。
謙謙輕咬下唇,半晌才開口道:“主子,你真的要聽……”
李青川遲疑半刻,揮揮手。
有些事實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隻會徒增傷感。
秀龍在虎子家聽春桃說李青川的妻子跑來找他,頓時喜出望外,一路跑回來沖進院子,見李青川和那個紅衣女子,滿臉帶笑地追問:“你是他的娘子?”
謙謙噗嗤笑了:“我鬧着玩呢。”
秀谷拉開門一瘸一拐地走出來,面無表情的。
秀龍上前扶着秀谷:“姐姐,他有娘子,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做他的娘子了?”
秀谷心中一團亂麻,側目望向一臉沉靜的李青川,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麽。“姑娘,剛才是我不知好歹多有得罪,還望姑娘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見識。你看看,我和相公現在無處可去,便是姑娘這般宅心仁厚,斷斷是使不得趕我們出去風餐露宿的是不是?”謙謙陪着笑臉好聲
好語地央求秀谷。
秀谷淡然一笑:“對不起姑娘,不是我不留你們,實在是我家屋舍簡陋,沒有多餘之所。”
謙謙殷勤地扶着,秀谷見人家這麽低聲下氣的,心腸還真是硬不下了。
罷了罷了,暫時留他們一晚,明日再說。
謙謙笑嘻嘻地跟着秀谷,唯恐她趕兩個人出門。
倒不是她擔心找不到地方,而是她感覺主子對這個女孩不一般,明明挨着柳園卻住在這家徒四壁的破屋裏,不是有意是什麽?
秀谷做飯她就搶着燒火,弄得滿臉都是灰。
秀谷見她定是沒有做過家務,忍不住笑起來。謙謙嘿嘿抹了一把灰:“姑娘笑了,是不是不趕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