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明顯。
她坐在床畔：“師父，你說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該多好呢。”
她細聲呢喃，又睡過去的男人，眉目柔和，五官分明，斯靖生得好看，俊俏的眉目之間透着一股痞性。
眉眼笑起來也是那般誘惑人。
她伸手，落在斯靖的眼睛上，阿桃突然就哭了。
喬洛剛好從門外進來，本想問問阿桃要不要吃些宵夜，她包了些湯圓兒想找阿桃過來，可瞧着小姑娘哭成了淚人。
喬洛伸手：“噓。”
阿桃摸了摸眼淚，忙不疊地站了起來：“姐姐你怎麽來了？”
瞧見喬洛手裏那碗湯圓兒，阿桃破涕爲笑，透明的粉嫩色的湯圓兒，是用桃花做成的，一股氣桃花的清香，還有那彈牙的口感，阿桃吞了吞口水，想吃地很。
“過來吃吧，别吵醒了你師父。”喬洛應了一聲，遞了帕子過去，“快擦擦，像個大花貓似的。”
阿桃接過帕子，往臉上招呼，可不多時瞧着碗裏的湯圓兒，又濕了眼眶。
這丫頭……
“怎麽了，跟姐姐說說。”喬洛倒也耐着性子，與阿桃說了許久，“是因爲你師父？”
“姐姐，師父他……”阿桃歎了口氣，“阿桃不是傻子也知道師父這次傷得很重，阿硯叔叔不願意告訴我，師父到底能活多久。”
一想起這未知數，阿桃又一次哽咽，她隻想好好地陪在師父身側。
喬洛伸手，輕輕拍了她的手背：“你别多想，你師父沒那麽糟糕。”
“阿硯叔叔将我送給師父的時候，我還隻是一條什麽都不懂的竹葉青，師父好幾次說着要拿我下酒，我不甘心。”阿桃咬牙，細細說來。
她仍舊記得斯靖看着自己時候的表情，那是真的想拿那條竹葉青去泡酒。
阿桃心底害怕，她常常瞧着斯靖畫畫，一畫便是一上午，間或也瞧着他寫字，彈琴，總歸她跟着斯靖修行，慢慢沾染了一些氣息，參透了不少。
阿桃成人形的那天夜裏，上方天的天氣詭谲，暴曬了半個月的大地迎來了一次暴雨。
阿桃便是在那暴雨之中，從牢籠裏出來。
彼時少女渾身白皙，未着寸縷，她的長發飄着，從門外進來的斯靖吓得從台階上跌落，阿桃忙跑過去攙扶斯靖。
兩人鬧了不少笑話，斯靖能嗅到她身上的妖氣。
“師父說過，若我成妖，那是我的造化，他這兒不留妖。”阿桃輕笑一聲，她與斯靖也并非沒有鬧過别扭。
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冤家。
“他不願意留下我，奈何我拿阿硯叔叔去威脅他也沒有用，有的時候，師父鐵了心的樣子還真吓人。”阿桃搖搖頭，所幸一切都過去了。
她舀了一口湯圓，往嘴裏送。
“我纏着師父纏了足足半個月，他才松開答應收我爲徒兒。”阿桃笑眯了眼睛，那半個月，她出現在斯靖所要抵達之處。
那時候的阿桃還不知道人的作爲，依舊是未着寸縷，在斯靖的面前出現。
這會兒想起來，心底還有一些羞恥的感覺。
她羞紅了臉：“姐姐莫要笑話我。”
“想什麽呢，你跟斯靖之間的緣分不淺，不需要擔心那麽多。”喬洛說道，她也喜歡阿桃的笑。
笑起來，整個世界都明媚了。
“可我知道，師父一定不會一直陪在阿桃身邊的。”她喃喃。
想起青女最後的那個詛咒，阿桃便渾身一顫，這也是爲什麽阿桃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就是蘇棠，她不想牽連在過往那些事情之中。
那些繁瑣的事情，足以讓人心生懼意，心生退意。
“你師父要閉關療傷，興許要一段時間，阿桃在青鸾山等着他便是。”喬洛低聲道，有些事情，是該與阿桃說了。
小姑娘瞧着與世無争，可是内裏卻有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阿桃濕潤了眼眶，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心裏準備。
分别總比永别來得好。
不是嗎？
“阿桃，姐姐問你一個問題。”喬洛正色道。
阿桃歪着腦袋，看向喬洛：“姐姐你說，阿桃聽着呢。”
“若是讓你住在青女所住那個地方，你可願意？”喬洛低聲道，那是無比孤寂的地兒。
四周皆蒼茫，毫無人煙。
随時雲深處，可卻是最爲孤寂的地兒。
阿桃怔了一下，咬着下唇：“若是這般，能讓師父安心療傷，阿桃願意。”
“好。”喬洛輕笑一聲，揉了揉阿桃的眉心，她很少遇見這樣的姑娘。
能讓喬洛心底生了保護欲念的姑娘，可惜卻是孤苦的前世。
究竟前世今生有那般重要嗎？
阿桃囫囵吃了幾顆湯圓，塞得滿嘴都是，她笑着道：“姐姐做得湯圓，真好吃，真的甜，好甜呢……唔……”
唇齒之間的甜味，抹不掉心底的酸痛，阿桃說着說着，眼淚便落了下來。
去往青女那個地兒，阿桃便要成爲祭司，守護整座青鸾山。
從此之後，她就要像青女一樣，度過漫長而孤寂的一生。
阿桃攥着雙手，暗自下定決心：“我一定會等師父回來的，哪怕他會忘記我，哪怕我們之間再無可能。”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青女的詛咒會一點點應驗。
可是除了這樣，阿桃再無别的選擇。
她笑着的模樣，讓喬洛心底疼得不行，喬洛一把抱過姑娘，輕聲道：“不怕，你師父不會忘記你的。”
“嗯。”阿桃徹底哭出聲來，埋在喬洛的懷裏，哭成了淚人。
也隻有趁着斯靖昏睡過去之後，阿桃才能這般放聲大哭，她的無助，全然吞入了自己的肚子裏。
之後蒼梧道人也來尋了她一次，與阿桃說了那些利弊，說起青鸾山的責任。
未免驚動九重，青鸾山缺少一個祭司，阿桃恰好可以補上。
蒼梧道人歎了口氣，他是所有一切的見證者，他見過斯靖怎麽不要命地去追他夢裏的神仙姐姐，也見過斯靖将那個小乞兒帶回青鸾，細心疼愛的畫面。同樣也見過，那一把火，燒去斯靖心底所有執念的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