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穿越的乃是《聊齋》世界。
身份,乃是晉甯縣一介秀才。
街口住着另一個秀才,名叫喬生,頗有才氣,擅長詩詞,丹青,常在家門口擺攤幫人寫字、畫畫。
喬生有個好友,姓顧,也是個讀書人。
隻是,顧生連考了三次都未考中秀才,心情郁郁,竟染病而亡,丢下了嬌妻與幼子。
喬生心知孤兒寡母生活不易,便時常拿些錢糧去擠濟。
時間一長,竟然惹來了一些風言風語。
畢竟,寡婦門前是非多。
喬生自認行得正,站得端,倒是不以爲然。但,他得爲對方考慮。
故而,便不再登門,時常托人暗中送些衣物、糧食之類的接濟。
縣衙有個姓吳的師爺,頗爲欣賞喬生的文采,與之成了忘年交,經常一起喝酒,吟詩,交流讀書的心得。
後來,也死了……
吳師爺在晉甯縣沒有親人,老家遠在千裏之外。
縣衙本來打算将師爺草草葬在城外,但是喬生不依,說他願意爲師爺置辦棺柩,并護送其歸鄉落葉歸根。
這一來一去兩千餘裏,再加上各方面的費用,花光了喬生所有的積蓄。
不過,此義舉也獲得了不少人的尊重。
街坊鄰居一提起喬生,都要豎起大拇指贊上幾聲。
這一天,喬生如往常一般,在家門口支起攤子,随後埋頭看書。
不久後,有顧客來到了攤前。
喬生放下書,下意識問:“寫字還是畫畫?”
顧客笑了笑:“聊天!”
這時,喬生方才看清來人,不由起身揖了一禮:“原來是許兄。”
來人,正是許長安。
彼此客套了幾句,喬生邀請許長安到院中喝茶。
許長安端起茶碗一看茶湯、茶葉,便知乃是劣等茶。
品了一口……簡直就像泡的樹葉一般。
喬生歎了一聲:“不好意思,實在是沒有好的茶葉款待,還請許兄見諒。”
“沒事,能喝就行。”
許長安又喝了一口,随之将茶碗放到桌上,擡眼看了看四周。
院子估計很久沒有維修過了,看起來有些破敗。
不過,倒也拾綴的幹幹淨淨。
喬生歎了一聲:“真是羨慕許兄,生活無憂,能夠用心讀書。不像我,還得擺攤糊口,爲生計而發愁。”
“那喬兄你後悔嗎?”
“後悔?”喬生愣了愣。
“聽說,喬兄以前還是有一些積蓄的,但卻重情重義。
先是接濟亡友的家人,後來又花光積蓄,爲吳師爺置辦棺柩,不辭千裏送其歸鄉。”
喬生搖了搖頭:“這沒什麽後悔不後悔的。我認爲該做,便去做,不在乎别人說什麽。”
“喬兄不要誤會,我可沒有嘲笑的意思。隻是,喬兄文采過人,不去考功名有點可惜。”
喬生苦笑道:“我又何嘗不想?但考舉不是一件容易之事,那謂千軍萬馬過獨馬橋。
咱們晉甯縣城,如今也隻有史舉人一個舉人。”
這倒也是實話。
貧寒學子想要改變命運,唯有考功名一途。
秀才雖然也是功名,但并不能真正改變命運,絕大多數秀才依然掙紮在溫飽線。
秀才的确有些特權,比如免徭役,免田稅,見官不跪(僅限縣級官員)。
但中了舉可就不一樣了,中了舉,便相當了入了仕,享受朝廷俸祿。
雖然舉人做官的極少,但至少有了做官的資格,相當于半個官身。
就算不做官,回到鄉裏那也是一方名流鄉紳,百姓見到都得恭恭敬敬稱一聲老爺。
就連當地的官員,也得不時登門拜訪。
畢竟,朝廷的治度是皇權不下縣。
既然皇權不下縣,那鄉下地方朝廷又如何管轄?
這便要靠鄉紳自治了。
舉人,正是鄉紳的主流。
一個舉人在鄉裏的地位,不亞于縣太老爺的威風。
總之,不管以前家裏有多窮,一旦中舉,一世風光,家人也都跟着沾光。
隻可惜,考中舉人的機率太小了。
晉城縣不算小,但這麽多年來僅僅隻有三個人中舉,縣城裏隻有史舉人一個。
“喬兄,考舉雖難,但也并非高不可攀,關鍵還是要掌握一些方法。”
“方法?”喬生愣了愣:“什麽方法?”
“喬兄仔細想一想,古今往來,凡高中狀元者,有幾個是出了名的大才子?有幾篇傳世佳作?”
“這……”
喬生仔細回想了一番,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這麽說吧,朝廷科舉,并非選拔才子,而是人才,能夠治國的人才。
人們通常用狀元之才來形容一個人文采出衆,這有失偏頗。
實際上,古今著名的大才子,大儒,幾乎沒有一個是狀元。
他們輸的不是文采,而是策論。
而朝廷,最看重的正是策論,包括殿試之上,也不會考什麽詩詞歌賦,都是考策論。
所以,想要高中,不是一味的埋頭苦讀就能考中的。
不少讀書人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爲榮。
當然,如果不求功名,當然沒問題。
但要求取功名,隻埋頭讀書,又怎知天下大勢?
不知天下大勢,又如何能夠寫出令考官滿意,讓朝廷滿意的策論?
又如何爲官一方,治理朝政?”
一通長長的話,令得喬生陷入了沉思。
的确,他以前太過依賴書本了,在寫策論之時往往也是根據前人之言而論,卻很少有自己的見地。
這是因爲平日裏見識太少了,隻知讀書,卻很少去關注天下大事,故而也隻能紙上談兵。
想通了這一點,喬生由衷拱手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許兄果然高才,相信來年必定高中。”
許長安不置可否,他可沒打算在這個世界考取功名。
聊了一會,許長安突然問道:“對了,聽聞史舉人有個女兒名叫連城,貌美無雙,知書達禮,多才多藝……”
聞言,喬生不由笑道:“難不成許兄喜歡連城姑娘?”
“也不是,隻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連城姑娘到了出閣之齡,想要自己擇婿。
史舉人疼愛女兒,應允了她的要求,過幾日史府便會公開選婿,挑選有文采之人,不知喬兄可否有意?”
喬生遲疑片刻,反問道:“那許兄呢?”
“不瞞喬兄說,我也很欣賞連城姑娘的才華,隻是已有婚約在身。”
“原來是這樣,連城姑娘乃大家閨秀,自是不可能做妾。”
“對!不過我覺得,喬兄可以去試試,如能迎娶佳人,必是一樁美談。”
“多謝許兄告知。”
其實,喬生早就聽聞過連城姑娘的名字,知道她是個才女,隻是以前不敢多想,畢竟門不當戶不對。
但現在聽許長安一說,史家并不限門戶,隻以文論人,那倒是可以試一試。
數日後,史府果然開始公開擇婿。
要求也不算苛刻,年齡十六以上,三十以下,未婚,讀書人。
隻要達成這些條件,無限貧富皆可。
于是,喬生興緻沖沖來到史府。
進入院中一看……已經來了不少人。
不久後,史舉人拿出了一幅刺繡,說是女兒親手所繡,名爲“倦繡圖”。
以此刺繡作題,要求每個求聘者題寫詩詞,以便從中挑選中有才學的女婿。
至于家境,史舉人并不看重。
反正他膝下隻有連城一個獨生女兒,就算女兒嫁了個清貧書生,大不了娘家資助便是,總之不會讓女兒過苦日子。
喬生一看那副刺繡,便爲之贊歎,當場寫下了兩首詩。
一首乃就圖題詩。
詩曰:繡線挑來似寫生,幅中花鳥自天成。當年織錦非長技,幸把回文感聖明。
而另一首,則是贊美連城的:慵鬟高髻綠婆娑,早向蘭窗繡碧荷。刺到鴛鴦魂欲斷,暗停針線蹙雙蛾。
或許是前世有緣,連城一看到喬生寫的詩,便認定了這就是自己心儀的夫君。
但,史舉人卻相中了另外一個書生。
雖說史舉人不計較對方的家世,但經過暗中打聽,他相中的那個書生家境富有,文采也不錯,自然而然,他會傾向自己的眼光。
父女二人因此産生了争執。
連城悶悶不樂,父親之前明明答應讓她自行擇婿,結果又出爾反爾,于是便鬧起情緒,将自己關在閨房。
“小姐,你多少吃點東西,别把自己餓着。”
丫鬟錦兒倒是忠心,不停地在房間相勸。
“沒心情……”
“小姐,其實我已經出去打聽過了,也見過喬公子……”
一聽此話,連城頓時來了精神,急急問:“喬公子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快告訴我。”
錦兒調皮地笑了笑:“小姐先吃東西,吃完了錦兒就告訴你。”
“死丫頭,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
說歸說,連城還是多少吃了一些。
“好了,你快講。”
錦兒這才道:“小姐,我打聽過,喬公子是個好人,那些街坊鄰居都誇他……”
錦兒如實講了一番自己打聽的情況。
“還有,喬公子人長的也不錯,隻是有些清瘦。”
連城微微點頭:“正所謂人如其人,看他寫的詩,我就知道他是一個值得托附終生的人。”
“可是小姐,老爺那裏……”
“不用管我爹……對了錦兒,你去替我辦件事……”
下午時分,喬生正要收攤,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走了過來。
“喬公子……”
“請問姑娘有何吩咐?”
“我家小姐有東西交給你。”
喬生愣了愣,下意識問:“不知你家小姐是誰?”
“到院子裏說。”
到了院中,錦兒摸出一個布包遞給喬生,并道:“我叫錦兒,我家小姐正是連城。”
喬生一臉驚喜:“連城姑娘?這……這是連城姑娘給我的?”
“對,你自己打開看看。”
喬生趕緊打開布包,裏面有一個香囊、一張字條,三張銀票。
一見香囊,喬生便明白了連城的心意。
畢竟,女子親手繡的香囊,通常都是送給情郎的。
字條上所寫的字,更是表白了心迹: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銀票乃是一百兩一張的,計三百兩。
“錦兒,多謝你家小姐的心意,但這銀票萬萬不能收!”
喬生一臉漲紅,将銀票遞給錦兒。
錦兒擺了擺手,一臉正色道:“喬公子,你先聽奴婢講。
小姐贈你銀子有兩層意思,一層是希望公子可以用心讀書,不用再擺攤浪費時光。
第二層,也是最重要的。
她擔心老爺從中阻擾,故意刁難于你,讓你準備豐厚的聘禮……”
“可是……”
“如果你真心喜歡我家小姐,真心想娶我家小姐,那就先收下,權當小姐借給你的。”
喬生十分感動,動情道:“連城姑娘真是我的知己,你回去告訴你家小姐,就說喬生必不負她所望。”
且說這晉甯城中,有一出了名的纨绔,名叫王罷。
其父王化成,乃是城中赫赫有名的鹽商,家财萬貫,與官府一向來往密切。
這天,王罷與幾個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席間不可避免地談起了風花雪月之事。
其中一個狗友道:“翠香樓新晉了一個花魁,長得那叫一個勾人魂……”
另一個卻道:“青樓裏的女子,終究是多了幾分脂粉氣。
要說這咱們晉甯城的美人,怕是非連城姑娘莫屬。”
“連城?史舉人的女兒?”
“對,有才有貌又有家世,可惜,史老頭心高氣傲,瞧不起咱們商戶,甯願挑窮書生爲婿。”
王罷趁着酒興道:“什麽叫瞧不起?說來說去還是你們的家底打不動他的心。
要是本公子出馬,保證讓那老家夥乖乖将女兒嫁給我。”
“那是那是……”
“希望王少爺心想事成。”
回家後,王罷還真跟父親提及了此事,說一定要娶史舉人的女兒爲妻。
對此,王化成自然是樂意的。
畢竟能與一個舉人結爲兒女親家,對于王家來說有着莫大的好處。
至少,可以提升王家的地位。
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是墊底的,舉人乃是士,妥妥的社會名流。
不過,王化成也知道史舉人的脾氣,不是僅僅有錢就能壓得住的,再說史家也不差錢。
思來想去,終于想到了一個人:縣令夫人蔡氏。
平日裏,王化成可沒少往縣衙裏跑,每次去都不會空手。
鹽商最大的靠山就是官府,沒有官府的批文,那就是販私鹽,殺頭大罪。
所以,縣衙裏上上下下的官員,王化成都得打點,拉好關系。
這個蔡氏比丈夫還要貪婪,有時候甚至還當着王化成的面讨要金銀首飾之類。
如果讓蔡氏出面去說媒,相信史舉人一定會給面子。
于是,王化成當即準備了大禮,帶着兒子一同前往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