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經過我們抽絲剝繭的暗查,那三個人根本不知銀票有問題。
甚至,給他們銀票的人也不知道銀票有問題。
總之,這潭水很深,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有辦法查到源頭。”
聽到這番話,許長安想了想,道:“這些銀票都是一千兩面額的,除了大宗生意之外,能花出去的地方必然是個銷金窟。
城中都有哪些比較出名的場所?回頭我去查一查。”
“據在下所知,城裏比較出名的地方有萬金坊、大快樂賭坊、麗春院、怡紅樓、盈香閣、群芳苑……”
本着查案子的心态,許長安開始出入煙花柳巷。
而且出手闊綽,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派頭。
反正是出公差,可以報銷的。
這晚,來到了揚州城赫赫有名的一處銷金窟:盈香閣。
一擲千金,常用于形容花錢大手大腳,沒有節制,任意揮霍,也或是形容财大氣粗。
但在盈香閣内,一擲千金之事并不稀罕,那是真的一擲千金。
盈香閣規模很大,美女如雲,且大多才藝雙絕。
一入盈香閣便如跌入萬花叢,陷入胭脂陣,令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而且,盈香閣每逢十五,便會舉辦一次花魁大會。
屆時樓中十二坊的金钗再加上一屆的花魁,共計一十三名美人一一登場獻藝,由客人評選出當月花魁。
對于不少男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場風花雪月之盛事。
所以每月十五這一晚,盈香閣的生意便會爆滿。
不過也并非所有客人都有資格參與花魁的評選。
要麽是盈香閣的老主顧,要麽交五十兩銀子的入場費用,才有資格到三樓大廳一飽眼福,并參與花魁的評選。
五十兩銀子,去一個普通青樓足以當好幾天大爺。
走着進去,扶着牆出來。
五十兩銀子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更是一筆巨款,足夠一家子好幾年的生活費用。
所以,來看熱鬧的人雖然很多,真正舍得掏五十兩銀子入場的可就不多了。
不過對于許長安來說,倒無所謂舍得舍不得。别說五十兩,五百兩他都不會皺眉頭。
反正有的是公差經費,他心痛個啥?
一入場,許長安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一邊磕瓜子,一邊假意欣賞屋子裏的布置,暗中卻在觀察每一個人,看看是否有可疑對象。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一衆美人兒魚貫登場,活動正式開始。
在場的客人大約有一百餘人,就算扣除一半的熟客,僅入場費用便有二千五百兩。
當然,這隻是前戲,高潮在後面。
老鸨子在台上例行介紹了一番,接下來,參與評選的十三個美人依次從各方面展現自己。
這是一次大飽眼福的機會。
因爲這些美人會盡量以最清涼的方式展現自己的身段、玉臂、玉足……
當然,才藝也是很重要的。
除了身段的展現,她們還會分别表演自己拿手的才藝,吹拉彈唱、舞姿什麽的。
活動持續了大約一個時辰,終于到了評選的時刻。
這時候,會有龜奴拿着字條分發給每個客人,上面已經寫好了編号。
客人隻需要動筆在自己中意的姑娘後面劃上一個勾,就算完事。
許長安選了十三号,也就是上個月的花魁。
根據他自己的眼光與判斷,這個花魁無論容貌、身段、氣韻、才藝都比較出衆,應該有機會連任。
果然不出所料,最終,這個花魁雖然隻得了三十票,但第二名隻有十幾票,優勢相當明顯。
高潮,終于要開始了。
老鸨子走上前台,滿面春風道:“恭喜霜兒姑娘再一次奪得本樓花魁。
各位大爺既然來到了這裏,想必也知道一些本樓的規矩。
接下來,霜兒姑娘将會陪伴各位大爺中的其中一位三日……”
不等老鸨子說完,便有一個中年漢子大喝了一聲:“大爺出四千兩!”
盈香閣的規矩,當月的花魁選出來之後,将會由一衆客人參與競價,底價爲二千兩銀子。
這漢子看來是個熟客,而且财大氣粗,直接翻倍加價。
不過,他粗,還有人比他更粗。
“我出五千兩!”
“六千!”
“七千!”
“本少爺出八千兩!”
這些人的銀子好像是撿來的一般,都是一千一千的往上加。
“本公子出一萬兩!”
一擲千金的主終于出現了。
按照當前普遍的兌換率,一萬兩銀子兌換一千兩金子,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一擲千金。
老鸨子眉開眼笑道:“喲,孫公子真是大方……”
說話間,眼神有意無意瞟向一衆人。
顯然,還想看看有沒有更豪的主。
人心就是這樣,其實一萬兩已經足夠多了,但老鸨子依然盼着更高的價格。
畢竟,她的收入全靠提成。
“一萬二千兩!”
下面沉寂了一會,終于有個年約三十來歲的男子擡了擡手,直接加了兩千。
“喲,原來是秦公子……秦公子真是有眼光……”
老鸨子的眼神又一次瞟向衆人。
不過這一次,終于沒有人再加價了。
他們的眼光紛紛瞟向十二钗……畢竟十二钗也不差,一千兩銀子便可以享受三日的溫柔鄉。
“恭喜秦公子獨占花魁!”
老鸨子眼見無人再加價,便高聲宣布了一句。
在一衆人豔羨的眼光中,秦公子摟着花魁,得意洋洋走下樓梯……
深夜。
後院一間小閣樓上。
秦公子正在埋頭苦幹。
突然間,似有一縷風掠來,秦公子眼前一黑,趴着一動不動。
“秦公子……啊……唔……”
霜兒感覺有些不對,一睜眼,不由驚呼一聲,随之也暈了過去。
許長安搖了搖頭,開始翻找那秦公子的衣服。
這家夥顯然有備而來,身上帶了厚厚一疊銀票,還有一些散碎的銀錠。
許長安一張張查驗,竟發現了兩張重号的銀票,也就是那批有問題的大通寶鈔。
當然,也不能憑此斷定這家夥一定有問題。
畢竟很少會有人去注意銀票上的編号。
正常情況下,辨識銀票的真僞主要是從紙張,圖案、字樣、印章等幾個重要方面查驗。
正如許長安前世的鈔票,除了專業的驗鈔人員,普通人,有幾個人會去關注鈔票上面的編号?
于是,許長安将那秦公子從床上拎了下來,往他身上扔了件衣服遮住,随之一指點醒。
秦公子一睜眼,看到眼前一個蒙面人正盯着他。
“救……饒命……”
本能的想要開口呼救,結果剛呼出一個字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改成饒命。
因爲他發現,對方正在比劃着一把亮晃晃的尖刀。
“不想死的,就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秦公子哀哀道:“大俠饒命,有事好商量……”
許長安晃了晃手中的銀票:“說,你身上這些銀票從哪裏來的?”
“銀票?大俠,這些銀票不是我的,都是你的……”
這家夥自以爲聰明,一臉讨好地說。
“少來這套,再問你一次,這些銀票從何而來?”
許長安将刀尖抵近了秦公子的喉嚨。
“别……大俠,有話好好說。我可以對天發誓,這些銀票都是從家裏拿的,絕非偷搶來的。”
“你家是做什麽生意的?這批銀票又是誰給你們的?”
“我家裏是經營酒坊的,至于銀票是誰給的真不清楚,最近有好幾個大客戶……”
逼問了一番,許長安确定這家夥沒有說謊,對于銀票之事是真不知情。
“嗯,你之前說這些銀票不是你的?”
秦公子苦着臉道:“呃……對,應該是大俠的……”
“上道!”
許長安滿意地點了點頭,随之身形一晃,掠窗而去。
之前,他已經暗中查過另外幾個有嫌疑之人,包括盈香閣的帳房他也潛入檢查過,暫時沒有發現有問題的銀票。
沒想到,在秦公子這裏倒是有了一些收獲。
可憐那秦公子卻是雲裏霧裏,搶劫就搶劫吧,又不是不給。
問半天廢話是幾個意思?
最讓他想不通的是,床上明明躺着一個花魁,這家夥居然不上?
不會是個太監吧?
離開盈香閣之後,許長安連夜找到了花滿樓。
剛一飄進屋内,躺在床上的花滿樓便坐起身來:“許公子深夜造訪,一定是有了什麽發現?”
雖然知道花滿樓有聞聲辨位的本領,感官異于常人。
但是,許長安依然有些驚訝:“花公子,你确定你真的看不見?”
畢竟他與花滿樓隻見過兩三次,而且他的身法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那麽,花滿樓怎麽知道是他?
花滿樓反問道:“你有沒有聽過雪花飄落在屋頂上的聲音?”
“呃……”
這個,還真沒有。
雨點落在房頂上的聲音倒是經常聽。
不是聽不到,而是許長安還不至于無聊到凝神去聽雪花落在房頂的聲音。
對于正常人來說,下雪時,最大的樂趣自然是看雪花,賞雪景。
但是,花滿樓看不到,所以他隻能靜靜地聽。
用耳朵去聽,用心去感受,去描述他心目中最美麗的世界。
花滿樓緩緩道:“我能聽到,不僅能聽到,還能感受到雪花的形狀,它們飄落的方向。
同樣,隻要我接觸過的人,我就能感受到……”
這句話,突然令許長安心裏一動。
隐隐間,他似乎悟到了一些什麽,猶如霧裏看花。
花滿樓雖然看不見,但卻沒有自暴自棄,反倒将之發揮成了一種優勢。
他比别人更善于參悟。
聆聽落雪的聲音,感受花開的生命。
這不就是一種悟道的方式麽?
看來,有機會要與這家夥多聊聊,說不定會找到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