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這事是不是鳳卿卿在幕後主使的,眼下他都不能與她撕破臉。
聞言,鳳卿卿心裏愈發得意,身子軟若無骨地靠在夜臨風的胸脯上,嬌聲道:“以後不許你再兇我。”
娘和外公說得果真沒錯,隻要林家權勢滔天,她就能拿捏住臨風!
“朕也是一時情急,”夜臨風幹笑道,“就這一次。”
“那你還要攆我走嗎?”鳳卿卿不依不饒地追問着。
“這!”留她下來,她必會提出見鳳绾衣,可不留她,難保她不會向林榮廣告狀。
夜臨風有些左右爲難。
“我又不會吃了她,隻是想和她說說話而已。”鳳卿卿輕輕嘟起小嘴,手指熟絡地在他胸前畫着圈圈,“你就應我這一回吧,大不了,你就在這兒守着。”
夜臨風細想片刻,最終在她的執意下,同意了。
“她身子弱,你别刺激她。”他不放心地提醒道。
鳳卿卿心尖微疼,像是被針刺過。
同樣失去了孩子,當初有誰關心過她的死活?
憑什麽那賤人能讓臨風上心?
怨毒的暗芒在她秋水般的眼眸中一閃而過。
她裝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兒,點頭答應下來,在夜臨風欲言又止的目光下,悠然走向内室。
腳步聲漸漸逼近,鳳绾衣阖上了眼睑,虛弱地躺在床榻上。
鳳卿卿在床沿止步,趾高氣昂地看着抱病在床的女子,勾唇一笑:“姐姐,喪子之痛的滋味好受嗎?”
她俯下身,貼着鳳绾衣的耳畔說話。
鳳绾衣氣息不變,隻當她是團空氣。
“呵,你也有今天!”鳳卿卿陰恻恻地笑着,雙目布滿陰霾,“你說,要是我把這消息告訴了定北王,他會不會抛下戰事潛進宮來探望你呢?”
溫熱的鼻息不斷噴灑在鳳绾衣的耳垂上。
她嫌惡地偏過頭去,雙眼微睜,諷刺地回視她,就像在看一個唱着獨角戲的滑稽小醜。
又是這樣的眼神!
鳳卿卿勃然大怒,手臂突地揚起,作勢要揮下。
“妹妹——”鳳绾衣驚呼道。
話剛落,珠簾外就闖入了一道人影。
“咳咳咳,”她痛苦地捂住心口,似要把五髒六腑通通咳出來。
見狀,夜臨風狠狠剮了眼鳳卿卿,他就不該答應她的請求。
“沒事吧?”他側坐在床沿,溫柔的爲鳳绾衣拍背順氣。
搖搖頭,擠出抹蒼白的笑容,說:“不礙事的,你别怪她,是我不好,我沒能保住這個孩子。”
手掌緊緊拽住腹部染血的衣衫。
刺目的血紅,讓夜臨風有些不忍再看。
他撇開眼,冷聲道:“人,你已經看過了,沒别的事,回你的寝宮去。”
鳳卿卿氣得臉色鐵青,她是故意的!故意激怒自己,好讓臨風同情她!
“還不走?”夜臨風擰眉催促,耐心即将耗盡。
鳳卿卿緊了緊拳頭,就這麽走了,這賤人豈不是會更加得意?
可她看得出臨風對她已有怨言,再違背他的心思,怕是要讓他生憎了。
她不甘心的瞪了鳳绾衣幾眼,拂袖離去。
守在禦書房外的翡翠,見她一臉怒容的出來,忙不跌擡腳跟上。
“你去打聽打聽,負責爲鳳绾衣調理身體的是哪位太醫。”
鳳卿卿一路行到禦花園,心頭的火氣才勉強降低下來,沉聲吩咐道。
“我要她這輩子做不了母親!”
“嘶”,翡翠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你認爲我做錯了?”鳳卿卿冷眼盯着她,大有她若敢點頭,就要她好看的意味。
翡翠慌忙搖頭:“奴婢不敢。”
縱使她心有微詞,也不能承認。
“量你沒這膽子。”鳳卿卿傲慢地輕哼道,“辦事利索點,别留下尾巴。”
她要讓鳳绾衣下半輩子活在無盡的煎熬痛苦裏,唯有這樣,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禦書房内室。
鍾太醫親手煎好補血養身的藥湯,送到房中。
夜臨風接過瓷碗,揮揮手,将他攆了出去,輕輕吹了吹氣,等藥涼一些,才遞到鳳绾衣的嘴邊。
她木然張口,仿佛一具失去了生息的木偶。
“孩子往後會有的。”夜臨風啞聲安慰道,神态間,浮現了一抹痛意,“朕已經命人嚴查此事,一定會揪出下毒害你的真兇,爲你,爲孩子報仇。”
鳳绾衣輕擡眼皮,眼神空洞地望着他,半響,才艱難啓口:“我想搬回安南王府。”
手指一抖,捏着的銀勺與瓷碗碰了碰,發出一聲叮當的脆響。
“你是朕的皇後,怎能回王府居住?”
傳出去,天下人會如何看待他?
“臨風,何必再查呢?”鳳绾衣無力地笑了,“你我心裏都明白幕後主謀是誰,我可以不計較過去,我想和她重修于好,可她卻……”
她有些說不下去,眼眸再次閉上,兩行清淚無聲落下。
“讓我走吧,我現在不想見到她,也不知,該怎樣面對她。”
“不行!”夜臨風的态度仍舊強硬,“王府裏空無一人,你身邊沒個伺候的,怎麽能行?”
更者,她若離開皇宮,豈不是給夜鸾煌機會?
就算他派再多的人手在王府盯梢,也有可能被夜鸾煌鑽了空子,将她帶走。
“在宮裏,我與她擡頭不見低頭見,”鳳绾衣語帶哽咽,“這樣下去,我怕會忍不住想報複她啊!”
“興許不是她做的。”這話就連夜臨風自個兒也不信,他面露一絲猶豫,若不想個法子安撫好她,恐怕她會又一次‘離家出走’。
他再三思量後,做出了決定。
“朕會下旨,将她禁足在箐竹宮中,無朕的允許,不準她擅自離開寝宮一步。”
那女人三天兩頭興風作浪,确是該罰了。
“隻是這樣嗎?”鳳绾衣臉色突變,慘笑道,“她對你而言,果真是不同的,我孩兒的性命,竟隻換來一道禁足令?”
“你别激動。”夜臨風忙想靠近她,哪想,手臂剛一伸出,就被鳳绾衣拍開。
她重重喘着粗氣,面上難掩失望。
夜臨風微微怔了怔,卻不曾動怒。
如若她對此事無動于衷,那才會令他起疑。
“朕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啞聲說道,面上一派爲難之色。
“苦衷?”鳳绾衣臉上寫着‘不信’二字,“你莫要再用謊話來騙我了,你不過是念着舊情,不肯處置她罷了。”
說着,她苦笑道:“我不想逼你做違心之事,隻求你放我出宮,讓我回府上靜養一段日子,等我邁過這道坎,再回宮來吧。”
哀莫大于心死,她話語間流露出的灰心絕望,讓夜臨風很不好受。
眉峰緊皺着,擱下藥碗,神情鄭重地看着她,道:“你離京許久,很多事尚不清楚。”
他挑挑撿撿把林家重歸朝堂,且舊部任要職的事兒說了,可對林家掌控的兵馬,以及他們是如何勾搭上的,卻是隻字不提。
“前線戰事膠着,朕得依靠林榮廣的舊部誅殺亂黨,不得已,隻能暫時委屈你了。”夜臨風抿了抿唇,又添上句,“等戰事平息,朕定爲你讨回個公道,絕不再姑息她。”
聽這話,他對鳳卿卿是罪魁禍首的事,似是深信不疑?
鳳绾衣眸光微閃,佯裝出一副不甘願的表情。
“绾衣,朕知道,讓你暫不追究很難,失去這個孩子,朕和你一樣痛心,可朕……”
“你别說了。”鳳绾衣輕聲打斷了他,“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的态度有些松動,夜臨風心頭一喜,關切的說:“那你得先把藥喝了。”
“放那兒吧。”
夜臨風遲疑數秒,妥協道:“朕命人把藥重新熱一熱,一會兒再送過來。”
說完,他俯下身,體貼地掖了掖被角,這才步出内室。
禁足的旨意即刻下達,爲防止鳳卿卿再生事端,夜臨風索性派了一列侍衛把守在箐竹宮内外,且嚴令宮人不得将此事外傳。
一番安排後,夜臨風在雲霄殿後殿召見了以兵部侍郎爲首的親信官員,商議征糧一事。
他本以爲安撫好鳳绾衣,姑且就能壓下此事,卻不知,宮裏早已是暗潮湧動。審訊宮人的侍衛沒能問出有用的消息,可他們在搜查宮女居住的卧房時,無意間找着了一個包袱,包袱裏放置有上千兩銀票,且出自同一家錢莊,不僅如此,在負責鳳绾衣每日問診、煎藥的太醫房中,也
搜出了幾張蓋有同一個錢莊私印的銀票。
侍衛慌忙上奏,夜臨風秘而不宣,隻命親信在暗中追查。
隐衛盤問過錢莊的管事,從銀票的編号及賬簿上,找到了一絲蛛絲馬迹。
仁康宮。
鳳绾衣慵懶地靠在太師椅上,面色比起前兩日好轉了許多,隻眉宇間仍留有幾分病态。
“大小姐,該喝藥了。”南楓穿着太監服,手捧苦藥進屋。
當日被收監的宮人,除查出有嫌疑的一人,其他人等在昨日就被無罪釋放。
鳳绾衣嫌惡地瞥了眼碗裏黑漆漆的藥汁,道:“拿走。”
“不喝藥您的身子怎能康複?”南楓少有的強勢,“您再這樣,屬下隻好把宮裏的事告訴北王爺了。”
“你這都是跟誰學的?”竟搬出鸾煌來要挾她?
鳳绾衣郁悶地鼓了鼓腮幫,雙眼一閉,伸手接過藥碗,咕噜噜吞進了腹中。
就知道這招管用。
南楓彎了下唇角,将甜棗遞去,嘴上不忘說:“夜臨風的人,已經查到錢莊了。”
“唔。”鳳绾衣含糊地應了聲。
“屬下不明白,夜臨風在明面上息事甯人,爲何要在暗中派人秘查?”他有心要追究,理應交由刑部、大理寺審查才對。鳳绾衣斜眼睨着他,笑道:“自然是爲了秋後算賬,他想借林家的勢對付鸾煌,又想在事後,尋個正大光明的理由,除去林家,必得早做準備,收集好證據,一舉将林家打入谷底,使其再無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