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本宮爲了何事?”
不多會兒,殿裏就傳出了清脆悅耳的盤問之聲。
“皇後娘娘,皇上繼位以後,後宮無主,冷宮的宮支用度全都被内務府停了,這天漸漸涼了,宮裏頭缺衣少食,主子們快熬不下去了。”公公低泣道。
聽到這裏,殿外的八名宮女神經一松,原來這奴才是來求恩的。
殿内,鳳绾衣擒着抹狡黠的笑,朝公公眨了眨眼。
“原來如此,本宮初掌後宮,對冷宮的情形不太了解,”她一邊說,一邊從袖中取出信紙,垂目一看,秀眉不由皺緊。
春風苑竟查無所獲?
她複又擡起頭,向公公招了招手把人喚到跟前來,無聲指了下肘邊矮幾上的茶盞,嘴上繼續說:“這冷宮裏都住着那幾位小主?她們犯了何事,被貶至冷宮?”
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書寫。
【丞相府找遍了嗎?可有找到宋義?】
當初鳳鴻澤锒铛入獄,府裏的下人散的散,走的走,隻剩下宋義一人留在府中,但她從密道回京時,府中已是空無一人,宋義更是不知所蹤,她回宮前,曾秘密委托探子搜尋宋義的下落。
公公貓着步子走到她身旁,一邊說着冷宮小主的來曆,一邊蘸水寫字。
【找過了,府裏沒有線索,宋管家下落不明】
鳳绾衣心頭微沉,宋義對娘情深意,不會無緣無故離去。
“難不成落到賊子手裏了?”她擰眉低喃道,聲音極輕。
南楓神情凝重的點了下頭,再度寫到【頗有可能】。
“林榮廣那方查得怎麽樣?”人若當真不見了,必是落到了他手裏,宋義在鳳鴻澤身邊多年,說是他的左膀右臂也不爲過,林榮廣有心想尋诏書,定不會放過他這個知情者的。
【林家三日前在京中現身,進宮來了】
“唔,”鳳绾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颚,三日前?那不正是她裝病将夜臨風請到仁康宮的日子麽?
他們果然在暗中有所往來!看樣子她之前的猜測是對的,助夜臨風逼宮的兵馬,确是林榮廣麾下的水師。
夜臨風曾說過,現在的朝堂和夜弘天在位時大不一樣,他繼位尚不足數月,朝廷未開科舉,一時半會兒哪兒找得到這麽多新晉官員,頂替被他殘殺的大臣?
一抹精芒掠過眼眸,她喃喃低語道:“這些新官,恐怕是林榮廣昔日的舊部,亦或是他逃離大牢後,廣納的門客?”
如此一來,一切就能解釋得通了。
“你所請的事,本宮會命人複查,”她忽然提高聲音,朗聲道,“如若屬實,本宮便做主恢複冷宮往年的用度,你這奴才倒是個忠心的,留在本宮的仁康宮任職,可好?”
公公激動得不能自已,忙不疊跪地謝恩。
鳳绾衣揮手叫起,又傳了宮女進殿,差她們去前朝瞧瞧夜臨風下朝了沒有,若是退朝了,就請他過來一趟。
诏書一事不能耽誤,她得和林榮廣比快,在他之前,拿到這份對鸾煌不利的證據!
宮女沒多久就帶了消息回來:“娘娘,早朝未散,皇上仍在雲霄殿中。”
都這個時辰了,早朝竟還沒散去?
鳳绾衣有預感,今日朝堂肯定出了大事兒。
“你新來仁康宮,人地兩生,今兒就留在宮裏,有不明之處,向嬷嬷請教就可。”她轉眸看向公公,輕聲吩咐道。
公公福身領命,兩人不着痕迹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替本宮更衣,回京多日,本宮還未去大牢裏探望過父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也不知父親在那兒過得怎麽樣。”鳳绾衣恰時流露出幾分擔憂。
八名宮女對望了一眼,不好攔阻,遂,進言道:“奴婢們陪娘娘同去吧,宮外亂得緊,娘娘是千金之體,可不能有任何閃失。”
“也好。”鳳绾衣從中挑了三個宮女作陪,換好衣物,手持出宮的令牌,在宮外乘馬車趕赴大牢。
她前腳剛一走,後腳就有宮女去了雲霄殿,候在殿外,等待着向夜臨風報信。
天牢鳳绾衣不是第一次來,在經過那間曾關押過夜鸾煌的牢房時,步子微微停頓了一下。
“娘娘?”宮女喚了一聲,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這空蕩蕩的牢房有什麽好看的?
鳳绾衣即刻回神,惆怅的歎息道:“當初定北王就關押在此。”
“娘娘是在想北王爺嗎?”宮女試探性的問道。
“本宮的确念着他,”鳳绾衣冷不防側目看來,眸光冷冽如刀,透着一股子銳利。
宮女背脊一寒,一股畏懼感油然而生。
娘娘的眼神好生淩厲,就像看穿了她全副心思似的。
“當初他若死在了這裏,哪還會有今時今日的局面?”語氣帶着幾分扼腕,“算了,都是過去的事,現在再提又能改變什麽呢?”
她搖搖頭,再度擡步。
既是演戲,就得演到極緻,她相信,今日的言論,宮女會一字不漏的向夜臨風禀明,屆時,他會更加堅信,她對他的忠心。
一抹狡詐的笑悄然在她的唇邊綻放。
鳳鴻澤犯的是通敵賣國的大罪,關押的牢籠位于天牢最深處,四面矗立着光秃秃的灰牆,地上堆放着雜草,一塊草席就擱在草堆上邊,後方牆壁頂部有一個幾寸寬的通風小口。
漆黑的空間裏彌漫着一股刺鼻的惡臭。
獄頭打開鎖,畢恭畢敬的迎鳳绾衣進門。
幾隻老鼠聽到開門聲,吓得吱溜溜往牆角裏鑽。
“娘娘,咱們回宮去吧。”宮女掩住口鼻,嫌惡地看着牢中肮髒的環境,“您身子金貴,哪能在此久留?萬一染上些髒東西,奴婢怎麽向皇上交代啊?”
鳳绾衣涼涼睨了眼背對鐵門,盤膝坐在涼席上的男人。
黯然一歎:“爹能待得,本宮怎就待不得了?你們先出去吧,本宮想同爹說說話。”
“可是!”她要寸步不離的守着娘娘啊。
“出去。”
不容忤逆的強勢口吻,讓宮女滿腹的說詞通通止于舌尖。
她無奈的福了福身:“是。”
鳳绾衣微微颔首,目送衆人退走以後,才舉步向鳳鴻澤靠近。
“爹,”她哽咽地喚道,“女兒不孝,讓您受苦了。”
說着,她輕提裙擺,在鳳鴻澤身旁跪下。
“女兒想了好些辦法,求了不少人,可這事茲事體大,女兒實在是……實在是無能爲力啊。”
兩行清淚緩緩落下,泣不成聲。
鳳鴻澤的身軀猛地僵了僵,轉過身來,神情複雜的凝視她。
“哼,”他冷嗤道,“這些話你以爲我會信嗎?當初害我入獄的罪魁禍首,就是夜鸾煌!你敢說這事你毫不知情?”
鳳绾衣早料到他不會輕易相信,面上裝出一副驚詫的表情,愣怔道:“爹,您懷疑女兒有份兒參與其中?您怎能這樣想女兒!女兒對爹向來敬仰,哪裏幹得出這要遭天打雷劈的事?”顫抖的手指用力拽住鳳鴻澤肮髒的衣袖,哭訴道:“自打爹被夜鸾煌害到這步田地,女兒就與他割破斷義,再無往來了,您可是怪女兒不曾來探望過您?女兒也想來,可太上皇下了聖谕,不許旁人擅自見您
,女兒花了不少精力,想打通關系,卻沒能成功。”
“太上皇?”宮裏幾時有太上皇了?
鳳鴻澤的心思霎時轉開,沉聲追問道:“京城出事了?”“是,”鳳绾衣抹了下淚,把他入獄後的種種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女兒心中有愧,自知無面目再在京城立足,在得知救爹無路後,便離開了京城,若非臨風當了皇帝,尋人接女兒回來,女兒都不知要幾時才
能見上爹一面。”
“天底下還記得爹的,也就隻剩下你了。”鳳鴻澤感慨道,心頭的猜疑消失了許多,他欣慰地拍了拍鳳绾衣的手背,神态間露出絲絲慈愛之色。
“不隻有我,還有妹妹。”鳳绾衣破涕爲笑,“妹妹她身份尴尬,如今雖住在宮裏,但她仍頂着北王側妃的頭銜,即使心裏挂念着爹,可礙于身份,才會……”
“你不用爲她說好話。”鳳鴻澤沒好氣的打斷了她,“鳳卿卿是什麽人,這些年爹會看不清楚?她真惦記我的死活,這些天,就算人不來,總該托人傳個口信。”
他鐵青着一張臉,情緒頗有幾分激動。
鳳绾衣趕忙跪行了幾步,爲他拍背順氣。
“呼”,鳳绾衣氣喘如牛,滿心憤慨。見狀,鳳绾衣便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攬:“是女兒不好,女兒不該提這些事惹爹不快,不過爹,你放心,臨風不日就要冊封女兒爲後宮之主,等過些日子朝局穩定些,與梁國的關系緩和一點,女兒就找機會向
臨風進言,他是一國之君,隻要他下令大赦天下,文武百官誰敢不同意?”
鳳鴻澤先是一喜,不愧是他的嫡女啊,沒枉費他這幾年的盡心栽培。
“你剛才提起梁國?我國與梁國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關系怎會緊張?”他佯裝不解的問道,想要套出更多情報。
他在此關押了兩三個月,根本沒機會見外人,每日的吃食,都是獄頭隔着鐵門,從門下的小門外遞進來的,哪兒有機會打聽朝堂、邊境的情況?
鳳绾衣順勢将夜鸾煌奉命前往邊關平息戰亂的事說了,卻隐瞞了梁國内亂的消息。
“他解決了邊境的麻煩,與苗疆女王締結盟約,擁兵自重,不肯班師回朝,我在宮裏邊聽人說,爲這事,南梁皇帝十分震怒,在邊關集兵數萬,極有可能會同我國兵戎相見。”
“真有此事?”鳳鴻澤雙眸蹭地亮了,唇角抑制不住的朝上揚起。
梁國早有征讨楚國之心,眼下夜鸾煌和夜臨風爲争權奪位對持,楚國國内局勢緊張,正是趁虛而入的最好時機!如果他能把握住機會,促使梁國吞并楚國,到時候,論功行賞,他當記一大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