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菜的手在半空一頓。
“我就知道是這樣。”
若非鬧了别扭,绾衣她幹嘛不親自督促小煌煌用膳?非得兜這麽大的圈子。
“說來給我聽聽,我替你拿主意。”
夜鸾煌睨了他一眼,随後默不作聲地專心享用飯菜。“難道是因爲早晨的事?不是我說你,這鳳卿卿和她本就是仇敵,人在你府上不見了,她會遷怒你很正常,你是男子,心胸放大點兒,她說什麽,你聽着不就得了?同她較什麽真?真把她惹惱了,最後傷心
傷肝的,不還是你嗎?”
雁漠北苦口婆心地勸道,說得嘴都幹了,哪想,夜鸾煌竟沒吱聲,仍優雅地品着飯菜。
“你!你真真是不識好人心!”
手指用力戳向夜鸾煌的額角。
“行了。”手腕輕輕一晃,筷背精準打落了那隻不安分的手指,“我有件事兒要拜托你。”
雁漠北聽完他的囑托後,臉上哀怨更甚,拍拍衣訣刷地站起身來。
“你成天就知奴隸我。”
言罷,拂袖離去。
雖說嘴上抱怨不斷,但他已然是默認答應幫這個忙。
行出主帳後,雁漠北腳下一轉拐道去了鳳绾衣休息的營帳,快步走至帳中,嬉皮笑臉地朝她作揖:“末将圓滿完成了軍師交代的任務。”
鳳绾衣暗自松了口氣,忙出手虛扶了他一把。
“小煌煌猜到是你在背後吩咐的,不知吃得有多香,”雁漠北順勢直起身子,面上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整個一餓死鬼投胎。”
幻想着那呆子風卷殘雲般用膳的架勢,鳳绾衣不由得唇角一彎,露出抹輕快愉悅的笑。
搖曳的燭光下,她的笑容明媚且美好,霎時迷亂了雁漠北的心神,近乎癡迷的目光貪婪地鎖定在她的臉龐上。
“他有說些别的嗎?”旖旎的心思霎那間一掃而空,他貌似恍然地一拍腦袋:“瞧我,差點把這事忘了,我離開前,小煌煌特别囑托我在暗中聯絡江湖門派,在楚國境内暗尋那倆女人,還說查到消息,立即差人送去春風苑,”話
頓了下,他接着又說,“他這人,腦經死闆,又不會說些動聽的情話哄姑娘開心,不過,他待你的心卻是真的,比黃金還真!”
“我明白。”天底下不會再有人比她更清楚,夜鸾煌待她的好有多重。
笑意漸漸淡去,她深呼吸一下,纏繞在心中半日的愁雲如數散開。
再等等,等她報了仇,手刃了夜臨風和鳳卿卿,她便舍下一切,随他歸隐!
次日清晨,鳳绾衣起了個大早,穿戴上男子長衫後,踏着晨露來到主帳,接過士兵手裏盛滿水的銅盆,孤身進入帳中。
“你怎麽來了?”
夜鸾煌早已起身,見進來的人是她,又驚又喜,三步并兩步走到她身前,奪過水盆。
“這種事交給近侍去做就好。”
“我不就是王爺你的近侍麽?”鳳绾衣眨眨眼,模樣少見的俏皮、活潑,這樣的她不似平日裏謀略萬千,滿腹算計之輩,倒更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單純女子。
夜鸾煌展顔微笑,寵溺道:“隻做個近侍,豈不是屈才了?旁人會笑話我,不懂知人善用之道的。”
“誰敢笑話堂堂定北王?”鳳绾衣打趣道,“隻需王爺你一聲令下,那人還不得腦袋落地?”
“你啊。”夜鸾煌被她逗樂,手指輕剮了下她的鼻尖,然後讓她在帳中小坐,親手端着水盆繞過主帳的屏風,入了裏頭開始洗漱。
鳳绾衣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把茶水遞到他身邊,供他漱口。
涼水入喉,夜鸾煌涮了涮口,便将水吐出來,唇邊滲落下幾滴水漬。
見狀,鳳绾衣不做多想地取出袖中娟帕,傾身探過來,爲他擦拭唇角。
神色溫柔且專注,仿佛替丈夫打理形象的妻子,夜鸾煌雙眸一柔,寸寸濃情翻湧其中,大手猛地圈住她的腰身,唇順勢落了下來。
什麽夜臨風,什麽鳳卿卿,這一刻都是天邊浮雲。
隻要她留在他的身邊,那些深藏在她心底的秘密,他便不去探究!
“王爺。”
簾布飛揚,康浩單手握住腰間的佩刀大步邁入帳中。
兩人驚如彈簧,立時分開。
康浩隻愣了半秒,便慌慌張張地扭頭跑出主帳。
“末将什麽都沒看見。”
天,他居然打攪了王爺和鳳小姐的好事!
帳中再度恢複安靜,鳳绾衣的臉頰飄上了兩團紅雲,不自在地挪開眼,看向牆角。
夜鸾煌惱火地瞪了眼飄舞的簾子,這個康浩!
他暗暗記下了這筆帳,來日方長,往後他總能把場子讨回來。
“你放心,”他摁下心裏的怒火,語調溫和的安慰道,“康浩不是個嘴碎的。”
即使看到了不該看的事,也決計不會在背後說三道四。
說得好像他們在偷情似的。
鳳绾衣默默腹诽道,臉上紅潮更甚,猶若含苞待放的春桃,嬌豔欲滴。
驚豔之色自夜鸾煌的眸底掠過,緊接着,一股莫名的燥熱油然而生,熾熱的目光如火星濺灑在鳳绾衣的面龐上。
她嗔怒地沖他投去一記眼刀。
“還不快去把人叫進來?”
康浩向來穩重,如此魯莽的一面可不多見,必是有大事發生。
“嗯。”
他應了聲,可身子卻沒動,仍目不轉睛盯着她。
“去啊。”鳳绾衣故意冷下臉,催促道。
夜鸾煌戀戀不舍地行出營帳,可腦中,她羞比花嬌的絕美身影始終揮之不去。
沒過多久,兩人便去而複返。
夜鸾煌昂首走在前邊,對康浩一副愛搭不理的冷淡模樣,看得鳳绾衣連連搖頭,隻覺好笑。
“究竟出了什麽事?”
她索性不在理會他,眸光轉向康浩。
“是派出去的探子有消息傳回了?”“的确有南梁二皇子的情報,但不是探子找到的。”康浩一本正經地說着,将懷裏的密信呈交上去,趁二人展信閱看時,解釋道,“信是士兵早晨巡營時,在營地外的旌旗杆上發現的,應是昨天夜裏,有人趁
兵士們不備,偷偷釘了上去。”
剛展開信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行行銳氣十足,筆鋒犀利的行草字迹。
都說字如其人,能寫出這字的,絕非等閑之輩,定是久居高位的上位者。
鳳绾衣一目十行地将信看完,面容微沉,透着幾分凝重與狐疑。
“我們派遣數多人手隻差掘地三尺,都沒把他找出來,現在他竟主動現身,還邀你明夜子時,在皇陵内相見,其目的,絕不簡單。”
信的末首有蓋上南梁二皇子的私印,即便這字不是他所寫,但個中内容,必得到了他的首肯,不然,他的私印不可能出現在信上。
夜鸾煌沉聲說,“他的目的爲何,會上一會就能明了。”
數萬大軍兵臨皇城,營中又有師兄、南楓這等武功高強者,南梁這位二皇子即使心有不軌,想在暗中算計什麽,也難如願。
對此,鳳绾衣并無異議,要想梁王自願退位,他們必得拿下二皇子,而今夜,是個送上門的絕佳機會。
“不過,”她秀眉緊擰,略帶不解的說,“他應該知曉眼下的局勢對他有多不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可不是一個權傾朝野的精明皇子會幹的事。
“我擔心他意欲調虎離山。”單論對皇城地形的了解,他們遠遠比不上土生土長的梁國人,且這皇陵自古機關重重,保不定他有意想将鸾煌引去,再在那方設下伏兵,鸾煌身手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如果被拖延住手腳,擾亂了軍心
,軍中會生出大亂子,這時,二皇子再揮軍攻打,誰勝誰負很難預料。
頃刻間,這些念頭便在鳳绾衣的腦子裏閃過。
“呵,他有張良計,我亦有過牆梯。”夜鸾煌揚唇輕笑,笑容裏帶着滿滿的自信。
鳳绾衣自是信他的,緊鎖的眉頭當即松開:“看來你已經想到防範之策了。”
“自然。”
夜鸾煌喚南楓進賬,囑咐他動身趕赴皇陵查探虛實,随後又把萬陌謙叫到跟前,盤問皇陵内外是否設有機關。據萬陌謙交代,皇陵外圍一直有數百兵士把守,這些人是對皇室死忠的侍衛,個個忠心耿耿,除梁王的聖谕,旁的人誰也别想調動他們,眼下皇城戒嚴,皇陵的守衛雖有所減少,但這數百名兵士并未被調
離崗位,若有人想強突皇陵,在那方設下埋伏,将會遭受到士兵的拼死反抗,即便不敵,士兵也會發出信号彈,向皇城告警。
而前去探查的南楓帶回的消息與萬陌謙所說一緻。
守陵的精兵雖無内力,但人數足有三百餘衆,陵内,無兵馬埋伏,十分安全。
鳳绾衣心中的古怪感又深了些,抿唇道:“夜裏我和南楓同你一起赴會。”
他一人前往,她不放心。
“好。”她跟在自己身邊,他總是能護得了她的。
夜鸾煌爽快答應了,而後細細叮囑康浩,務必提高警戒,防止今夜有敵軍偷襲,且吩咐,一旦天亮時,他們未回營,立即揮軍直逼皇宮,一舉破開宮門,拿下禁宮。
夜微涼,營中數萬将士全無半分睡意,除卻巡視營地的士兵,其餘人皆抖擻着精神待在各自的營帳中,凝神戒備,但凡外邊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傾巢而出。
雁漠北得知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皇子深夜有邀,主動請纓要跟着去。
鳳绾衣正在帳中清點着身上剩餘的毒藥,永魯關外投用的毒不多,還剩了兩瓶,她随身放好,想着夜裏萬一出現什麽差池,尚且有反擊自保之力。
等她忙完手上的事,才分神應對找上門來的雁漠北。
“這次去的人不宜過多,驚動了皇陵的守衛對我們不是件好事。”
“我的武功不在小煌煌之下,怎麽可能驚動那些侍衛?”雁漠北反問道,同時,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夜鸾煌随手将一把鋒利的匕首交到鳳绾衣手中,讓她拿去防身,嘴上回道:“她說的不是你,而是花蝶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