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蝶衣幾時見過她這副樣子?驚呼道:“嫂嫂,你昨夜沒休息好嗎?眼裏都有血絲了。”
“不打緊。”鳳绾衣溫和地笑了笑,忽地,目光在花蝶衣手中的信箋上一頓,“哪兒找來的信?”
花蝶衣一五一十把在大堂的事說了一遍,剛巧此時,雁漠北也揉着痛到快要炸開的腦袋開門出來。
“能讓我安生睡會兒覺嗎?大白天的,叫魂啊?”
花蝶衣隻得再複述一遍。
“信?”夜鸾煌穩步從雁漠北身後走出,輕手接過了信箋。
從他現身出門,到展信來看,從頭到尾目光竟未朝鳳绾衣那方看一次。
鳳绾衣心頭一沉,臉色也冷了下來。
雁漠北腦子暈乎乎的,沒見到這一幕,他探頭張望着信上内容,随即,眸中的迷離微醺之色一股腦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女人腦子有病吧?”
夜鸾煌摁在信箋兩角的手猛地一緊,竟是在信紙上壓出幾道皺印。
“刷”,鳳绾衣趁他愣神的空檔,眼疾手快地将信箋抽走,一目十行般看閱内容。“十日後宮廷比武,邀皇城各勇士參加,能橫掃千軍,脫穎而出者,當與吾王交手,戰勝吾王,吾王将賜予蠱王,以示嘉獎。”花蝶衣輕聲念着文字,眸中光彩熠熠,“比武?這麽好玩的事,我們一定得去湊
湊熱鬧。”
“好玩?”鳳绾衣撕拉一聲将信函撕碎,任碎紙紛紛揚揚落在地上,目光冷得刺骨,“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特地在這節骨眼上招辦比武,還專程送信到客棧,分明想誘我們前去參賽。”
蠱王唯苗王獨有,要贈與的對象,隻會是和苗王關系密切之人。
“這是一場比武招親。”她斷言道。
“比武招親嗎?”雁漠北不禁鄙夷,“她是嫌後宮裏的男妃不夠多,還想多幾人伺候?”
“不,秦蘇的目的不是那些人。”
而是鸾煌。鳳绾衣定眼看着夜鸾煌,“昨日我們拒絕了她的條件,夜裏又潛入禁宮強奪蠱王,她看出我們對蠱王勢在必得,故想出了這個辦法,你若得勝,她就能讓聯姻變成現實,且能堵住朝堂、苗疆子民的悠悠衆口
!”苗疆剛經曆狸貓換太子的鬧劇,朝堂換血,又因秦晚失勢,以至和南梁間的聯盟土崩瓦解,秦蘇不論是出于兒女私情,還是出于大局考慮,在這時若能和楚國赫赫有名的定北王聯姻和親,結下姻緣,對她
有利而無害。
“我若猜得沒錯,不出今日,宮中比武一事就會在皇城瘋傳。”
鳳绾衣不怒反笑,好生精明的算計。
南楓在幾步開外的走廊上聞得此話,不需鳳绾衣吩咐,立即動身去街上打探消息。
“難怪昨夜她會召群臣議事,議的定是此事!秦蘇遭蒙打擊,心性或許大變,但她尚無這等城府,應是施豔等老臣爲她出謀劃策。”鳳绾衣壓着火,冷靜地分析道。
“這裏不知何時有人上來,萬一聽到了這些話,那就麻煩了。”雁漠北趕忙讓他們進屋密談,待兩人雙雙入内,他警覺地往走廊兩側掃了眼,見無人,才放心地合上門。
屋中,鳳绾衣站定于夜鸾煌身前,盯着他深不見底的眼睛,說:“不要忘了你承諾我的事,這比武是沖着你來的,你絕不能參加。”
夜鸾煌黑眸輕眯,這一次,他怕又要失信于她了。
“你想反悔?”鳳绾衣僅從他微變的神情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眉宇間染上怒色。
明知她動了怒,明知她想要他做什麽,但夜鸾煌卻無法答應。
目光艱難地自鳳绾衣身上挪開,看向别處,答案不言而喻。
這是針對他的戲碼,隻要他出戰,秦蘇、苗疆,必有無數方法能讓聯姻成真!
鳳绾衣耳邊似又傳來了雁漠北昨日的質問。
小手一把握住了夜鸾煌冰涼的手腕,力道極重,好似一松開,他就會溜走一般。
夜鸾煌逼着自己狠下心,擡手想掰開她的手指。“我們沒有必要一味迎合苗疆的奸計,”鳳绾衣手如鐵鉗,死扣着不肯松開,面上強作平靜的說,“如果你不出現,秦蘇會否如信上所說,當真将蠱王交給世家中人?若她不交,我們可以在暗中操控輿論,動搖她在民間的聲望,若她交出,我們隻需在蠱王離出體外的瞬間出手強奪,以你和雁大哥還有南楓的武功,不可能失手,在得手後,秦蘇即便懷疑到我們身上,她無證據在手,奈何不了我們半分,且我手
裏握有她和施豔的親筆信,這樣做也不會影響之後的大計。”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然,夜鸾煌的态度不曾有一絲動搖。
事關她,他賭不起那萬分之一的纰漏。
“咳咳咳”,一陣重咳聲,打破了兩人僵持的氛圍。
被忽略許久的雁漠北一臉無奈地說:“你們是不是把我這武功超絕的高手遺忘到天邊去了?”
鳳绾衣如醍醐灌頂,雙眸頓時亮了。
“不錯,還有雁大哥和南楓。”“小南楓的武功太低,”雁漠北不屑地癟癟嘴,“他參加比試能不能挺到最後誰說得準?苗疆人雖嗜愛養蠱,心思多放在鑽研蠱毒上,不過,武功超凡者不是沒有,有蠱王做甜頭,多的是人蜂擁而至前去報名
,所以咯,”他驕傲的揚起唇角,“要想十拿九穩,還是我親自出手的好。”
不知前因後果的花蝶衣一聽此話,蹭地轉頭怒瞪他。雁漠北全然沒放在心上,繼續說:“我出馬,既能力壓那些個蝦兵蟹将,拿回蠱王,又能讓小煌煌避戰,一舉兩得,”他說着,精湛絕倫的臉龐上忽地出現了一抹壞笑,“說不定拿了個頭彩,還能混個皇後當
當?再不濟,貴妃也行?我行走江湖多年,什麽手段、風浪都見識過,獨獨沒切身品嘗過後宮争寵的滋味,借此機會開開眼界,多好。”
“師兄。”夜鸾煌神色複雜地輕喚道。
“我是去領教苗疆高手的高招,又不是去送死,”雁漠北似受不了般渾身一抖,“别叫得跟哭喪一樣成麽?”
鳳绾衣如釋重負,是,她是自私的,自私到甯肯犧牲雁漠北,也不願參戰的人是鸾煌。
慚愧與内疚如一顆大石頭,重重壓在她的心上。
腰身朝着雁漠北彎了下去:“那這件事就拜托雁大哥了。”“喲喂,又不是幾個外人,還同我玩這套?”雁漠北趕緊扶住她的手臂,但在碰觸到衣袖布帛的瞬間,似燙手般收了回去,“真想答謝我,不如等回了楚國京師,讓春風苑替我備一場歌舞,多找來幾個年輕貌
美的姑娘作陪,讓我醉卧美人膝,豈不快哉?”
故意壓低的調笑,花蝶衣沒聽得太清楚,她神色恍惚地看着滿臉不在乎的雁漠北,心痛得幾欲窒息。
鳳绾衣牽強地笑笑:“雁大哥有令,绾衣怎敢不從?”
“一言爲定哦,你也曉得我這輩子最喜好的就是這口。”雁漠北噙着抹垂涎三尺般的壞笑,似在腦補着美人在懷的絕妙滋味。見此,鳳绾衣沉重複雜的心緒輕松了些許:“爲了萬無一失,我們需留下後手,正如我剛才說的,明面上雁大哥和随行的侍衛報名參賽,比試難保不會有意外發生,我命南楓在暗中準備,如若最後勝出的不
是我們的人,就在蠱王離體的時候動手。”
隻要準備周全,無人得知是大楚搶奪了蠱王,對兩國關系便無任何影響。
“苗疆擅蠱毒者,多如牛毛,”沉寂多時的夜鸾煌冷不防出聲,嗓音沙啞,語調透着令人不安的平靜。
鳳绾衣愕然偏頭,看着他堅定的眼神,心頓時慌了,就像是提前感知到了他即将說出口的話。
“師兄你武功雖冠絕江湖,可苗疆若是在比試中玩心眼,耍陰招,師兄防不勝防。”
這話與其說是對雁漠北說的,不如說是在向鳳绾衣解釋。
心頭不詳的預感更甚。
“我做了兩手安排,即使全軍覆沒,最後也能……”
“如果南楓也失手了呢?”夜鸾煌定眼凝視她,目光深沉且堅定,“你我都知,這場比試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我沒有出戰,秦蘇會否将蠱王交出尚是個未知之數。”鳳绾衣氣極,雙眼輕瞪,冷聲說:“宮廷比試京師會沒有風聲嗎?話已經說出去,最後倘若是苗疆皇都的世家中人得勝,秦蘇臨時反口,對她的聲望、名譽有極大的影響,她剛回宮,這時絕不能失去民心,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哪怕是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也賭不起。”夜鸾煌何嘗不知這些道理?“我和師兄一道出戰,以我二人的武功定能成爲最後的得勝者,而蠱王便可确保落入我們之手。”
鳳绾衣的臉色寸寸冰封:“我說過,這件事不許你插手。”
“本王已經決定了。”夜鸾煌艱難挪開了視線,“我去吩咐人手打聽報名地點。”
見他要走,鳳绾衣本能地想要去拽他,但正如她熟悉他一樣,夜鸾煌對她的反映同樣了若指掌。
腳尖在地闆一點,傾身飛出了房門,任她抓了個空。
“夜鸾煌!”鳳绾衣追出門來,卻隻來得及見他從走廊扶手上端挺身飛躍下去的身影。
雁漠北哪兒想到隻片刻功夫事情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待他從驚詫中回過神,忙擡步行出,暗藏擔憂地目光落在鳳绾衣立于木護欄前的嬌軀上。
他張了張口,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麽,躊躇了半響,隻幹巴巴擠出句話:“師弟他的性子你也知道,你對他太重要,他不敢拿你的安危去冒任何風險。”
“呵,”冷嘲的笑聲輕輕滑出,“除了自以爲是,他還會别的嗎?”一次次打着爲她好的名義,去做她不願讓他做的事,很偉大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