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巡查的隊伍離開,他才松開手。
“你怎會在此?”他分明親自送她回房休息去了。
“你故意支開我,當真以爲我看不出來?”就算她起初沒有察覺到不妥,在南楓也一并出門,而雁大哥卻仍留在房内後,她還有什麽不知道的?“以你的性子,若非事關安危,絕不可能會瞞我。”
結合秦蘇的故事,以及他的性子,他支走自己後的行動是何,不難推測。
“南楓竟由着你胡鬧。”夜鸾煌心裏有氣,又舍不得責備她,隻能遷怒南楓。
南楓被他支去秦蘇的房外把守,要想離開客棧,三樓的走道是必經之處,必是南楓配合她,才使得她現身于此。
而她出客棧的時機,應是師兄同他打趣那陣,分散了他的注意。
鳳绾衣輕笑聲:“我的命令,南楓怎會不聽?”
她還得意上了?
夜鸾煌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打,下不去手,罵,罵不出口,她生來便是他的克星!
“我已經來了,你總不能攆我回去,帶上我一起吧,以你的武功這點事不難做到。”鳳绾衣擔心他會拒絕,連激将法也一并用上。
“不可,苗疆皇宮眼線衆多,萬一……”
“即使有什麽萬一,有你在,難道不能保我周全?”鳳绾衣含笑問道,眸光裏布滿了毫不掩飾的信賴。
夜鸾煌仍舊有些遲疑,不願讓她跟着赴險。
“你夜訪皇宮,一是爲驗明正身,看一看苗王究竟是真是假,二,是想在推敲出後,決定下一步是否要面見她,商議兩國停戰一事,”她故意頓了頓,“我也許能助你一臂之力。”
夜鸾煌眉梢輕挑,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不給出一個讓他信服的理由,他是不會帶她一并前去了。
鳳绾衣略感無奈,可心頭亦有暖流湧過。
“你可還記得不久前秦晚出現在安南王府的事?”
“記得。”夜鸾煌點了點頭,卻不知她提及此事是何用意,又與今日的行動有何關系。“傳聞苗疆聖女秦晚心性狡詐,手段狠毒,但那次在安南王府與她碰面,我發現她真正的性子與傳言諸多不符。”她不敢說看人有多準,但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擁有那般透徹、幹淨眼神的女子,豈
會是心狠手辣之輩?“我曾屢屢試探她,她的反映讓我愈發起疑,直到她離去前方才解了我心中疑惑。”
回想起那次與秦晚做的交換,鳳绾衣不由失笑。
輕盈悅耳的笑聲讓夜鸾煌有一瞬的失神。
他向來知道她笑時的樣子極美,卻已有許久,不曾見過這樣的她了。
仿佛抛開了所有煩惱,卸下了一切擔子,如她這個年紀的女子般,明媚、鮮活。
近乎貪婪的注視熾熱且滾燙,這一刻他竟不吃秦晚的醋,隻要她能開心,這份開心是否因他而起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在他熱切的目光下,鳳绾衣隻覺臉上似有火星子在跳動,她幹咳了一聲,躲閃般挪開眼,隻發冠下,兩隻耳朵隐隐透着一截粉色。
“你接着說。”夜鸾煌眸中掠過幾許黯然,誤以爲是他太過逾越。
她剛才說到哪兒了?
鳳绾衣有些想不起來,滿腦子飄蕩的全是他那雙凝聚着萬千濃情的眼。
“她走時告訴了你什麽?”夜鸾煌輕聲問道。
“哦,對。”鳳绾衣懊惱地咬了下唇,“她說,她并非秦晚,而是苗疆女王秦蘇,若沒有發現那麽多疑點,也許我會當作這僅是一個玩笑。”
但種種迹象皆表明那時的秦晚與傳言裏的并不是同一個人。
“我相信她沒有說謊,喜不喜歡一個人,旁觀者是能看出來的。”哪怕秦晚後來假意說着違心的情話,說着喜歡雁大哥,她的眼神始終沉靜清澈,那并非提及意中人時應有的樣子。
“是嗎?”夜鸾煌呢喃道,神色頗爲晦暗不明。
“我不敢肯定客棧裏的女人是否真的是她,她同那時的樣子相差甚遠,唯有見到宮裏的苗王,方能印證她的話。”這也是她執意随他入宮的第二個理由。
“原來如此。”僅僅是要親眼驗證苗王的真假啊,夜鸾煌摁下了胸腔裏翻騰的苦澀,“你就沒想過她爲何要将這麽大的秘密告知你嗎?”
“這!”鳳绾衣一時語結,那時的交換條件,她該說,還是該瞞?
短暫的遲疑對夜鸾煌而言已然足夠。
他側過身去,平靜的話語随風飄來:“你不願說就罷了,無需勉強。”
能讓她這般爲難的,想必原因必是他不願,也不想聽的。
兩個素不相識的女子若當真交好,必會互相袒露心迹,或許,秦蘇自揭身份,而她也曾把愛慕那人的事說給對方聽。
“我……”鳳绾衣心中已有了決斷,但夜鸾煌沒給她說完的機會。
“天已暗了,宮中的守備自是最是薄弱,我們速速進宮去吧。”
臨近紫夜是常人的精力最疲倦之時,極适合他們行動。
“嗯。”先把正事搞定,别的事後再說也不遲。
夜鸾煌蹲下身将她背在身後,雙足輕點瓦檐,身若鴻雁頃刻間躍出數米。
宮門前,二十名士兵成兩列排開,手持刀戟,腦袋一啄一啄的打着瞌睡,無人留意到紅牆上方一躍而過的黑色身影。
“挑小路走,避開宮裏的侍衛。”鳳绾衣雙手圈住夜鸾煌的脖頸,貼着他的耳朵說話。
溫熱的鼻息以及背上隻隔着幾層衣衫的單薄身子,都讓夜鸾煌有些心猿意馬。
真想背着她一輩子……
“時辰這麽晚,苗王定回了寝宮安寝,我們直接去東角的明朗殿。”
耳畔傳來的指使,将夜鸾煌的遐想通通驅走,借着一顆大樹的枝桠做支撐,一點後旋身拐道,直奔東方。
巍峨精美的殿宇沐浴在月光下,殿外種着一片泱泱桃花林,但讓鳳绾衣和夜鸾煌感到奇怪的是整個宮殿外竟無人把守。
“主殿内有光亮,我們上屋頂去。”鳳绾衣眼尖地瞥見了前殿後方隐隐散發出的燈盞光暈,忙輕聲提醒。
夜鸾煌無聲無息地在主殿頂部的瓦片上悠然落下,動作極輕,鳳绾衣順着他的後背滑了下去,直至安全落地,心頭的緊張感才松緩下來。
她真怕弄出聲響引起殿中人的警覺。
彎下身,輕輕撥開了一方瓦片,刺目的明亮光暈從殿内直射而上。
鳳绾衣剛欲下望,卻先一步聽見了從下方飄蕩出男女交織出的暧昧聲響。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女子,豈會不曉得這聲音代表了什麽?
夜深露重,堂堂一介女王竟仍招了人侍寝,真真是叫人無語!
她不願細看,但身側的夜鸾煌忽地匍匐下身。
鳳绾衣頓時臉色一黑,小手用力在他的胳膊上擰了一把。
當着她的面窺視别的女子,叫她怎麽能忍?
夜鸾煌忍着疼,擡眸朝她看來,唇瓣一張一合,無聲地同她說話。
……南梁大皇子。
什麽?
鳳绾衣呼吸一滞,面龐染上了幾分驚愕。
在殿中與苗王翻雲覆雨的,并非後宮的男妃,而是南梁皇子?
她機械的眨動眼睛,詢問夜鸾煌是否确定。
他微微颔首,對大楚虎視眈眈的南梁皇室,他自然是認得的,不會有錯。
南梁皇子現身苗疆私會苗王,那他們想說服苗王收手的計劃已然不可能成功了。
鳳绾衣沒想到這一趟會戳破此等秘聞,這時更是又驚又急。
顧不得非禮勿視,忙俯下身去想看個清楚。正下方是主殿的正中,一鼎青銅鳳紋爐鼎後,便是苗王的龍塌,明黃被褥被兩人交纏的軀體壓在下方,揮汗如雨的男子隻着一件中衣,青絲披在身後,明亮的光暈裏,與夜鸾煌有三成相似的側臉清晰無比
地映入了鳳绾衣的眼中。
呵,但凡是見過鸾煌,再見到這位大皇子的,都會對他們形似的容顔起疑吧?
若說之前鳳绾衣對花将軍的話隻信了八成,那麽此刻已是信了十分。
仙逝的蘭妃的确是貨真價實的梁國人,且是皇室血脈!
鳳绾衣擔憂地偏過頭,看向夜鸾煌,好在他的面色一如往常,似對此事并不介懷。
見她忽然看來,夜鸾煌亦轉眸回視,四目相對間,她眸中的擔憂與關切,一覽無餘。
夜鸾煌忍不住彎了唇角,搖搖頭,無聲告訴她,他沒事。
沒事就好,鳳绾衣抿了抿唇将心思再度放回殿中,眯着眼極力想從那晃動的動作裏看清苗王的真顔。
“誰?”太過專注的注視讓苗王頓時警覺,她一把将身上的男子推開,起身向四下張望。
夜鸾煌當機立斷攬鳳绾衣入懷,飛身撤離,躍出了明朗殿高聳石牆。
“好像沒追出來。”鳳绾衣回頭朝後方看去,殿宇仍與來時一眼,無人盯梢,想來他們撤走得夠快,未曾被苗王二人發現。
心剛放松一些,哪想到,一聲尖銳的木哨音忽然從牆内傳出,哨音極其尖銳,竟是刺痛了她的鼓膜。
“我們快出宮去。”鳳绾衣不知道這哨音有何用途,但宮中的守備定會被哨音吸引過來,等到人都到了,他們再難脫身。夜鸾煌亦有同感,左臂輕托住她的身體,沉聲說:“抱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