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了丫鬟去請大夫之後,貴嬷嬷又急忙跑去前廳尋找鳳鴻澤,然而鳳鴻澤早就出了相府,不知去向。
無奈之下,貴嬷嬷重返清華苑。
隔着輕紗帷幔,一隻素手垂在外面,安定堂的大夫正在替鳳卿卿号脈。
隻是不知道遇到了什麽難題,老大夫号了很久,臉色越發地難看起來。
“大夫,可是我家小姐有什麽不妥之處?”
這房間裏站了好幾名下人,老大夫欲言又止。
貴嬷嬷會意,連忙讓他們下去,又關上房門,重新問了一遍。
“二小姐可曾婚配?”誰知道大夫一開口便是問了個不相幹的話題。
貴嬷嬷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你這是問的什麽話,我家小姐可是還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呢!”
這就不對了,大夫捋了捋他的山羊胡,疑惑道:“嘶,這就奇怪了,依二小姐的脈象看,确實是有孕将近一個月了啊。”
貴嬷嬷震驚地望着他,半天沒有言語。
見她好似不信,大夫歎了口氣,又說道:“穩妥起見,貴府還是再請大夫過來診斷吧,許是老夫号脈有誤也不一定。”
貴嬷嬷知道,他這是在顧全相府的顔面,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竟然懷了身孕,這要是傳出去,相府以後還怎麽見人。
況且,面前的這人可是安甯堂最有威望的大夫之一,若是他的醫術都信不過,還能去找誰。
得知這個消息,貴嬷嬷渾身冒汗。
“這件事情還希望大夫你不要聲張,權當不知道吧。”
“老夫還是很有醫德的,放心吧。”
點頭哈腰地将大夫送了出去,貴嬷嬷擦了擦腦門兒上的汗,暗自忖度這件事情到底該怎麽辦。
倒了一杯茶,貴嬷嬷喚來了這陣子近身伺候鳳卿卿的兩個丫鬟。
“我問你們幾個問題,二小姐近月來可有什麽異狀?”
兩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很是忐忑。
“嬷嬷,二小姐不喜奴婢們靠得太近,所以奴婢們也不清楚。”
“糊塗東西!二小姐的吃食你們也不管嗎?”
原來她是問這個,兩個丫鬟恍然大悟。
“别的異狀倒是沒有,隻是小姐最近特别喜歡吃酸菜,每餐都要吃上兩小碟呢。”
“而且小姐最近起得比平時有些晚。”
看來懷孕一事是真的了。
貴嬷嬷眯起眸子,然後對兩個丫鬟說道:“二小姐患了女兒家的小病,你們今後注意些。”
夜臨風與鳳绾衣回到王府,先前護送鳳卿卿的人也趕來複命。
得知鳳卿卿被逼婚一事是假,夜臨風更加厭惡鳳卿卿,而鳳绾衣卻裝作不知情,絲毫不介意的樣子。
回到煙雨軒中安頓下來,下人卻來禀報,說是相府的貴嬷嬷求見。
這個老奴才怎麽會找上門來?
猶豫了一會兒,鳳绾衣才命人帶她過來。
依舊穿着青色的粗布衣裳,可是發間的發飾,還有手腕上不經意露出來的碧綠镯子,無一不彰顯了貴嬷嬷的财氣。
可見這相府後院管事的差使沒少給她帶來好處啊。
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番,鳳绾衣嘴角挂上諷刺的笑容。
“這是稀客啊,貴嬷嬷怎麽想起到本王妃這裏走動了?”
縱然已經是王妃之尊,可是鳳绾衣還是很素淡的裝扮,除非重要場合,不然很少見她衣飾華麗。
貴嬷嬷讪笑了兩聲,倒顯得有些局促起來。
“老奴也沒别的事,就是……”
“既然沒别的事,那就回去吧,本王妃可是忙得很。”
她可沒時間陪這個老奴才在這裏磨叽。
一旁的蘇兒憋着笑意,故意冷着臉說道:“王妃,總管還等着您去清理賬目呢。”
鳳绾衣點點頭,然後站起身來,道:“離京好些時日了,府中賬目必定是亂成一團糟了,我們快去吧。”
見鳳绾衣真要走,貴嬷嬷極了,連忙拽住鳳绾衣。
“大膽奴才,敢對王妃動手!”蘇兒見狀,連忙大喝,還狠狠拍了貴嬷嬷一巴掌。
要知道,這在以前可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從前在相府的時候,因爲她是鳳绾衣的貼身丫鬟,可沒少受貴嬷嬷和林嬷嬷的欺負。
現在林嬷嬷已經死了,貴嬷嬷可還好好的,蘇兒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好好出一口惡氣了。
貴嬷嬷連忙收回自己的手,暗罵自己太心急。
“王妃息怒,王妃贖罪!”貴嬷嬷連忙跪了下來,低聲說道:“老奴是來鬥膽求王妃前去探望二小姐的。”
這個自私自利的老奴才竟然會幫鳳卿卿說話,應該沒少得好處吧。
鳳绾衣心中了然,面上卻爲表露半分。
“哦?是卿卿想要見我嗎?”
“王妃有所不知,二小姐私自外出,相爺很是震怒,所以讓宋總管請了媒婆,要替二小姐說親,二小姐氣不過,竟是氣壞了身子。”
沒想到鳳鴻澤會做得這麽絕,鳳绾衣不由得冷笑。
“所以是你自作主張前來請我的?”
鳳绾衣總是挑貴嬷嬷可以回避的問題,這讓她很是頭疼,早知道就不接這樣的苦差事了。
“是二小姐想要見您。”
貴嬷嬷特意央求了鳳鴻澤,說是要帶鳳卿卿前去月老廟求姻緣,鳳鴻澤這才準許她們出來。
總算不繞圈子了,鳳绾衣微微一笑,重新坐了下來。
“直接說不就是好了,探望自家妹妹,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蘇兒,快去準備吧。”
“那賬本的事情……”
“先擱着吧,我就一個妹妹,自是要上心着點。”
貴嬷嬷連連稱是,喜笑顔開地站了起來,候在一旁,等着鳳绾衣随她前去月老廟。
京城東郊外的月老廟是一座無人廟,裏面供奉着月老,已經有些年頭了,據說很是靈驗,所以吸引了不少信男信女前來拜祭。
後來這些信徒們見着月老廟曆經滄桑之後,變得很是破爛,便集資在原先的基礎上翻修了一番,還搭建了供香客休息的屋舍。
此時鳳卿卿就候在廟宇後專供貴族家眷們休養的屋舍之中。
貴嬷嬷隻将鳳绾衣帶到了後院入口便不見了蹤影。
這些小把戲在鳳绾衣眼裏就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蘇兒,你就别進去了,留在外頭也好有個照應。”
來到鳳卿卿所在的房間,鳳绾衣低聲對蘇兒吩咐道。
蘇兒點點頭,然後警惕地觀察着周圍。
現在這個季節,基本沒什麽香客前來。
越是如此,就越是要小心。
推開門走進去,鳳卿卿聞聲擡起頭來。
她的雙眼哭得通紅,大概是向鳳鴻澤求饒無果,才會變成這樣吧。
見鳳绾衣走進來,鳳卿卿連忙别過頭去,似乎不願意她看見自己這般模樣。
“費盡心思請我過來,你就這副态度?”鳳绾衣兀自在一旁坐了下來。
屋裏沒有點上燭火,外面又吹着寒風,顯得周遭格外晦暗。
鳳卿卿擦拭着眼角的淚水,哽咽地說道:“現在你高興了,我落得這個地步,你滿意了?”
她這是什麽意思?鳳绾衣聽着很是不解。
“你等等,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你了?”
“如果不是你寫了書信給爹爹,爹爹怎會這般嚴懲我。”
不過是将她軟禁在府中,這就叫嚴懲了?
鳳绾衣忍俊不禁。
她還真是溫室裏養大的嬌花啊,受不得一丁點的委屈。
“本就是你欺騙在先,我不過是轉述而已,你要是覺得爹爹教訓得不對,那就去找他啊,找我來做什麽。”
鳳绾衣的語氣裏滿是輕蔑,一副不願與之交談的模樣。
見她作勢要走,鳳卿卿連忙轉過身來。
“你别走!陪我說說話也好。爹爹一會兒就會派人過來接我,若是沒見你在這裏,又該罵我了。”
“這是爲何?貴嬷嬷不是說已經禀告爹爹了嗎?”
鳳卿卿點點頭,說道:“她跟爹爹說,會請你帶我出來,所以爹爹才準許我出來的。”
難怪,之前鳳绾衣還奇怪貴嬷嬷一介奴才竟然會有這麽大的面子,原來還是拿了自己當幌子。
鳳绾衣重新坐了下來,而鳳卿卿則從桌上的竹籃子裏取出酒菜來。
“準備得還挺周到,不知道的還以爲妹妹這是來郊遊了呢。”
鳳卿卿面色赧然,卻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斟了一杯酒放在鳳绾衣面前,她又給自己滿了一杯。
不等說話,便自顧自地喝了一杯。
痛快!鳳卿卿吃了一小口菜,才說道:“這樣惬意的生活隻怕再也不會有了。”
雖然短暫,但也足夠她一生回味了。
誰能想到這樣的境遇下,竟然會是鳳绾衣陪着她呢?
許是受她感染,鳳绾衣也變得有些感性起來。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原來是一杯果酒。
剛放下杯子,鳳卿卿又替她滿上。
“以妹妹的姿色,何須這般氣餒,若是覓得佳婿,也定是享福的命。”
說得真好聽,鳳卿卿不由譏笑。
“你不用違心說這些話,我長得漂亮沒錯,可是我已經是夜臨風的人了,不管我嫁給誰,我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真是不公平啊,他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卻要求女人守身如玉。
她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了,沒有人不會介意這樣的她吧。
說到傷心之處,鳳卿卿連喝了兩杯酒,依舊沒有理會鳳绾衣的意思。
鳳绾衣也不勸她,隻管喝着自己面前的酒。
“你還是少喝點吧,雖然是果酒,後勁很大的。”
“難得妹妹關心,醉死也無妨。”
知道她這是譏諷,鳳卿卿也不答話,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裏灌酒,似乎是成心要将自己灌醉。
“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呐!”鳳卿卿似乎有了幾分醉意,開始喃喃自語:“夜臨風曾經說過我會是他唯一的王妃,可是不過轉眼,他便娶了你。”
“這都是緣分,強求不得,妹妹還是看開些吧。”
“看開?”鳳卿卿醉眼朦胧地望着鳳绾衣,唇畔滿是嘲諷,隻是不知道是在嘲諷鳳绾衣,還是她自己。
怎麽可能看得開呢,她賭上的可是她一輩子啊。
然而,鳳绾衣卻毫不費力地就将她給打敗了,她輸得一敗塗地啊。“你知道嗎,現在全京城都在傳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