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鸾煌點點頭,端起面前的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果然是好酒,清冽非常,必定價格不菲。
“各位費心了。”夜鸾煌非常清楚,面前的這些人絕非隻是酒色之徒,尤其是這個太守。
能當上太守,可不是隻會谄媚就夠了。
隻是夜鸾煌挂心災情,實在吃不下,所以才動了幾筷子,便停了下來。
“本王此次來是做什麽,大家很清楚,還是趕緊帶本王去看看吧。”
熊原趕緊點頭,附和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下官這就帶王爺四處走走,要不王爺的這些随從就留在這裏休息吧?下官早已爲各位做好了安置。”
去各處巡視,的确不用帶太多人,夜鸾煌點點頭,道:“驚天跟着我就可以了,你們一路辛苦,趕緊休息吧。”
“王爺,其實城中災情并沒有很嚴重,逃亡京城的都是不老實的賤民!”
在這些人眼裏,老百姓的性命猶如草芥,根本不放在心上。
夜鸾煌并未搭腔,不住看着周圍的情況。
很多店鋪都已經關門大吉了,連飯都吃不上了,他們哪裏還有心情買東西?
因爲幹涸,不少地方,地皮都已經龜裂地不成樣子了,微風拂過,撩起一陣沙塵。
都已經這樣了還叫不算嚴重?夜鸾煌不禁憤怒。
正準備開腔,一陣喧鬧聲傳來。
“咱們飯都吃不上了,這些當官的卻在酒樓裏吃香的喝辣的!”
“什麽定北王爺,還不是護着那些當官的?”
“找他們算賬去!”
“算賬去!”
前方大道上,浩浩蕩蕩走着一隊光膀子的大漢們,其中還摻雜着不少衣衫破爛的老人和婦女。
他們手裏,有的拿着鐵鍬,有的拿着鍋鏟,家中能拿的武器,他們都拿了,俨然要掀起一場暴動。
夜鸾煌心裏一驚,他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之所以不敢在酒樓中停留太久,正是因爲擔心會引發災民的不滿。
這些百姓本就狠毒了本地的官員,此時夜鸾煌跟這些官員一同出現在酒樓裏,也難怪老百姓會誤會。
瞧見眼前的陣勢,熊原也是一陣驚慌,連忙叫人保護夜鸾煌。
“把這些鬧事的暴民,統統給我抓起來!”
這個笨蛋!夜鸾煌來不及阻擋,熊原已經叫自己的人跟災民對峙上了。
本來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可是熊原這一鬧,災民的情緒會更加激動,局面将會一發不可收拾!
“狗官!你自己成天吃香的喝辣的,眼睜睜地看着我們一個個地被活活餓死,你不是人!”
“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
“打他!打死他們!反正活不成了,大不了大家同歸于盡!”
眼看着場面就要失控,夜鸾煌連忙去到隊伍的最前面,制止兩方人馬發生沖突。
“大家都稍安勿躁!”
人群之中的夜鸾煌,尤爲打眼,光是看氣派就知道,他便是京城來的定北王爺。
這時,人群中的一個聲音忽然大聲喊道:“什麽王爺,不照樣護着這些當官的嘛,大家不要怕,咱們人多,打死他們綽綽有餘!”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群衆再次被煽動起來鬧事。
夜鸾煌淩厲的視線射向人群之中,驚天會意,走進人群中,準确無誤地揪出了剛剛說話的那人。
災民情緒不穩定,極易被煽動,隻怕眼前的這個男子就是煽動之人。
雖然同樣一身難民打扮,可是這男子皮膚白皙,不似周圍人那般黝黑。
大概想到了什麽,夜鸾煌也不聲張,隻讓驚天将他控制。
“各位,本王知道你們的難處,但是你們要相信,本王千真萬确是來解決你們的困難的,如果真像這人所說的,那本王此刻爲何不在酒樓飲酒作樂?”
道理其實很簡單,災民們都懂,隻是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總是想尋找生機。
這個時候,人心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他們也隻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而已。
熊原剛要開口,被夜鸾煌給喝住。
“你們還要糊弄本王到什麽時候?災情如此嚴重,不知道開倉放糧嗎?就算沒有,難道不會去周邊各郡縣調派嗎?!”
剛剛還雲淡風輕的夜鸾煌轉眼間就變了臉,熊原不由得一哆嗦,身後的官員也都吓了一跳。
見夜鸾煌如此,災民的情緒漸漸平複了下來。
“各位請給本王一定時間,本王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内讓各位吃上飯!這段時間内,還請大家多堅持,本王一定與你們同進退!”
他是京城來的王爺啊,本不必承擔責任到如此地步的。
不少災民都被感動,自發放下了高舉着的手臂,聽話地往回走。
這場小小的暴動就被夜鸾煌的幾句話給平息了,但是他沒有幸災樂禍。
今天隻是一個開始,如果他沒有及時解決問題,災民再次暴動的話,可就不是這麽簡單了。
夜鸾煌面色冷峻,扭頭對熊原說道:“帶我去糧倉!”
他要親自看看,汾城的糧食到底有多短缺!
熊原面色一僵,踯躅在原地,久久不肯動。
“怎麽?本王使喚不動你?”
“不不不,隻是王爺,糧倉裏……的确已無存糧了。”說完,熊原沮喪地垂下了頭。
如果真的沒有存糧了,那麽最先逃去京城的,絕對不是那些災民。
夜鸾煌才不會相信這些人鬼話。
“既然倉庫沒有存糧,那就帶本王去有糧食的地方!”
熊原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瞄了夜鸾煌一眼,後者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王爺……”
“别跟本王打馬虎眼,哪裏有糧食,本王一清二楚!”
真以爲他會什麽都沒準備地進城?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熊原一縮脖子,還能有什麽辦法,隻好乖乖呆着夜鸾煌去秘密存放糧食的地方,開倉放糧。
總算吃上了飯,汾城災民高興不已,直誇夜鸾煌言而有信。
但是這件事情卻是有利有弊,夜鸾煌知道,今天的災民有多高興,熊原等人就有多憎恨他,往後的事情,隻怕會更難。
今天的一幕幕被探子火速傳遞到了京城之中,但是夜鸾煌态度強硬要求官員放糧的消息,卻被遺漏。
“父皇,二弟這次真是太過分了,災民們都吃不上飯了,他卻跟着當地官員一起進酒樓,吃香喝辣,甚至引發了災民暴動!”夜臨風氣憤填膺地訴說着夜鸾煌的不是。
但是夜弘天卻沉默不語,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是他沒有将事情說得太嚴重嗎?思及此,夜臨風又說道:“正是因爲二弟辦事不利,所以才會引發災民的暴動情緒啊,這件事情現在已經被遷移的災民知道了,隻怕他們也會因此不滿啊!”
到時候兩邊一起暴動,足夠令人頭疼的。
夜弘天煩悶地捏着自己得眉心,不悅地說道:“難道還要重新派人過去嗎?朕自會警告鸾煌,就讓他戴罪立功吧!若是還有下次,朕自會定他的罪!”
夜臨風還想再說什麽,忽然接收到鳳鴻澤的警告,于是趕緊閉嘴。
疑心一旦起了,就不會輕易停歇,隻是他已經迫不及待看着夜鸾煌被永遠隔絕在皇位繼承人之外的模樣了。
汾城的災情,遠比夜鸾煌想象中的嚴重,這幾日,熊原等官員,每日都是提心吊膽的。
雖然糧食的問題暫時解決了,但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他必須想一個長久之計。
“王爺,糧庫這次是真的要空了。”
太守府裏,熊原忐忑地站在下首,臉上帶着便秘一般的神色。
夜鸾煌每天無條件地給災民們放糧,之前私藏的五座裝滿了糧食的倉庫,現在空了四座,他能不着急嘛。
再這樣下去,豈止災民們沒飯吃,就是他們也要吃不上飯了。
災民是人,他們就不是人了?
這些官員滿腹怨氣,隻不過礙着夜鸾煌的身份,不敢發作罷了。
“是啊王爺,這樣下去,我們也會跟着餓死啊!”另一名官員也跟着附和。
其他官員見狀,紛紛出言附和。
這時,驚天走了進來,表情十分嚴肅。
“王爺,南區災民又開始鬧事了。”
夜鸾煌神色一凜,上次帶頭鬧事的人已經被抓起來了,怎的這次又有人鬧事?
“怎麽回事?”
“據手下人禀報,好像是因爲今天的糧食,至今沒有發放。”
此時都已經是黃昏了,照例的話,今天一早就會發放救濟糧。
聽到驚天的回禀,堂下衆人各自開始閃躲,不敢直視夜鸾煌的目光。
怎麽回事還用猜嗎?一定是這些人擔心自己沒飯吃,所以開始違抗自己的命令。
“放肆!”夜鸾煌猛地一拍桌案,吓得底下衆人紛紛下跪。
熊原跪在最前面,哭喪着臉,說道:“王爺息怒啊,大家也是沒辦法啊,我們都有家室要養活,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家人被餓死吧!”
夜鸾煌冷哼一聲,眼神無比冷冽,聲音裏更是不帶一絲溫度。
“你們爲政一方,便是老百姓的父母官!看看你們現在,說的都是什麽話?!要是災民再次被觸怒,你們就等着府邸被夷爲平地吧!本王絕對不會插手!”
不給這些人一點臉色看看,他們還真以爲他是個好糊弄的。
可是熊原等人依舊不爲所動,甯願長跪不起,也不要去給災民發放救命的糧食。
“王爺,我等隻是凡夫俗子,做不來那樣的高尚事,如果您隻把災民的命當命,那我等隻好在此摘下頭上的烏紗帽,以保全家性命。”
說罷,熊原帶頭摘下了頭上的官帽,身後衆人紛紛效仿。
很好,竟然學會威脅了,真以爲他不敢嗎?!
“很好,那本王現在就治你們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放心,你們不想當這官,本王會立刻上奏朝廷,免去你們所有人的職務,到時候災情被平息,汾城重回太平,你們一個個的,可被後悔!”
到底隻是跟着熊原攪局,有些人默默戴上了官帽,然後跪在一邊,不再說話。見熊原還是不肯退步,夜鸾煌冷笑一聲,說道:“來人,汾城太守熊原玩忽職守,給我關進大牢去!”